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祸水(女尊)

作者:洛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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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折


      至于东宫里谁主持中馈,花赏人不敢妄下定夺,她手捧金册去书房敬问储姬,鸾仪拨弄着瑠璃象牙笔管,笔锋一转,竟钦定侧君容子晔掌东宫中馈。寻常时候,皆是东宫正君主持中馈,名正言顺。却不知怎么,储姬不将中馈权柄交付正君,反而交付给了侧君。

      鸾仪撂下象牙毛笔,轻声道:“本宫已拟了旨意,你退下罢。”

      花赏人甚是差异,却不敢多问,只好捧了金册俯身退去。

      鸾仪不许纯玉执掌中馈,并非忌惮他,而是这东宫的制衡之道。纯玉的身份尊贵,已是压了东宫众郎君一头,倘若再手握中馈,更是炙手可热,如日中天。彼时圣上岂能容得下纯玉?岂能容得下孟氏一族?

      纯玉已经有了宠爱,不可再添权柄。

      鸾仪是储姬,必须在东宫加以制衡。

      此乃帝王心术。

      她披一身秋香色金银藤(1)纹广袖罗裙踏入紫鎏宫时,纯玉正捧了新开的银边菊插花。他剥下银边菊的硕叶,插.入花泥,以银匙细细调整出优美的形状。鸾仪从身后抱紧他,缓缓问道:“昨夜如何?眼下怎么下床了,你初次承欢,合该再养养。”

      纯玉一壁拨弄鸾仪的金银错花鸟耳坠,一壁满面羞红道:“再过半个时辰,便有东宫公子们第一回来拜见,我身为正君,岂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鸾仪却利落地把他打横抱起,搁置在大果紫檀罗汉床上:“你是主君,他们是侧室,你不愿见便可不见。总之,在这东宫,无人可分了你的宠去。”

      小几上摆了棱花口(2)梅瓶儿,其中疏疏朗朗插几支鹅黄的腊梅干花。因二人在罗汉床上耳鬓厮磨,彼此缠绵,竟碾碎了朵朵腊梅,房中冷香糜散。

      纯玉枕于她膝间,宛声道:“玉儿不求专宠,只要姐姐心里有玉儿的一席之地。”

      此时他眼角泛起薄红,水眸珑明,落在鸾仪眼中,自是惹人怜爱。

      “我将中馈之权交于侧君,不是冷待于你,而是令孟家不至太过招摇,玉儿,你要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有些时候,树大根深的百年大族更需藏拙敛迹。世上有桩罪名,唤作功高盖主。”

      纯玉是闺中的小郎君,岂能听清她这番高论,他噙着腊梅花瓣儿往她身上蹭,笑道:“我是夫道人家,听不懂这些。只知道姐姐行事自有深意,我什么都听姐姐的便是。”

      言罢,他以足尖轻轻撩拨她的腰肢,直勾得鸾仪将这妖精压倒,又在罗汉床上枕籍云雨,同赴巫山。几个彤史将笔尖沾了朱砂,笔走龙蛇:九月十四,未正时分,正君孟氏于内帷侍寝,承雨露两遭,倒海翻江,娇声愁颤。事后孟氏肌含红痕,髓骨生香。

      东宫郎君们拜会的时辰将至,吴公公将纯玉从罗汉床上扶起,遂令宫侍们为他换上竹月色(3)的交襟冰裂纹流苏袍,袍上不见华采,只隐约透出繁复的暗纹,那暗纹正如竹中冷月,不细看端详不出玄机。腰封上镶嵌一圈儿靛蓝的渐变色流苏,显得纯玉腰肢纤细,风骨挺拔。

      吴公公暗道,自从嫁入东宫,自家公子不复往日娇憨纯稚,越发风韵天成,他就像一颗熟透的香桃,仿佛轻轻一碰便要漾出汁水儿来。

      吉时之前,侧君容氏、才人云氏皆鱼贯而入,他们提早沐浴净手,为主君奉茶,纯玉抬眼见二人花貌,容氏风度翩翩,如芝兰玉树。云氏眉目清隽,如光风霁月。

      皆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纯玉微有心酸,他令永安永怀捧过酸枣枝礼盒,一一给二位公子见礼。礼盒里摆着鲜红的林檎(4),寓意四季平安。另有副礼蟠龙金如意、缠枝莲胆瓶(5)、冰玉麒麟佩。

      容氏、云氏皆令贴身侍从手下贵礼,行大礼向纯玉道谢:“承教于主君,臣不胜欢喜。”

      正在二人谢恩之时,北溟仙鹤浮雕的阙门启开,有一抹身着朱砂红袍服的年轻公子摇扇而来。人未至,声先到:“我来迟了,主君哥哥可曾怪罪?”

      吴公公登时蹙紧了眉。

      这宝林苏氏,竟这般没规没矩。

      按照祖宗礼法,宝林至多能穿烟红色,且应当向主君行三叩九拜之礼,苏氏却罔顾礼法,只向纯玉行半礼,实在是不妥。

      苏宝林敢如此行事,自是因为纯玉虽身为正君,却无中馈之权。苏宝林暗道,储姬将中馈之权交于旁人,自是忌惮正君,忌惮孟家。在这东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吴公公正待发作,纯玉却轻轻摇头:“既然苏宝林来了,永怀,将本殿准备的礼赐予宝林。往后大家便是自家兄弟。”

      苏宝林一壁笑,一壁拨弄棕竹洒金扇沿:“谢过主君。”

      半个时候后,容氏、苏氏、云氏各自带着贴身小幺儿(6)走在潇湘竹苑中,满地落叶纷纷。容氏与苏氏商议起保养肌肤的方子,闲话密密匝匝,苏氏时不时摇起折扇,笑语如珠。唯独云氏像是锯了嘴儿的葫芦,一言不发。

      容子晔道:“今儿苏家弟弟这身衣裳,当真晃乱了哥哥的眼。俗话说,一寸缂丝一寸金,弟弟可是将万贯黄金都披在身上啊。”

      “这可是我娘令人做的,”苏堇瑜捋一捋官黄的扇坠流苏,笑道:“我娘最疼我了,毕竟,我可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又是老来得子,娘亲有什么好东西,可都补贴给了我。”

      容子晔和气应承道:“哎,旁人可没有苏家弟弟这般好福气,当真是羡煞哥哥了。”

      苏瑾瑜笑得风流倜傥:“哥哥说笑了,听说哥哥出身大理寺容家,又是嫡子,想来哥哥的衣食住行,弟弟都不曾见过。且不说这个,只说哥哥有协理东宫之权,还请往后多多照拂呢。”

      容子晔随口道:“这是应当的,弟弟实在客气。转眼便是深秋了,哥哥那边儿有新摘的火晶柿子,不知二位弟弟可否赏脸,去尝一尝?”

      苏瑾瑜自是应承,一味言语投合容子晔心意。云璟却躬身婉拒,只道自个儿身子不适,唯恐搅扰两位哥哥的兴致,随后旋身退下。

      那二人并肩簇拥而去,不时传来几声谑语。唯留下云璟怔在远处,手抚翠竹,沉默不语。

      小幺儿南星问道:“公子如何不跟侧君殿下去尝果子?也好过在此失朋失伴,怪孤单的?”

      云璟摇摇头:“热闹有什么用?熙熙攘攘扎在人堆里又有什么用?罢了,咱们回去罢。你去把绣架子摆好,我要将雪兔明月图绣完。”

      “是。”

      氅安城外,朗朗乾坤。

      一群手持剑戟的宦娘正奔走于河堤之上,手揠禾苗,预备征用百姓的水田,在水田之上建造射鹿宫苑,专供皇家秋猎。

      “不成啊!”

      “我家七八个孩儿,吃喝都仰仗这几亩薄田,诸位姑姑是要我全家的命啊!”

      “你、你们谁敢动我家水田,我便撞死在这里!”

      “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腌臜东西!如今抄家抄到老娘头上了,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此时梅姑的干孙女小月桂打扮得乔模乔样(7),身穿官黄金鱼百裥裙,头顶翠色蚕丝绒花,若非身形佝偻,胸脯干瘪,倒真是个富贵姑娘的谱儿。小月桂把玩着怀里的紫貂绒边平金手炉,咯咯笑道:“哎呀,我呀劝婶娘莫逞嘴上的强,你看不起宦娘,咒我们不得好死,我眼下便让你人头落地!”

      小月桂话音将落,便有持刀的宦娘一刀将那婶娘捅了个对穿。

      登时满地血流成河!

      水田里哀唤声又凄厉几分。

      小月桂笑嘻嘻道:“你们几个,不许偷懒,天明之前可得把这儿打理妥帖,姥姥最见不得脏东西了。倘若谁惹姥姥动怒,我可没法儿求情。”

      她身边的宦娘们果真聪明伶俐,办差利落,不到天明便夺下这些水田,揠去禾苗,丈量田地欲改为鹿苑。入夜,小月桂鬼鬼祟祟地踏入梅姑私宅,欲邀功请赏。

      彼时梅姑正躺在罗汉床上吞云吐雾,段风跪在地上,以纤纤玉指给她捏脚。一时间,小月桂眼前花雾缭绕,肌肤松弛的梅姑几乎与精怪别无二致。而段风却是那般倾国倾城,他被精怪霸占,倒真可惜了佳人。

      哪怕小月桂不能人道,见到这般殊色,也忍不住咬了舌头。

      梅姑笑起来,肉皮儿越发浮松,使小月桂想起志怪异谈里的画皮鬼。小月桂打了个寒颤,随后对段风嬉皮笑脸道:“姥爷,桂儿和姥姥有事儿要谈,烦请姥爷下去一趟。”

      “有什么话,你就说罢。”梅姑睁开浑浊的眼,吐出一缕扶摇直上的云雾,“风儿不是外人,什么都听得。”

      小月桂殷勤地膝行几步,狗儿似的笑道:“姥姥交给桂儿办的事,桂儿办成啦。”

      梅姑的目光凝在小月桂身上,鄙夷与慈爱并行不悖:“嗯?”

      小月桂自袖中展开一叠银票,捧到姥姥的小叶紫檀八卦桌上:“这些都是圣上饷银的差价,还有司礼监几位有头有脸姑姑给的孝敬,桂儿一把呈给姥姥了。”

      梅姑随手将一张三千两的红泥银票拍到段风如玉面颊上,笑道:“赏你的。”

      段风却无喜色,只凄切道:“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梅姑嗤笑道:“你一个接客伎子,还妄求什么?”

      小月桂唯恐段风再说出什么,惹得姥姥不虞。她笑道:“哎,姥姥,人家在东郊忙了大半宿,姥姥赏桂儿什么?”

      侍从捧来铜盆,梅姑细细净了手,她漫不经心道:“这回的差办的不差,姥姥自会赏你。你先回去等着。”

      小月桂福了福身,自角门退下。她心中安定下来,因为姥姥说要赏,便自然有赏。她跟了姥姥这么多年,自然知晓姥姥的脾性。倘若有一丝不耳聪目明的,早被下头那些虎视眈眈的小蹄子挤了下去。

      小月桂却万万不曾想到,她的赏,是一根糖人。

      看到这值不了几文钱的糖人,小月桂心里却掀起无边波澜。那些银票珍宝无论如何也掀不起波澜。

      原来,姥姥打听到了,她喜欢吃糖人。

      原来,姥姥不只将她当做爪牙,还真真切切把她当做孙女。

      原来,利用之间,也有一丝骨肉真情。

      姥姥是没根的东西,她永远也没有孙女。小月桂也是没根的东西,家里人都在逃难路上成为饿殍,她永远没有姥姥。

      那一刻,小月桂唱起了故里的昆曲,她对着寒月咿咿呀呀唱道:“梅香说话好颠倒,蠢材只会乱解嘲,连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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