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翼

　　我微笑的目光触及梅塔特隆的视线，他那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竟有了些退缩。

　　“那么，乌利尔，圣父令你将罪天使沙利尔关入第五天的牢狱。”他的视线转向乌利尔。

　　“是的，殿下。”他俯身向梅塔特隆行礼，梅塔特隆不闪不避，他是天使之王，就算是大天使长的米迦勒亦不能盖过他的风头。

　　我跟在乌利尔身后慢慢的走着，时不时停下来欣赏路边的风景，乌利尔也不催促，只是慢慢的走。

　　他似乎对我有些惧怕，一直不予我的视线交汇。

　　“乌利尔，你最近又有改名字吗？”我问。

　　乌利尔听到我的问话不自觉的咳了咳：“是啊，我这一百年都叫做尤里耶尔。”

　　我点头，他这毛病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改，每过一百年就要给自己换个名字。

　　“你准备将我关在那里？”我问。

　　他顿了顿：“殿下想住在哪里？第七狱可好？那里靠近南方，气候会好很多。”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就上次那一个吧，我记得是第五狱。”

　　“可是……”乌利尔有些犹豫“第五狱已经残破不堪，恐怕殿下会住不习惯的……”

　　“没什么。”我微笑。“我很喜欢那里。”

　　“那好吧……”见我坚持，乌利尔不再劝我，不多时就来到了第五天，我跟着他向北方监狱的方向飞去。

　　“沙利尔……”远远的传来哈尼尔的声音，我停下脚步，见到米迦勒，拉斐尔和哈尼尔。

　　哈尼尔神色复杂：“沙利尔，你的事刚才拉斐尔他们都告诉我了……你……”

　　我望着他，竟然不知该说点什么。

　　“好了，哈尼雅，沙利尔不过是去坐牢，等一万年过去了自然就会放出来，咱们天使的寿命长得很，一万年眨眼就过去了，你有什么好难过的。”米迦勒在一旁劝导。“不过梅塔特隆也真够狠的……”

　　“对了乌利尔殿下，你要把沙利尔带到哪去？”拉斐尔问到。

　　“请叫我尤里耶尔！”乌利尔抖了抖翅膀。“沙利尔殿下说要住在第五狱。”

　　拉斐尔闻言望着我：“你还是对萨麦尔殿下念念不忘吗？”

　　我不自在的咳了咳转移话题。“以后有什么新鲜事了记得告诉我……另外，监狱里也没什么意思，麻烦你把我原来宫殿里的书搬过来。”

　　拉斐尔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沙利尔也有宫殿？”哈尼尔的声音很是惊奇。

　　拉斐尔点点头。“就是现在属于殿下的那座宫殿，那里原来是萨麦尔殿下的寝宫，后来他堕天，整个宫殿就只有沙利尔殿下在住，之后，哈尼尔你又成了那里的主人。”

　　“啊？那我现在岂不等于是住在沙利尔的宫殿里？哎，我看我回去还是搬出去算了，正好那些能天使们邀请我去第四天，喂，米迦勒，你赶快给我在你的耶路撒冷安排个住处！”哈尼尔捅了捅米迦勒，不客气的说道。

　　米迦勒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这倒不必，其实你只要帮我照顾好尤利西亚和西迪就好。”我刚提到尤利西亚的名字，就看到加百列骑着狮鹫兽带着她飞了过来。

　　“殿下……”尤利西亚满眼都是泪。“听说您因为我和西迪被判有罪……”

　　我摇了摇头：“别胡说，根本不是那回事……”

　　虽然那件事也确实很严重。

　　“殿下，听说监狱里很是冷清，不如让西迪给您做个伴吧！”

　　我心里一惊，刚想拒绝就听到拉斐尔的声音。

　　“尤利西亚是吗？你可真有眼光，沙利尔师从当年天界最有学识和智慧的炽天使萨麦尔，还曾经担任摩西的老师，你把孩子交给他，可算是找对人了。”

　　我有些不悦的看着拉斐尔：“你说什么呢，我这是去坐牢，哪有坐牢还带着个小孩的？”

　　拉斐尔却是笑而不言。

　　“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加百列适时过来插话。“第五狱是专门用来关押座天使以上天使的地方，对于西迪这样的小天使，反而没有约束力，就算进去，也随时可以出来，无论是执法天使还是监狱的大门都不会拦着。”

　　尤利西亚连忙点头。哈尼尔也帮着说好话，我知道，他其实是怕我一个人呆在里面太闷。

　　“那好吧……”我叹了口气。从尤利西亚手中接过仍在沉睡的西迪。跟着乌利尔飞进了第五狱。

　　跨进监狱的一瞬间，我的浑身一震，身体像是受到诅咒是的，一点多余的力气也没有，更别提飞了，幸好我早有准备，再进来之前就收起了翅膀，要不光那几个翅膀就够我受的。

　　我知道，这时监狱特有的效果，否则每个进来的天使都还拥有力量，哪还能困得住天使。

　　陨铁的大门轰的和上，整个监狱终于就剩下了我和西迪。

　　因为有大量栏杆和窗格的原因，整个大殿一片昏黄。

　　说是监狱，其实更像是坐破落的宫殿。

　　因为没有特别说明，所以这次坐牢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上了镣铐，关在一间特殊的房间里，我可以自由的在整座宫殿里穿梭。

　　穿过大殿和走廊，信步向后走去。

　　西迪仍在沉睡，自从我见他从身体里抱起，他就是这副样子，这是由于他的身体对这种质的变换还不是很适应的原因。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睁开眼睛，并生出一对小小的羽翼，那个时候，他才是一名真正的小天使安琪儿。

　　我顺着走廊向后去，装着陨铁栏杆的玻璃窗在过道上留下网格状的阴影。

　　直到走到尽头，我才停了下来，将手放在铁门的手柄上，用力推开……

　　记忆缓缓流淌……

　　屋内斑驳的墙壁和残破的家具凌乱的摆放着，地上深一块浅一块，那不是地板的颜色，我知道，那是我的血凝结干枯后形成的。

　　时光倒流回一万年前，我正在伊甸园偷吃果子，忽然，路西法来到我身边，告知了我萨麦尔堕天的消息，然后，我的世界仿佛一瞬间坍塌了。

　　我骑上独角兽，疯狂的跑到第一天的混沌，想要跳下去，到魔界寻找他。

　　可是圣父不许，他命别西卜和乌利尔将我抓起来带到他的面前，我太过悲伤，冒犯了圣父，于是圣父一怒之下将我关入了第五狱，可是我还是不罢休，就像莉莉斯说的那样，我又哭又闹，乌利尔没有办法阻止我发疯，只好将我戴上镣铐锁在这件小屋里，可我还是不死心，哭喊着要去找萨麦尔殿下，没有人理我，我就摔碎了一只花瓶，用碎片割下翅膀，最后几度昏死过去。后来连脾气暴躁的乌利尔都看不下去了，乌利尔偷偷叫来拉斐尔帮我治疗，可是我却趁机打晕了他，逃了出去。

　　当然，最后我还是被抓了回来。

　　被抓回来的时候，我满身是伤，却麻木的一点痛感都没有，不停的挣扎，把那些抓我回来的天使看得胆战心惊。

　　再后来不管我怎样受伤，哭闹，都再没有天使进来过。

　　那之后，我就学乖了，不哭，也不闹，无聊了，就拔自己的毛，连皮带肉，和着鲜血，把地上染成红色，然后躺在羽毛的血泊里看星星。或者在墙上写下他的名字。

　　然后又过了几千年，忽然有一天，圣父因为巨人的事情对人类失去信心，命令乌利尔来找我，他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自那以后，每次乌利尔见到我都脸色发白，一点愤怒天使的样子都没有，明明身为火之君主，却对我异常恭敬。

　　而自从那次我从人间回来，翅膀和发色，眸色就变成了纯黑色，无论怎样都改不会来，整个人也因此变得沉默寡言。

　　那之后，我成了天界唯一的黑翼天使，我的翅膀，更成为了天界的笑柄……

　　抱着西迪，望着地上的血迹，也不太明白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疯狂的想念萨麦尔殿下，完全丧失了理智，跟着了魔似的。哪像现在，听到萨麦尔殿下亲口说不会再见我，我也伤心，却完全没有了那时的疯狂，只是哭了一阵，也就接受了现实。

　　我现在，甚至记不得当年他教导我时的那段的记忆。只知道自己曾经和他有过那么亲密的时光，却完全没有了具体印象。

　　就像是从脑子里抹去了一样的遗忘了……

　　可能是因为这间屋子许久没有打开，空气污浊的原因，西迪有些不安的扭动身子。

　　我拍拍他的背，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然后找来一根铁丝，将门拧死。

　　我不想让他人窥探我的过去。

　　即使是我自己。

　　因为没有了力量，收拾房间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等我累得半死躺在破旧的床上的时候，窗外已经升起了明月。

　　太阳，月亮都在第四天，这里是第五天，看到的月亮比在第二天看到的要大得多。

　　透过铁窗仰望月亮，纯净的月被分割成无数的小方块。

　　我就这样，看着天上的明月，直到天亮。

　　日子过得很快，西迪也终于长出了小小的翅膀，只是还没有毛，只有光秃秃的翅膀，看起来粉粉嫩嫩，做成烧烤一定很好吃……

　　只是他仍然没有开智，就像个人类的小孩，一点都不像小天使，小天使都是一出生就能言语走路飞翔，和大天使没什么两样，就是身体小了点，性格也偏向小孩子。

　　可是西迪却不行，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会飞，一看到我，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

　　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考虑要不要拜托哈尼尔去伊甸园摘几个智慧果给他吃。

　　这天，我正在玩西迪，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拍翅膀的声音，我抬起头，竟然看到了哈尼尔。

　　他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些，笑起来也不似以往的腼腆，而是带着淡淡的轻佻。

　　“嗨！沙利尔，你还好吗？我趁乌利尔不在偷偷跑到这里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知道吗？米迦勒那个笨蛋居然生下了一个智天使！”哈尼尔说完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一不小心差点跌了下去。

　　“米迦勒生了智天使？”我奇怪的皱起了眉头：“你听谁说的，这种谎话也信？”我不理他，接着玩西迪的小手，小孩子的身体软软的，好想烤了吃掉……

　　“我可没说谎！”哈尼尔抓着栏杆，把头伸了进来：“这件事整个天界都传遍了！米迦勒因信徒之罪流泪而生智天使！别人都这么说，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明明就是因为上次拉斐尔伤的险些死掉才流泪的，可是他死活不承认！”

　　说完，他又开始哈哈大笑：“拉斐尔到现在还因为这件事头疼，圣父听说了这件事，只是神神秘秘的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搞得大家都在瞎猜，后来米迦勒给逼的没办法了才扔出这种借口，别人相信，我可不信，除了拉斐尔受伤那次，你还见过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什么时候流过泪么？”

　　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居然是真的。“啊……米迦勒……还真是让人吃惊啊。”

　　“啊！有人来了，估计是乌利尔！我要走了，要是被那个暴躁的家伙发现一准把我告到圣父那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往我怀里一扔：“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说着就拍着翅膀没了影子。

　　我低头一看，差点没吐血，居然是本黄色小说，这个哈尼尔，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以前可是最纯洁不过的了。

　　我头疼的把书往床沿里一扔，就不再去管它。

　　过了一会，果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沙利尔殿下在吗？”

　　废话，我被关在这里的事情是个天使都知道，你还在那明知故问。

　　我放下已经睡着的西迪，向大殿走去。

　　刚走到大殿的楼梯就看见拉菲尔和乌利尔正站在大殿。

　　站在楼梯上，看到两人正在楼下交谈。

　　我一个戴罪天使哪里敢让两大君主多等，连忙走了下去。

　　“原来是两位，不知道……”我拖长了声音。

　　拉斐尔看看我，有些不太自然，这时他怀里忽然钻出来一个小脑袋，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的视线很自然的就被那个小天使吸引了。

　　“拉斐尔，这就是你跟米迦勒生的小孩吗？”我问，

　　一向稳重内敛的拉斐尔险些跌倒，尴尬的咳了两声：“殿下，这是米迦勒殿下因信徒之罪流泪而生的智天使，米迦勒殿下事务繁多，没有时间照顾这孩子，所以希望殿下能代为照顾。”

　　我撇撇嘴，什么事务繁多，他天天的就知道到处打架，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事务繁多了。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所以我决定用别的理由推掉这孩子。

　　“拉斐尔，你也知道，这里是第五狱，凡是座天使以上，到了这里就无法使用法力，而这孩子不像西迪，他可是智天使……”

　　岂料还没等我说完，乌利尔就发话了：“这个殿下不必担心，这几天整个第五天正在整改，我已经向梅塔特隆殿下请示过了，将第五狱改成专门关押炽天使的牢狱。”

　　我眯起了眼睛，乌利尔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可是这里并不适合孩子的成长，这里没有软软的床，没有干净的房间，没有大量的书籍……”

　　我听见拉斐尔拍了拍手，大门外忽然走进来许多天使，他们有的在搬床，有的搬书，有的还拿着清洁工具直接飞上了二楼。

　　我的眼角开始抽搐。

　　“拉斐尔……你要知道，最重要的是，这孩子需要有父母在身边……”

　　拉斐尔二话没说，将那孩子往我面前一摆：“萨多基尔，从今天起，沙利尔殿下就是你的父亲！”

　　那孩子看了看我，毫不犹豫的叫道：“父亲！”

　　这下我连嘴角也开始抽搐了。

　　“拉斐尔！你故意要给我找麻烦是不是！”我那个火“噌”的就上来了。

　　“殿下……我也实在是给逼得没办法了……”拉斐尔无奈的道。“米迦勒死活不愿意管他，我又每天要去教堂讲经，还要负责治疗伤员，根本顾不来……”

　　“正好我又给关在这里哪也去不了，所以你干脆把你自己的小孩往我这里一扔就不管了是吧？”我没好气的问。

　　拉斐尔脸上一红：“殿下您言重了，您是教导过摩西的大天使，这孩子能跟着你学习实在是他的荣幸。”

　　我不由翻了个白眼。“第六天可是有专门的学校教授大天使们学习法术和知识。”

　　拉斐尔一脸无奈。

　　“算了，看在你当年为我疗伤的份上，这孩子放在我这里，不过等他学得差不多了你要立刻把他接走！”我郁闷的答应下来。

　　拉斐尔赶紧点了点头。“不过殿下……当年您那一下子可真够狠得，我养了半个月的伤才勉强能下地。”

　　这次轮到我咳嗽了。“那，没什么事你们就忙去吧。”

　　拉斐尔和乌利尔识趣得告退。

　　“啊，对了，这孩子有性别吗？”这年头，像我一样性别分明的天使还是比较少的……

　　拉斐尔思考了一下，忽然抬头，郑重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啊……你这个爹当的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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