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雪画梦

　　六月的北誉市已经相当炎热。中午的太阳能把人烤得火热。题韵咖啡店里的生意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闲暇时店员张星洋，现十八岁，就会站在柜台，看着窗外，想起两年前初来店里的时候。
　　张星洋从小成绩不好，在班级里面倒数。十六岁的时候跟父母意见不合，离家出走，留下一句“我出去打工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溪水镇，带着身份证和一点点的现金。乡镇里小小年纪辍学打工的学生很多，常常成团结伙，父母并不多想也不会强加阻挠，普遍有着“打工也好，只要能够养活自己就行”的想法。可张星洋的父母是个例外，他们并不同意张星洋去打工。张星洋心想：“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我更早的工作肯定会比晚出来工作要好，因为等到人家读完大学毕业，我早就在社会上站稳了脚跟。”
　　怀揣着未经世事的天真想法，张星洋便决定离家出走，在外闯出一翻事业再向父母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张星洋很快就吃到了苦头，陷入传销团伙，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后，便四处流浪。
　　张星洋辗转到了北誉市。一天晚上张星洋游荡到一家咖啡店门口，肚子饿没力气便在玻璃窗外的墙沿上坐着。
　　咖啡店的老板姓杜，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虽然没有留着性感的小胡子，但行为举止优雅，颇具绅士气质，只是一笑起来又让人觉着有些玩世不恭。杜老板正在做关店前的打扫，累了便起身看看玻璃窗外的景色，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背靠着玻璃窗，略显凄凉。杜老板观察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打扫物品，走到张星洋的面前，问道：“小伙子，你怎么还不回家？”
　　张星洋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咖啡店工作人员打扮的人，略显疲惫地回答道：“我还不能回家，我还没有干出一番大事业呢。”刚说完，肚子坚持不住了，呱呱直叫，张星洋觉得有些羞耻。
　　杜老板见状便猜得十之八九，虽然自己喜欢一个人，但一个人照顾店里的一切着实有些吃力，心里萌生一个想法，试探性地笑着说：“原来是要干大事业的人呀，成大事者，必先劳其心志，饿其体肤嘛。小店正在招一名学徒，你是否愿意一试？”
　　张星洋见此人面善，不像是坏人。张星洋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但又有些疑虑，说道：“试试就试试，我张星洋不怕。只是这家店的老板会招我吗？”
　　杜老板说：“招呀，我就是老板。”
　　张星洋稍微有些惊讶，但淡定地回了声“哦”作为回应，“但现在有吃的吗？好饿。”
　　杜老板说：“有。星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杜韵题。”说着伸手准备握手。星洋接过，回了声：“谢谢，很高兴认识你，杜老板。”两个人微笑着，星洋的肚子再次鸣响，杜老板笑笑且豪爽地说道：“走，我煮碗排骨面给你吃，招待一下我的新员工。”
　　张星洋在这两年里学到不少咖啡的知识，杜老板不在也能应付，日子过得很充实。只是总会有老顾客打电话过来外送咖啡，张星洋有时候就会外出送咖啡，出去一趟可能送几单。偶尔路上会发生一些小插曲。就像前些日子给一个重要的客人送咖啡却把咖啡洒了一地，还差点撞倒别人。张星洋想起楼梯口那个女生，看起来很面熟，但离得稍微远点没有看清楚，时间匆忙也没得上前询问。张星洋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遇见一定要打声招呼。
　　自从凌溪言说想要增加广度、尝试新角度，秋雪悯买菜的时候凌溪言总是跟着一起去。这一天，凌溪言跟正准备出门的秋雪悯说：“雪悯，买菜我们一起吧！不过去菜市之前，你先陪我去个地方可以吗？我来开车，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商场。”
　　“嗯，好的。凌先生。”秋雪悯心想我也不能跟老板说不呀。
　　随后凌溪言和秋雪悯来到星辉购物城。凌溪言带秋雪悯进到题韵咖啡，找一个靠窗位置坐下。
　　秋雪悯一身淡蓝色的裙子，头发上扎着跟今日裙子相宜的蓝色系蝴蝶结，凌溪言身着西装和秋雪悯面对面坐着。
　　凌溪言心想：“悯悯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蝴蝶结这种发饰啊，那么多大小不同、颜色不同、设计不同的款式，估计可以装一个大箱子了吧。”
　　秋雪悯见凌溪言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被盯得脸有点发烫，便摆手打断凌溪言的思绪说道：“凌先生，您怎么了？”
　　凌溪言跳脱出思绪，对秋雪悯微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过往。”秋雪悯被此时凌溪言温柔的微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杜老板瞧见窗边男才女貌的顾客，心里感叹：“真是我店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图画出现在我的店里，生意肯定会更好。”杜韵题走近两人，热情地说道：“欢迎两位光临，想要喝点什么呢？”
　　凌溪言说：“老样子。”眼神看着秋雪悯，在问她要喝点什么，秋雪悯极少来咖啡厅，关上菜单，便说：“跟您一样吧。”
　　凌溪言看着杜韵题说：“两杯拿铁，谢谢。话说不是你说这里有上好的咖啡豆，我才过来的吗？这会儿是不认识我了吗？”
　　“开个玩笑嘛，本来我还想给您送过去的。这位是？”
　　凌溪言便介绍两人互相认识了。
　　虽然凌溪言介绍秋雪悯是落心居新来的厨师，但凌溪言少见带女性同伴来咖啡厅，杜韵题不免狡黠一笑，心里猜想些什么。杜韵题说句“稍等。”回头便让张星洋准备咖啡，自己去拿柜子里精心为凌溪言特意准备的咖啡豆。
　　秋雪悯问：“凌先生，您经常来这吗？”
　　凌溪言说：“偶尔，不经常，只是认识杜老板有些年头了。”
　　凌溪言把自己认识杜韵题的经过讲给秋雪悯听，秋雪悯听得津津有味。秋雪悯听完后还是有一个疑问，便问道：“凌先生，我见您在家只喝茶，原来您还喜欢咖啡吗？”
　　凌溪言见问，略显凝重地说道：“这咖啡豆并不是给我自己准备的。我母亲爱喝咖啡罢了。”
　　秋雪悯听后点点头便不再问到底。只是心里好奇“虽然凌溪言平日里不常跟母亲联系，但其实心里还是敬爱自己母亲的吧，到底是何原因要如此相处呢？”
　　冲泡咖啡的张星洋安静、专心，显得娴熟又专业，已经游刃有余了。张星洋给秋雪悯和凌溪言端来咖啡，远远地走来。秋雪悯抬头见走过来的人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可是就是想不起来，突然脑海里闪现商场里遇到的小伙，与张星洋的身影重叠。
　　张星洋把咖啡放下说：“您的咖啡，请慢用。”
　　不等秋雪悯说话，张星洋看到秋雪悯的脸已经激动地说道：“是你，秋姐姐。”秋雪悯听见这么喊，便一下子记起来了，说：“原来是你啊，星洋弟弟。”两个人看着对方笑着。凌溪言和恰巧拿着咖啡豆回来的杜韵题则又是惊讶又是迷惑。
　　杜韵题回到柜台，凌溪言过来买单，杜韵题跟凌溪言聊道：“没想到，他们俩竟然认识。这个世界真是巧啊！”
　　凌溪言点点头。凌溪言想起咖啡豆的事，说：“谢谢你的咖啡豆。”
　　“这次的咖啡豆很不错哦，刚烘焙好的。”
　　“我是很相信你这个专业咖啡品鉴官的。料想定是不错的。我放心。”
　　杜韵题也很高兴听见凌溪言这么说。
　　可凌溪言心思早已飞出门外。买完单便结束谈话出门去了。
　　只见树下的长椅上，秋雪悯和张星洋并排坐着，秋雪悯侧手轻轻地摸了摸张星洋的头，感叹地说道：“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高了啊。我离开溪水镇的时候你才六岁吧，你竟然记得我。”
　　张星洋开心地笑着说：“你可能忘记我用爸爸的手机拍过我们俩的照片了。我真的好开心能在这里遇到秋姐姐。你还是一样漂亮。你怎么会和凌先生在一起的呢？”
　　“这可不能乱说，让人误会。凌先生是我的老板。我现在是落心居的厨师。”
　　“哦，是这样啊！但看起来凌先生好像对你不一般呢！”
　　“嗯！嗯！”秋雪悯故意清清嗓子示意张星洋别再猜测了。“说说吧，怎么回事？”然后突然转换严肃语气对张星洋这样说，所指的就是为何会在这座城市这件事。
　　张星洋知道肯定躲不过，先让秋雪悯答应了先别告诉自己的父母，便把如何负气出走、如何误入拐卖团伙、如何侥幸逃脱、如何在北誉市生活以及如何当了咖啡厅学徒一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秋雪悯叹道：“原来如此。那这两年你都没有跟张老师和师母联系吗？他们岂不是很担心。”
　　张星洋说：“过年的时候我打过电话回去，告诉他们我在北誉市做工了。只是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学徒，还没有像自己说的那般出人头地，所以还不能回去。”
　　秋雪悯语重心长地说：“这不是不回去看父母的理由。星洋，我不希望你有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人生遗憾。趁着父母健康，常回家看看，多陪陪父母，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吧。”
　　张星洋见秋雪悯有些伤感，答应说：“秋姐姐，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谢你，我定会好好考虑你说的事的。”
　　秋雪悯欣慰地点点头，问：“那你现在就住在咖啡店里吗？”
　　“是啊，我真的很感谢师父让我住在店里。这样不仅工作方便。还节省了时间，以及房租。”
　　凌溪言在树后佯装散步也偷听个八九不离十了，心里想着原来是张从岸老师和师母的孩子。凌溪言认准时机，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说道“你们聊什么呢聊这么久？”“张星洋，如果你不想住在店里的话，可以住在我家，我可以帮你。”
　　张星洋听此不太高兴地说道：“我不需要你帮我，我可以解决自己的问题。凌先生，虽然你是我师父的老友，是店里的客人，但是你也不能瞧不起我这个小学徒吧。”
　　凌溪言见张星洋如此回答，反而有些欣慰，说：“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的呢。”
　　“那当然，人可以穷，但志不可以穷。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凌先生，您是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吗？”
　　凌溪言摇头，故作镇定地回道：“我只是在草坪散步，不小心听到你们聊天了，不是故意的。”
　　秋雪悯说“谢谢您的好意了。”转头又对张星洋说：“如果你有什么疑惑或者困难，记得联系我。”
　　张星洋点点头，“谢谢秋姐姐。”说完，便拥抱了秋雪悯。
　　秋雪悯说：“你现在是个大人了，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了。刚才是谁说要出人头地来着。”两人笑着。
　　凌溪言看着他们俩如此亲近，心里有些感慨，既为重聚而感动，又心想自己何时才能跟秋雪悯相认，如果相认了，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亲近吗？
　　秋雪悯和凌溪言两人离开题韵咖啡后，凌溪言陪秋雪悯采购食材。虽说星辉购物城有一个很大的超市，食材非常丰富。但凌溪言和秋雪悯已经习惯来落心居附近的菜市买菜了，而且烟火气浓厚，适合寻找创作灵感，所以两人还是来了菜市。
　　菜市里瓜果欲滴、鱼儿雀跃、卤菜飘香，各个摊位上老板的笑容可掬，夹杂着各色口音招呼着往来的客人。摊位过道走过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吸引着摊位老板痴立观望、过往的客人频频回头。
　　在一个蔬菜摊前，秋雪悯选好了想要的食材，摊位的老板莫大姐热情地接过凌溪言递过来的菜篮，边称边说：“以后常来这里买菜，大姐给你们最优惠的价。”临走时还不忘祝福一下：“祝你们辛福啊！”凌溪言听后很高兴，不禁说出“谢谢”二字。而此时的秋雪悯脸红发烫，面露难色。
　　见两人走后，莫大姐和旁边的人说：“原来金童玉女真的是一家人啊！”转头对坐在旁边看书等待妈妈下班的初中儿子说：“儿子，要是你也这么好看该多好啊！”儿子不服气地说：“肤浅！不是说天下的父母都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好看的吗？你是我亲妈吗？”莫大姐说：“那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啊！儿啊，加油，努力读书，这方面不能输呀，取自己的长板补补自己的短板吧！”儿子无奈地用书盖住自己的脸，仰天一叹。
　　回去的路上，秋雪悯见凌溪言今天穿着西装，拉着一个折叠式蓝色的购物车，在印象里西装应该配商务皮箱呀，穿着西装拉着购物车走在菜市里，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想要抢过来，可是凌溪言不让。秋雪悯担心地说：“您的手，要不还是我来吧！”
　　凌溪言说：“这有多重！雪悯，你别弄得我好像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千金一样啊！”
　　秋雪悯只好放弃，说：“好吧……不过刚才莫大姐是误会了什么吗？这样会不会对您不好。”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凌溪言转念一想，是不是秋雪悯有所顾忌，心想“我好想告诉你。只是告诉你，你就会对我有喜欢之情吗？”
　　秋雪悯见凌溪言突然情绪低落下来，沉默不言地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赶紧道歉：“凌先生，对不起，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了？”凌溪言见秋雪悯依然还是这么客气，情绪更加低落了，只好“哎……”，一声长叹。
　　两人不一会儿到了停车场，凌溪言担心秋雪悯有心理负担，安慰说：“没事。只是想起一些自己的事罢了。”
　　“凌先生，要不我来开车吧？”秋雪悯担心凌溪言状态不好，所以便主动请缨。
　　凌溪言露出稍微有点惊讶的表情。秋雪悯笑着说：“我已经是老司机了。而且我也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渐渐熟悉了这个地方。您放心吧！”
　　凌溪言想起来初次见面的时候，秋雪悯给的名片上确实有代驾的字样。而且菜市离落心居不远，平时步行就到了。凌溪言突然觉得胸中酸痛，心想：“悯悯，你知不知道，你独立的样子让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疼。”
　　凌溪言观察着秋雪悯开车，发现秋雪悯开车确实挺熟练的。等红绿灯的时候，凌溪言想起一件事，说：“家里面有部白色闲车，小巧易停，很适合你用，如果家里需要菜量大的时候，你可以开车去买菜。如果你要去市中心，也方便些，就不用坐那么久的公交了。”
　　“这菜市不远，我拉个小推车走过来，或者坐公交车也都挺方便的。”秋雪悯不想让凌溪言这么照顾自己。
　　“没事。尊重你的意愿，只是钥匙交给你。万一用得上的时候，也算派上用场了。”
　　“那好吧！”秋雪悯见凌溪言言辞恳切，只好应允。
　　晚上，凌溪言像往常一样来到书房，只是今夜站在窗边有些闷闷不乐，别云昭敲响房门走了进来。
　　凌溪言说：“咖啡豆请你拿给我妈吧。”
　　别云昭说：“好的，凌先生。只是您好久不去看她了，凌女士又要说了。”
　　凌溪言说：“我过一阵儿再去看她。”
　　别云昭注意到凌溪言的情绪有些不太对，问道：“凌先生，冒昧地问，您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
　　凌溪言说：“她以前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可是却遇到那样的人。我只希望她是被保护的一枝花，从不曾遇见世间的丑恶。”
　　别云昭说：“凌先生，我觉得您真像个老父亲一样。”说完被凌溪言白了一眼，转而语重心长地说：“我不开玩笑了。只是一辈子无忧无虑真的好吗？如果一枝花被保护得很好，到老都不曾见到世间的另一面，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凌溪言被别云昭的话弄得默不作声，良久才说道：“即便如此，始作俑者不能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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