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成为悟空的止痛药

　　蓉城的酒楼里，欢余和袁圆两个人进了隔间后，唐璇他们也进了一墙之隔的房间。
　　天蓬躲在门口，使出妖力打算偷偷听隔壁在说什么。
　　唐璇轻轻咳了一声，唤他道：“天蓬，听说这家酒楼里不少菜都是蓉城一绝，你要不要来看看？”她点了点面前的食单，“你不看的话，我们就随便点咯。”
　　天蓬立刻丢下隔壁的事，忙不迭地跑回桌边、抢过食单道：“让我看看。”

　　隔壁，欢余端着茶杯，却久久没喝。他看见杯里的茶一直在晃动，茶叶也随着水波沉浮。
　　看得久了，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在抖。

　　袁圆见他请自己来，却又不说话，便先开口道：“这不是我在蓉城第一次请你吃宴时来的酒楼？怎么，是上次吃完恋恋不忘，所以又约我来？”她的笑意里满是轻松，“不过这家确实不错，值得再来。”

　　欢余下意识地先回答她的话：“是，这家菜...确实很好吃。”
　　他一张口说话，就发现自己的呼吸短促，像是上不来气一般，心也跳得很快。

　　欢余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润润紧张到干涩的喉咙。
　　然而刚才的对话毕竟给了他一点开口的勇气。他艰难地开了几次口，试图把那句话讲出来。
　　对面的袁圆看出他有话要说，便拄起下巴、安静而专注地等他开口，毫无催促之意。

　　终于，欢余闭上眼睛，豁出去般开口道。
　　“其实，我是妖怪。”
　　他埋着头，放在桌子上的手长出了银白色的毛，像小动物的爪子。但很快那些银白色的毛就缩了回去，仿佛怕吓到对面的人一样。
　　本来，这句“我是妖怪”之后，还应该有一句表明心迹的告白。但此刻事到临头，盯着袁圆的目光，欢余却突然开不了口。
　　袁圆会害怕吗？会懊悔这些天和他一起相处的时光吗？欢余又紧张又害怕，甚至感到愧疚。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是妖？他为什么不投胎成一个人类？如果他是人，就能堂堂正正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也不会给她造成困扰了。为什么他偏偏投胎成了妖？
　　在欢余觉得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中，袁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原来如此。”她感叹道，“世上竟真有妖怪。”
　　......

　　隔壁的天蓬小少爷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甜瓜，终于想起来还有欢余这回事。
　　他急忙要用妖力去探听下欢余那边的情况。唐璇叫住他：“他们一刻钟前就走了。”
　　天蓬不死心地用妖力探查了一下隔壁，发现果然没人。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唐璇：“他们出来时有脚步声。我以为你也听到了呢。”两拨人就在隔壁，离得这么近，她和悟空、流沙都听到了。虽然欢余和袁圆的脚步声很轻、酒楼里又人多吵闹，一般人来很难听到，但是唐璇武功高超、悟空和流沙又都是厉害的妖怪，他们的耳力都超乎常人得好。
　　大概只有天蓬小少爷专心干饭才没听到。

　　天蓬只得埋怨这家酒楼的饭菜太好吃，以至于他耽误了正事。他没亲眼见到结果，总是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欢余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流沙道：“我看见他们两人从酒楼出去时，面色轻松、有说有笑，想必事情很顺利罢。”他的位置正好挨着窗户，听到隔壁的脚步声后，便特意盯了楼下一会。

　　悟空正无所事事地转筷子玩，闻言停住手道：“既然没我们什么事了，就走罢。”说完起身就走，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天蓬哼了一声，道：“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流沙道：“我们也走罢。”

　　众人一齐回到客栈。
　　下午，他们还去成衣铺取了新制的衣服。只见铺子里，身为掌柜的袁圆面色如常，身边也并不见欢余的身影。唐璇他们不好贸然开口问她关于欢余的事，取完衣服便离开了。

　　第二日，正是腊月三十，除夕。

　　天蓬穿着他水红色的新斗篷，坐在窗沿上看着下方街上的人群。他的双腿伸出客栈窗外，悠闲地晃呀晃。
　　流沙道：“天蓬，你小心些。”
　　天蓬头也不回道：“流沙你不用担心，我掉不下去的。”
　　唐璇正往另一扇窗户上贴窗花，闻言瞟了一眼他的姿势，道：“天蓬，我觉得流沙不是担心你，他是担心你把鞋甩下去砸到别人。要是砸到人被找上门了，我可不负责帮你打架哦。”

　　天蓬今天心情很好，也不顶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乖乖转身从窗沿上蹦下来。
　　清晨的阳光中，他的侧脸被照亮，精致的五官在水红色浮光锦的映衬下更加明艳，如同画中走出来的公子。
　　然而在场的人却无人怜惜这份美色。唐璇道：“你若闲得慌，就来帮忙一起干活。”
　　天蓬左右看看，只见唐璇在贴窗花，流沙在往桌子上放各色果品、备着今晚守岁用。
　　他走到流沙身边，抓起个花生剥开，边吃边嘟囔道：“悟空那家伙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上哪里鬼混去了？”

　　天蓬正嘀咕着，悟空便回来了。
　　悟空走进门，目光扫过正各自做事的几人：“这是在干嘛？住客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唐璇道：“过年嘛，总是要弄得喜庆些...”话还没说完，就被天蓬急急抢断道，“你刚才去哪里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连个招呼都不跟我们打！”
　　悟空才想起此事。他平淡道：“哦，我去找欢余了。”

　　天蓬道：“哦，欢余啊。”他点点头，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欢余？你知道欢余在哪里？”
　　面对齐刷刷望过来的三双眼睛，悟空叹口气道：“先让我喝口水行不行？”
　　流沙给他倒了杯茶。悟空坐下喝完，方道：“昨天在酒楼，我放了一缕妖力在欢余身上，今天便随着这缕妖力找到了他。他现下在袁圆家。我避开袁圆，单独问他事情进展如何。”
　　天蓬怀疑道：“你居然有这份细心？”
　　悟空道：“我只是想确保袁圆没有骗他。毕竟，”他停顿了一下，淡淡道，“有时人类虽然和善，这和善却未必长久。也可能只是在酒楼伪装一时，待回到家再把这妖怪除去。”

　　唐璇想起自己曾欺骗悟空，后来又用捆妖索把他困住的事。
　　她怀疑悟空在暗讽她。然而她干过的类似事不止这一件，脸皮早已厚得像城墙。因此她并无被刺的羞愧，只是问道：“那在你看来，袁圆对欢余可是真心？”
　　悟空瞟她一眼，轻笑了一下。
　　“欢余说袁圆对他很好。但我也不能确定袁圆是否是真心待他。”对于人类来说，表面的温柔最易伪装。
　　他把这话告诉了欢余。然而欢余却告诉他，自己不在乎。
　　“哪怕她骗我，也无所谓。”欢余对悟空道，“我愿意赌一把。”

　　悟空临走时，隔着院墙悄悄看了一会。只听见院子里，袁圆正一边做腊肉，一边向欢余夸耀自己的手艺绝不比那好再来客栈的差。
　　听见他们的笑声，悟空想，也许有些事确实是值得一赌的。

　　当晚，好再来客栈，二楼正中的房间里。

　　吃过从食肆以及客栈买来的年夜饭，天蓬提议众人一起去放爆竹。
　　唐璇：“你们出去放罢，我在屋里看着就好。”过去在皇宫和镜城时年年都放许多爆竹，她实在看腻了。
　　悟空：“那玩意有什么好放的？”他不能理解放爆竹的乐趣。

　　天蓬最后只拉动了流沙和他一起出去。两人噼里啪啦地把爆竹放完，流沙提议在附近走走。
　　他们一起在蓉城的街巷中晃悠。百姓都在家里过年，所以街上的人并不多。
　　“怎么，你喜欢过年？”天蓬看着周围的一家家灯火，以及各处挂着的灯笼，“街上确实比客栈里有气氛些。”

　　流沙吸了一口冬日冷冽的空气，闻到爆竹燃尽后淡淡的硝烟味。他道：“这是我第一次过年。”
　　从前在流沙河，那些被他掳来的女人和小孩对他既恐惧又恨之入骨，自然也不可能和他一起欢庆佳节。
　　他知道自己在作恶，被人恐惧和憎恨的滋味也并不好受。可是比起这些，他更不想独自活着。他不想在这偌大的世间，像一株水草般漂荡无依，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还好他遇到了唐璇。
　　还好唐璇愿意带他一起西行。
　　在遇到唐璇前，他几乎已经绝望至平静了。他知道自己走上了歧路，却没有回头的办法。
　　如果没有遇到唐璇，他大概会很快毁灭掉自己吧。就像一粒沙一样，静默无声地消失在流沙河底。

　　天蓬拍拍流沙的肩，笨拙地试图安慰他。
　　他说起自己的事：“我之前在高老庄倒是过了很多次年，这是第一次在客栈过年。”今后也会一直在外面过吧。
　　他呵了一口气，看那白雾慢慢消失在空中。
　　过了一会，天蓬重新扬起笑容道：“不过之前高老庄时，也是天天担惊受怕、害怕自己的妖身被看穿，如今倒是彻底轻松了。”
　　如果能让天蓬自己选择的话，他其实更想做人类。他喜欢人类的生活，不喜欢妖的。
　　不过，如今这样似乎也不错。他有同伴、有能回去的地方，能吃着香甜的年夜饭、穿着昂贵的浮光锦。
　　虽然天蓬并不想承认，但除了唐璇身边，他没其他地方可去。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既不必掩盖自己妖怪的身份，又能享受他向往的人类生活。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后，流沙道：“回客栈罢。”
　　天蓬嗯了一声，和他一起往回走。
　　人迹寥寥的街上，两个妖怪并肩走向同一个归途。

　　此时的客栈中，唐璇伸个懒腰道：“怎么还不见他们回来？我好困。”
　　悟空道：“不是你说要守岁？”
　　唐璇拍拍脸打起精神，想了想道：“好罢。我们来玩个游戏提提神？”

　　她从发间摘下一枚极为精巧的发簪，摊开自己的掌心，把发簪放在上面。
　　这个游戏叫‘藏钩\'，她和唐琛以前经常玩。
　　“我会把手背过去，把发簪放在其中一只手里，再握着拳出来。你只要猜发簪藏在哪只手里就行。”她对悟空解释道，“我会给你一个参考答案，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
　　她背过手，把发簪藏在左手里，然后握拳伸出来道：“在右手里。”
　　悟空看了看她的拳头，又看了看她的神情，问道：“你不会骗我吧？”
　　唐璇心想：我骗你还少吗？面上却装作严肃道：“当然不会。”
　　悟空点了点她的右手：“在这里。”

　　唐璇噗的一下笑出了声。她摊开左手露出发簪，一边嘲笑道：“你输了。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也太好骗了吧？之前她和唐琛玩的时候，可都是要心理博弈数轮才能取胜的。
　　“啊，”悟空道，“输了啊。”
　　他的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笑意。

　　这时，天蓬和流沙回来了。天蓬小少爷吵吵闹闹地进门，说在楼下遇到客栈掌柜，掌柜送了他们一篮橘子吃。他身后，流沙晃了晃手里装满橘子的篮子。
　　天蓬看清他们在玩游戏，怒道：“好啊，你们偷偷自己玩是吧？”他回头道，“流沙，橘子别给他们吃。他们都不带我们玩。”
　　唐璇道：“你们不是去放爆竹了吗，谁知道你们去那么久？”被天蓬小少爷气鼓鼓盯了一会后，她无奈道，“好啦，现在一起玩。”
　　好在这个游戏本来也可以四个人玩。

　　对于唐璇来说，这个除夕比她过去在皇宫和镜城过的都要简单。到目前为止，这段西行路也比她想象中轻松许多，甚至比她在镜城处理事务时还轻松。她和悟空遇到的几个妖怪，诸如流沙、天蓬、欢余，虽有小恶，但总体而言还是良善之辈。
　　——或许，这会是个轻松的出差之旅。
　　唐璇看着从流沙怀里抢过橘子篮跑过来的天蓬，以及从篮子里抓橘子吃的悟空，在心中暗自想。

　　与此同时，蓉城百里外，一处崇山峻岭的山洞中。
　　一位肤白貌美的美人坐在洞中主座上，懒懒地拨弄水葱般的指。座下，有小妖毕恭毕敬地问道：“公子，今日是人类新年，可要给您捉两个人来补补身子？”
　　美人道：“不必了。过几日我将见故人，这些天须得——”他微微蹙起眉，思索道，“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把素持斋，好好地修身养性，来迎接这位故人。”
　　他对着自己修长的十指吹了口气，只见白皙柔软的皮肤顷刻间化为乌有，只剩森森白骨。
　　他笑道：“还是这样好看些。决定了，就这样去见那故人罢。”
　　——五百年不见，大圣你，是否依然那样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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