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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
这一日,宋津仔细着装,换了好几套衣裳,黑色嫌闷,红色的嫌艳,青色的轻浮,紫色的花哨,最终他想起那姑娘一身碧衣的样子,于是也穿了一套浅碧色的袍子,戴了一块青玉。临走前,还仔细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
“宋公子,您来啦。”许掌柜守在门前,一看是宋津来了便笑呵呵得迎了上来。说着,他手往里面摆,做出一副请入的姿势,“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宋津听到这句心里还有些欢喜,便跟着掌柜走。走到里间,果然看到了一个碧裙少女端坐在桌前,眉目如画,妆容精致,今日她的眉间还点了朱砂,更显得她艳丽多情。
宋津心中怦然,连带着不敢开口,恐惊了眼前的少女。宁儿似乎有所察觉,抬眼与宋津对视了一眼,开口:“宋公子,你终于来了。”这一句或有埋怨,或有期待,听不出她的心思,宋津心跳得愈发快了。
宁儿拿出了一个锦盒,将这盒子双手递给了宋津,她今日穿得衣裙袖子要短些,这么一递便露出了小半节皓腕,她的手腕也和她人一样纤细,宋津接过,想要说句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宁儿温柔说:“这首饰便交给公子了,若无别的事,宁儿便告退了。”
宋津心里不想让她走,脱口而出:“有事。”宁儿停了下来,看宋津。眼神中似乎有疑惑。
宋津紧张着往下说,“我家中有个妹妹,快要说亲了,我想给她打两幅首饰,还想让宁儿姑娘帮我一起挑挑。”
宁儿脾气好,温柔地对宋津说,“好啊,能为宋公子的妹妹选首饰,是宁儿的荣幸。”说着便引宋津坐下,看锦绣楼的图册。
等宋津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宁儿定了三套了。他还想继续和宁儿说话,宁儿打断了他,“宋公子,三套已经很多了,而且这三套加起来已是价值不菲了,若你还想订,也和家里妹妹商量商量吧。”
宋津刚还想说话,宁儿便引着他走出了锦绣楼。
另一边陈锦知和顾婷照常来上课,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宁昭远也跟着一起来了。
宁昭远看两个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忍不住解释了一下,“我和你们在一起,更方便和姜夫人互通消息。”
陈锦知没有发表看法,看样子是对宁昭远来一起上课没什么意见,不过也看不出他有多期待。顾婷倒是很开心,对宁昭远说,“看来我们又能一起下棋了。”
宁昭远嗓音清冷,直直看着顾婷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姜夫人这时走了进来,她见三个人都在,也省了她的功夫去通知宁昭远,“正巧你们都在,我派去查探的人回报那莲花酒馆的掌柜确实是景国人,假扮成了外地出身,孔书也许就是被他拿走了。”
顾婷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去找他?”
陈锦知开口,“他是景国人自然要回景国。”
宁昭远开口,“走陆路必经湘州,走水路要走江南四大港口。”
顾婷听了两人的话,“不如师父联系林知州和宋总兵去封港口,详查相关人等,我给顾家传信通报太子殿下,让他谨防那人出逃。”
姜夫人点点头。陈锦知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似乎另有安排。
顾婷思索一下问,“不过那鸢尾耳环是怎么回事儿呢?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耳环。”
姜夫人沉着面色,回答顾婷,“等把他抓住了便知道了。”
“至于这段时日,昭远便跟着他们俩一起在这儿学习吧。”姜夫人把目光投向宁昭远,话语是陈述句,流露出权威和不容拒绝。如此随意地对待燕云的世子,恐怕也就这位名扬天下的女国手了。
宁昭远起身行礼,“正有此意。”
耳边突然传来三下沉沉浮浮的钟声。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昭文书院的午休时间到了。
另一边建文馆的容月进度很快,她喜欢经书文赋,幼时由无数人仰慕的读书人容家老太爷给她开蒙,长大一点便跟着族中数一数二的名士一同学习,虽是女孩儿,却刻苦勤勉。如今将她放在学堂中,譬若锥之处囊中,立刻显示出她的水平来,孟夫子得意之时还说过假以时日她一点也不比方舟行差的话。
这立马招来了学子的闲言碎语。
“得了吧,一个被毁了容的女子还能比方舟行厉害?可别是孟夫子和容老太爷认识,在这儿捧着她,还能方便她以后回家说亲。”
“这容月啊,就是瞎折腾,也不看看她那张脸,能干什么啊,还是别老出来乱窜吓人啊,我要是她啊,早都觉得丢死人了。”说话的几个人顿时哄笑。
“要我说啊,咱们书院就不该招女学生,这都什么啊,整日和男学生厮混在一起下棋论道,一点女子的三从四德都没有,都玷污了昭文书院的门匾。”
“唉,原先那容月看着还算可以,如今都变成丑八怪了,我看着都倒胃口,顾婷长得也不错,可是整天要不就跟着姜夫人下棋,要不就跟着陈师兄走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哈哈,要我看呐,应该多招些女学生,好看的女弟子,要不然这怎么分呐,唯一一个好看的还被陈师兄给霸占了。那容月我可不敢靠近,可别到时候嫁不出去再赖上我,非要嫁给我,到时候我甩也甩不掉。”众人又是一顿哄笑。
却突然戛然而止,唯有最后开口的那个胖胖的男弟子还在大笑,他也意识到不对,就看众人齐齐看着眼前外苍兰袍、内韵白衫,袍子外还引了金边的冷俊郎君,一身干净的内院弟子服饰,高高瘦瘦的,目光凛然,如同三尺寒冰一般。
赫然是建文馆的馆首,方舟行。他随便一扫,看着他们皆是一身韵白色院服,连同外袍也一并是韵白色的,显然是外院崇文馆的学生。
众人战战兢兢地喊方师兄。方舟行在内院四馆中资历尚浅,但把他放在外院崇文馆中又是说一不二的了,尤其是他在崇文馆也做过很长时间馆首。
方舟行的脸上满是寒意,没有说话,没有应答,目光如剑刺向了刚刚最后开口的男弟子,众人看他不说话,也不敢走,也不敢继续开口,只有愣愣地站着。
方舟行说,“今日所有在场的弟子,罚站三个时辰,抄二十遍《道德经》明天晚上日落前交给我,不然我就去找孟夫子,让你们看看建文馆的人有没有那么好欺负。”
众人皆叫苦,直言自己错了,可否换个轻些的惩罚。方舟行没有理会,又看向最后开口的那个男弟子,刚才那些话大半都是他说得,众人跟着笑,他便说得越欢。
方舟行问,“你叫什么?”
那有点胖的男弟子看着方舟行寒津津地目光,已经有些发颤了,但还是叫嚣着回答,“你管得着吗,我今天就告诉你了,我叫李立扬。”
方舟行哦了一声,就踹了上去,那弟子一只腿被踹倒,被迫半跪在地上,他大怒,“方舟行,你干什么?”
方舟行满脸冷意答,“打你啊,怎么了,李立扬是吧,我今天把话放这儿,别的馆我不管,有我在一天,建文馆你永远进不来。”说着又往他那一只腿的骨头侧踹了上去,那李立扬顿时疼得根本站不起来。
还有人想去扶他,方舟行一道冷光扫过去,“剩下的人,三个时辰,一刻都不许少,谁要是少了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怨自己嘴贱,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方舟行教训了这几个弟子后,便回建文馆,刚准备进教室,就有个弟子一把拦住了他。
“方师兄,不能进!”那弟子嘘了一声,小声说。自从方舟行赢了前馆首去参加比试之后,那位原来的馆首不久后就结业去考科举了。方舟行虽然入馆时间晚,但得众人信服,大家便一起称他为师兄。
方舟行不解,问怎么了。那弟子指了指里面,“容师妹在里面哭呢,哭得可伤心了,想必是听到了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了。”那弟子也颇有些不平的样子。
方舟行也沉默了,周围还有几个建文馆的弟子也在教室外,不愿进教室让容月觉得难堪,也不敢进教室去宽慰她。
方舟行思索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本来想告诉容月,她当时选择的就是这么一条坎坷不平的路,这世界就是对女子有着诸多不平的看法,无论她毁容与否,都会面临着这样的那样的困难,她其实不必在意的。
可是当他一走进屋子,看着容月哭得那么伤心,顿时又不忍了。
容月看他进来,顿时慌了,一边用手帕擦着眼泪,一边侧过身子不让方舟行看向她。
方舟行叹了口气,双手搭上容月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无奈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容月。”
容月一听他叫她,顿时哭得更凶了,带着哭腔地声音很含糊也很委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懦弱了,太脆弱了,自大又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明明说自己什么也不怕,可是一遇到这样的那样的困难就瞬间受不了了,只会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她越说越崩溃。
方舟行看着大哭的容月,突然想起挡在他身前义正严辞的容月,想起虽然被毁了样貌但仍然坚定地告诉他和他没有关系的容月,想起了她说想当女夫子时眼里的光,于是他很认真说,“不,你敢为心中的道义发声,也愿意用脚步去丈量自己的理想,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
容月红着眼睛看他,“可我受不了了,太难了。”
方舟行心里变得很软很软,他蹲在容月旁边,将高高的身子窝了下来,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 容月,你若是不能感受风,便只能让它吹散。”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容月对上方舟行的眼睛,没有一丝对她的嫌弃和厌恶、不满与不屑,全都是鼓励与纵容。他不希望她被打倒。
突然间建文馆那几个弟子也冲了进来,大声喊着说,生怕容月听不见一样。
“小容师妹,别听那群混蛋胡说,他们是根本不了解你,根本不知道你人有多好。”
“对啊对啊,咱们天天在一起上课,我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么,你读那些经史的见解可比我强多了,有空的话我还想多请教请教你呢。”
“方师兄说得对,你可是我们建文馆最美的一朵花,可不能被风吹散了啊。”
“容师妹,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秦大河喜欢你很…不敢…唔唔”说着这弟子就被另外一个人捂住了嘴。
众人一下子围了上来,对着容月叽叽喳喳的,容月立马被他们有得人说的话逗笑了,心里暖暖的。方舟行看着这些把他挤到一边的弟子,也无奈的笑了。
而另一旁回到书院的宋津在上山的路上突然发现了十几个弟子直直站立着,一动不动,还有个跪倒在地上的。他不明所以,走上前随意问了一个弟子,那弟子不敢欺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宋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们吧。”宋津是长庚馆的馆首,和方舟行地位相当。
宋津冷哼了一声,“你们是看着容榄跟着夫子去修书了,便以为没人管了可以随意欺负了是么?”说着他也一脚过去,踹在了那胖胖弟子的另一条腿上,他立刻疼得直发颤。
“以后都管好自己的嘴。”
众人才想起来,容榄是容月的亲哥哥,这要是等容榄回来他们又免不了被收拾,都暗怪自己口下不积德,也恨那李立扬口无遮拦连累了众人。
旁边的宋津的一个朋友看他教训了那李立扬,便赶过来跟宋津说,“宋师兄,他们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别生气啊,我听说建文馆那边的容师妹都被气哭了呢,你要不要…”
宋津一想到容月脆弱敏感的爱哭样子,顿时头疼,从小容月就很爱哭,磕着碰着了要哭,喜欢的书被他抢走了也要哭,过生日他没有给她送礼物也要哭,不让她跟着他一起走还要哭。
心里莫名烦躁,便对那师弟说,“我便不去了,她现在情绪不稳定,让她自己先缓缓吧,我过两天再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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