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

　　金曼走三年了。三年前那场外地巡演只带走了金曼一个人。大家都说她命不硬，意外收获恭祝这样的金主，逢人嫉，遇天谴，提前带她走了……
　　南方12月细雨迷蒙。妆面精致的一群小姑娘排队等候大巴去演出现场，只待现场换上服装便可登台。主办方组织的毫无方寸，许多人没带伞，等车地方也没棚，脸上妆糊了就要重新补妆，登场次数自然减少，费用结算也会随之下降，求生欲让她们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车子来了。姑娘们蒙头捂脸争相追跑，都想尽早挤上去完好无损护住外形，高跟鞋崴成一片，慌乱挤撞绊倒好多人。挤倒的人后来庆幸，若不是提前失去抢先的资格，怕也逃不过后面卷入车轮的漩涡。
　　雨天水滑，车子进站刹车不稳，出溜了老半天停不下来，众人始料不及吓傻在原地。金曼老早窜到了预估车身停稳的前门位置，接了一个电话回神反应不及，没想车把临时跑偏向□□斜15度，刚好直冲她迎面驶来。
　　远看车速并不快，近旁感受完全不一样。同伴后来战战兢兢地回忆，只听见金曼嘴里嘟囔了一句“完了”，旋即被车速的惯性裹入巨大的车身底盘，可怕的是现场流血不多，送到医院说是内脏破裂，当时人就没了。
　　金曼不是富家女，富家女不用这么拼。她要强又缺乏安全感，时时自省别人给不如自己挣，总想多赚安身立命的资本，万一保不住金窝银窝也能重建一个，直到命都没保住。
　　这三年，恭祝随她一起“死”了，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家人一样安葬了金曼，资助金曼的妹妹金黎，照料她们病重的母亲直至次年病逝，个人感情一片空白。
　　比金曼会来事低得下身段的小姐妹多的是，无奈真正让恭祝稀罕的是他跟金曼相识相知中那些天时地利的东西，不是脸蛋身段随便可以取代的。多少妖娆性感千娇百媚，在恭祝眼里无非一堆没有灵魂的衣服架子。
　　尤其金黎，想尽办法接近姐夫，且恨自己与姐姐长得不像。否则，当个“替身”也好。今年生日，赌注下到最大，要么赢要么输，成败在此一举。
　　前一个星期，她先试探他：“姐夫，今年生日想在哪儿过？”直接问他在哪而不是想不想已经有了逼迫的意味。她知道他这些年不过生日的原因，只有迈出第一步，才有后面第二步第三步。
　　结果他稍加思索说：“俊逸家园！”
　　俊逸家园802是酒吧小北漂的“夫妻房”，恭总拿私宅充公她们得以每日凌晨两点半换班后有个温暖归宿。黄金地段的房子仅收近郊的房租。
　　瑶瑶是酒吧第一个出双入对的，租着租着就想把这里买下来，以后这地方不是恭祝的而是别人的了。前阵子恭祝找了舅舅的中介办交割，没想到在这儿遇见王紫，话既出口不便反悔，最近下意识跑得勤了些，手续本来不用亲自上手，然而找借口也要过来一趟。
　　回复之笃定让金黎震惊意外，但也因此迅速诞生了后续方案。回家翻箱倒柜找出姐姐所有旧照，有些童年照久已褪色，她还专门拿去店铺修复，拜托追求自己的师哥配上文艺小清新句子，精心安排了一场感天动地的“人鬼情未了”。

　　“哥哥，我们回粉萝吧。”散场后各回各家，金黎跟着恭祝去地下停车库。恭祝闻言慢下脚步，不是为这个提议动心，而是为这个称呼惊讶。
　　金黎喊自己“姐夫”六年了。貌似不经意的改口落在他的耳朵里，多少听出几分刻意。
　　“小黎，今晚谢谢你！快期末考试了功课紧，酒吧的工作放一放，这段时间不用住宿舍了。”
　　“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你不想看见我？”金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今晚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恭祝低头看一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对于她的提议不置可否。
　　车子开出约莫半小时，金黎发现是往传媒大学方向的。传媒大学位于城北近郊返程至少俩小时，这么晚肯定要惊动门卫保安。学校虽无明令禁止，但是对于学生在外接活也有不成文的规定，心思活泛的女孩子搞事情索性住校外，不敢挑这种尴尬时间段专往校监枪口上撞。
　　车子再往前是一个分化路段。驶入那条路径直开往学校方向，再想折回来好几公里才能找到辅路掉头。
　　“明天回学校不行吗？”金黎暗中紧张在做最后的争取。
　　“长期住外面没影响吗？每次接你送你那小子虎视眈眈的……”
　　恭祝说的是银利峰，传媒大学编导系大才子。不过刚读研一，帮电视台制作纪录片几度荣登业内榜首，堪称校内风云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为了找一个清爽新面孔出镜，金黎作为播音主持系新生，初初进校立刻进入他视线，给机会给资源盯得死死的，传他想在小师妹最干净时据为己有。传媒大学女孩子出名的花花草草，上到大二没剩几个洁身自好了。因为银利峰小有名气，搞得金黎在学校也颇有名气。
　　虽不够当年金曼“外语学院校花”级别，以金黎的天生丽质，在传媒大学这方小天地同样享受明星待遇。师哥银利峰就是她如鱼得水的加分项。无奈师哥家境普通难与恭祝相提并论。
　　“不是他妈有义务哄他开心吗？”
　　“你想好了就行……”恭祝没再深问，顺着她意思调转车头。他今晚心情很好不想计较小情绪抑或小心机，尤其是女孩子的。无论她埋了怎样的伏笔，只要自己岿然不动，一切皆可停在原地。
　　今晚之前，金黎让保洁阿姨把粉萝酒吧行政套间收拾的一尘不染。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买了泡浴用的玫瑰花瓣和浴盐，衣柜里藏了一套蕾丝睡衣。
　　倘若借助三分酒力成功将人拖拽至此，无疑是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时机。不信30岁的恭祝三年没碰过女人，面对18岁处子之身，花苞一样的美□□惑，投怀送抱不能得逞？
　　无奈，酒醉人，人不醉。
　　何况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生日宴第二轮开始，恭祝在阳台上猛吸了几支烟，心情明显雀跃起来。对着众人的起哄有求必应的样子，让许愿许愿，让唱歌唱歌。虽然平常他也是随和，但像今天这样憨憨还是有点反常。
　　刚刚下楼时，敢把酝酿已久的称呼喊出口，也是看准了他今天的脸色行事，没想拒绝的如此干脆，他竟然对“哥哥”这么亲昵的称呼不敏感，多说一句的兴致都没有。
　　30岁男人如恭祝，若想隐藏真实情绪一点破绽不露。他的浑然不觉将金黎尴尬留在原地半步不得近。18岁的小女生到底容易被男人态度牵着鼻子走，粉脸沉下来一路闷闷不乐。
　　到了粉萝酒吧楼下恭祝没下车。金黎绕圈过来道别还想最后争取。他隔着驾驶座车窗递她一张卡，慵懒自在说：“今天生日宴破费不少吧？”
　　“不能换一种方式感谢吗？”金黎垂着脑袋脚尖蹭地面不敢看他，声音小得只能自己听见。
　　“……”
　　恭祝当然不能跟她上楼。
　　搁在以往，他住行政套间，她住员工宿舍，也不是不行。可是今晚，一声“哥哥”真真切切听了进去，明白想拉近和他的距离。有些事情早有预感，不说破就当没发生。如果非要说破，那么这个距离，就很有必要，拉的再大一些。
　　夜色中，一骑绝尘……他期待的不是今晚，而是明早，某人看见蛋糕之后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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