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书院轶闻录

　　戚总镖头摸了摸刚刮过的下巴，砂纸一样的手感，不过因得自己的手掌心里也粗糙，等于砂纸磨砂纸，摸着并不舒服。于是戚总镖头想，顾先生一介书生，细皮嫩肉，摸起来一定爽滑。不过顾先生其实也有胡子，他爱干净，总是刮得光光的，唔……那么顾先生的下巴到底摸起来很滑还是很糙呢？改天有机会一定要摸一把试试。
　　“入秋起风了，前两天下过一场雨，顾先生咳得厉害，那杨宝玉就给晒了很多菊花泡茶喝。听说那菊花是产自大理高山上的雪叠翠，价比黄金。”
　　戚总镖头道：“你家先生是肺疾，回头你拿一点川贝雪梨过去，我已经让厨房炖好了。”顿了顿，又道：“别跟顾先生说是我这里拿的，不然他铁定不肯吃。”
　　洪七感动得热泪盈眶，“戚伯伯还能惦记着先生的病，可见已经不将他当仇人了吧？”
　　戚总镖头尴尬地笑笑，“等他养好了病，我要与他决斗的，不然胜之不武。”
　　洪七心道，那先生还是一直病着吧。他满怀心事，不过不妨碍他喀嚓喀嚓地吃掉一个苹果。
　　院子里一阵秋风吹过来，树叶“哗哗”地响着，南国八月，秋老虎时不时要发威，忽冷忽热地，那树上的叶子，是一点也没有泛黄的意思。戚总镖头抬头看看天，“要到中秋了，你家先生可有说要打月饼吃？”
　　“先生没有说。”
　　戚总镖头搓搓手，“你家先生做菜是一绝，想必打月饼也是个中高手，你就央他露一手，回头偷几个出来给我也尝尝。”
　　“我看难……”洪七摇摇头，“前些日子杨宝玉自和珍斋定了上好的月饼已经送了过来。据说和珍寨那豆沙是从渤海国运过来的，面粉是从西夏购进的，还有还有，里面的核桃、松子、榛子也都是产于千里之外。你想啊，那样做出来的月饼，就是一团面糊糊，也是好吃的。”
　　戚总镖头“哼”一声，“我看那杨宝玉财大气粗，根本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你家先生未必喜欢吃。”
　　“呵呵，先生根本没吃，他说他爱吃绿豆糕，清淡，嫌那月饼甜腻了。”
　　戚总镖头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下一天杨宝玉就送来了自制的月饼，是绿豆沙馅的，先生夸他做得好吃。”
　　这一下戚总镖头没搭腔，不过没搭腔不等于他心里没想法，杨宝玉对顾先生的迷恋，清风书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甚至于，这消息都通过洪七之口传到了他戚总镖头的耳朵里。可是当事人顾先生一直蒙在鼓里，也蔚为奇观了。
　　难道他真的没一点察觉？他可不是那般不解风情之人啊，万一那师徒二人弹弹琴，喝喝酒，下下棋，再谈论谈论诗歌或者兵法，即使无情，也日久生情了。
　　戚总镖头道：“阿七，你家先生可喜欢那杨宝玉？”
　　洪七道：“喜欢啊，听说先生会得用戒尺打别的学生，杨宝玉虽然也挨过打，可是每次先生打他，下手总是最轻的。”
　　戚总镖头道：“绿豆沙馅的月饼也不是白吃的。”
　　洪七道：“不光是绿豆沙馅的月饼呢，杨宝玉每日里让厨房开了小灶，早早地将一日三餐给顾先生送过来。”
　　戚总镖头笑道：“你家先生近些年来瘦了不少，是该多吃点好的养一养身子。他性格孤僻，有一起谈笑的朋友也是好的。如此说来，先生在书院里也交上了不少朋友吧？”
　　洪七道，“是也不是。先生同其他人都是不往来的，下了课学生们邀他一起玩蹴鞠，其他先生请他行酒令，他从来不去，统共也就杨宝玉一个人陪着他。先生去河边钓鱼、去城外踏青、或是去寒山寺给顾夫人的排位上香，杨宝玉都跟屁虫一样不离他的。”
　　戚总镖头将手扣在腰间的剑柄上，冷冷一笑，“那你家先生就任由他跟着？”
　　“先生起初也打发他走的，不过近来也懒得赶人了。”
　　戚总镖头道：“阿七，你这些日子，剑法大有精进，就不需要天天过来了。你给我好生跟着顾先生。我看那杨宝玉没安好心，你别让他欺负了先生。”
　　洪七疑惑了，“可是他对先生很好呀。”
　　“好个屁！”戚总镖头喝道，“不出几日，就该牵小手，再不出几日，就该亲小嘴儿了。”
　　洪七恍然大悟，“这么一说，昨日里杨宝玉就牵了先生的手，在那里哭哭啼啼絮絮叨叨。”
　　戚总镖头“噌”地跳起来，“都牵小手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你家先生怎么应他的？姓杨的都说了些什么？你家先生就让他牵手了？”
　　洪七被戚总镖头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牵了啊！他们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
　　戚总镖头按捺住波动的情绪，笑眯眯问道：“慢慢想，慢慢想，不急不急。”
　　“起先那杨宝玉每天写了很多诗，让先生品评。先生有时夸他两句，有时嘲笑他写得俗艳了。”
　　“你可记得一两句，说给我听听？”
　　“他都不让我看，偷偷给先生看的，有一次我想看，他抓起来就撕了，也不晓得为什么。不过我看到诗题了，一为初见，二为化蝶。昨日里先生说杨宝玉成天介写这些小女儿态的东西，还斥他没志气。”
　　戚总镖头笑意更浓，“那杨宝玉什么反应啊？”
　　“他就哭了呀，然后跑出去了。”
　　戚总镖头心满意足地开始幸灾乐祸，“真可怜。”
　　洪七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他挺可怜的。可是一忽儿他就跑回来，牵了先生的手，他说，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情义么，我这诗里句句写的都是你啊！”
　　戚总镖头怒道：“不要脸！”
　　洪七虽然不太明白，这怎么就不要脸了，不过既事戚总镖头说不要脸，那总是很不要脸的吧？
　　戚总镖头忙道：“那后来呢？”
　　洪七道：“后来先生就大喝一声‘混账’，就把杨宝玉赶出去了。”
　　戚总镖头一拍手，“赶得好！”
　　洪七又道：“不过用过晩膳以后，先生又跑出去了，还特意叫我不用跟着。”
　　戚总镖头目光一凛，“先生昨夜，就没有回来？”
　　洪七道：“回来了，只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太晚了，我就睡了。戚伯伯，这个事情很严重么？”
　　戚总镖头以剑尖点地，勉强支起身子，“快……快……回去找你家先生，若是那杨宝玉再牵你家先生的手，甚至想要亲他的嘴，你赶紧跑来告诉我。”
　　洪七被他的凝重神色感染到了，慌里慌张道：“哎！”转念一想，“可是亲嘴儿不都是晚上才亲的吗？晚上我也要跑过来告诉你吗？”
　　戚总镖头扣住他的腕子，几乎捏疼了他，“是！就是晚上了也要跑来找我。”
　　“可要是后半夜，那我已经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呀！”
　　“哐当”戚总镖头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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