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六章 天地顺动时义大矣
元旦过后还不到一周,一天,徐子善很兴奋地在微信群里发布了两条消息,一条是甘肃省电视台新闻:近日省内出现持续大旱天气,根据专家预估,情况可能比2016年的冬旱还要严重,提醒各地提前做好抗旱准备;另一条则是微博上的消息:一位来自张掖的网友,称其在焉支山看到了《山海经》中的怪鸟。
这是徐子善通过自己秘密开发的小程序捕捉到的信息,他设计了一款专门用于在网上搜寻与《山海经》有关消息的程序,没想到刚开发好没几天就派上了用场,在筛查了信息的可靠性之后,他立马分享了出来,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第二日,外勤六人组简单收拾了行囊就出发了。从深圳乘飞机到西宁,再从西宁乘动车到张掖。列车缓缓停靠的时候,大伙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聊起了徐子善,感慨这一切发生得都好像是恰逢时机、命中注定的样子。
胡刻笑道:“他小子是上次被我说了之后,知道自己对队伍没啥建树,这回脑子突然开窍了吧?”笑着笑着忍不住挠了挠有些干痒的手臂,不一会就显出了一排红红的指痕。
周祥林听着他擦拉擦啦的挠痒声,又瞥了一眼那有些起皮的红疙瘩,浑身好像有一群蚂蚁爬过,不禁眉头一拧。
“哈哈哈,就是,我也觉得他是被深深刺激到了。”岳观晴跟着坏笑了一下,从随身的黑色双肩皮包里掏出自己的山羊奶润肤霜递给了他。
“不过他研发的这款小程序还是挺好用的,我之前也自己在网上搜索过相关的信息,内容虽然多,但大都是无稽之谈,这次他分辨出了真实可靠的事件,也是省去了我们很大的麻烦呢。”姜齐边说着,边提前戴好了手套和围巾。
“也不知道那见则大旱的怪鸟到底是什么呢……”江临朔理好手中毛线帽的帽檐,看向秦阳玉。
秦阳玉将她的波波头半扎起来了,配上了一只金色的、五角星形的盘发器,她也毫无头绪地耸了耸肩说道:“咱们得上山一探究竟了,希望那只鸟还在。”
一出列车,所有人立马感觉到一股干冷的、劲道十足的北风扑面而来,赶紧都捂住了口鼻。刺骨的寒风直灌入衣领中,所有人都不禁缩紧了脖子,耸起了肩膀,唯独胡刻还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如同雄鸡一般。
但从南方湿润海边过来的众人,还是一下子难以适应当地的干燥,晚上回到酒店,不少人鼻腔里充满了血丝,喉咙里也是一股血腥的味道,开门第一件事便是寻找热水壶烧水,胡刻则是拧开冰凉的矿水泉就直接灌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租车抵达了焉支山的半山腰,只见下方的草原区山地裸露,有些大大小小的、方形的土石堆,宛若一副生涩难懂的抽象画;灰褐色的沙土上零星散布着枯黄的针茅和蒿草丛,像一只只趴在地上、把头埋进土里躲避风沙的小豪猪;远处依旧有牧民在牧羊,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上去如同一顶加长版的毡帽在挥动着羊鞭;转身向上看则是青灰色的云杉和山杨林,形如一队黑脸的判官,面无表情地排列站着,任凭凛冽的寒风肆意地在山间狂叫着、大笑着,它有时候也会小声低呜一阵,但,那只是在为下一场表演蓄力。
“啊,焉支山不是自汉朝以来,就是重要的官马场嘛?现在怎么会这么苍凉啊……”胡刻望着面前的景象不禁有些失落。
周祥林轻瞥了他一眼说道:“嗯,焉支山属于祁连山的支脉,咱们来到的是它的北麓,北面不远处就是巴丹吉林沙漠,要不是有龙首山在中间隔挡了一下,这里的北坡估计更加干旱,而南麓与祁连山相夹形成的焉支走廊,则是水草丰茂、松林密布,你说的大马营滩等草场是在那边啦,不用太大惊小怪的。”
“这大山的阴坡和阳坡会有植被差异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今年会干旱成这个样子。”胡刻略感不快地说道,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干容易燥火。
姜齐在一旁见状连忙插话道:“是啊,确实干旱得让人有点意外,焉支山的风景假如不好,那一千四百多年前,奢靡的隋炀帝也不会在这里举办‘万国博览会’,召见二十七国使臣了。”
胡刻这回听了直摇头,回复以往的谦虚说道:“哎呀,我本来还以为我知道霍去病将军是经由这座山西征匈奴已经挺了不起的了,没想到……”自己的文化水平相较薄弱,这一点他是由始至终都承认的,但血液里还是有一股要强的劲儿。
姜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此处是历代官马场,那周围的牧民应该还是懂得水草的养护的,宋明时期其实这里南北坡都是林木繁茂,清代以后北面才逐渐干旱,这当中人为因素固然存在,但我觉得也不乏天时运作的自然机理,也许是还没有人研究明白罢了。”
“齐哥你这说得对呀,地球环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当中,人类历史不过短短几百万年,而大冰期的间隔往往是以数亿年计算的,这当中的天文和地球物理因素可是相当繁复的。有些对于我们来说异常的气候,放到更长远的时间维度去看时,兴许就是必然而不是偶然。”周祥林深深认同地说道,他显然是并没有留意到胡刻情绪的变化,只沉浸在学术的世界里。
正当他们沿着坡地上行,去往网友通过卫星定位分享给他们的地点,途径一块相对平坦的旷地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狂风大作起来。没留给这六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就好似有千军万马卷着黄沙从远古的沙漠中奔驰而来,扬起的尘土瞬间遮天蔽日,让人难以睁眼。
一众人莫名所以,慌作一片,纷纷侧头对向背风面、本能抬起手臂遮挡脸部以防御风沙。闭着眼睛本来就难以掌握平衡,加之风沙的刮拂,六个人瞬间就东倒西歪、找不着北了。“大家别急,原地蹲下,不要睁眼,护好口鼻!”胡刻捂着嘴巴、尽力大声呼喝道。
当所有人都在摸索着寻找彼此的时候,突然听到岳观晴“啊——”地一声大叫,并且那声音似乎往天上飞去了……
等到岳观晴反应过来,睁眼看时,只见自己被一头金毛怪兽驮在背上,已经飞到了半空中。地面上沙尘滚滚,这空中倒是出奇地清朗干净,判若两个世界。悬停之后,那只金毛兽微笑着转过头来,说道:“你好!我是孰湖,英文名Sphinx。”
那一张英俊的脸庞也是把岳观晴看得呆住了,是的,英俊,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用“英俊”这个词形容一张动物的脸。它的颌骨不像一般的猫科动物那么凸出,相反前额相对高耸,整体面部骨骼构造与人类相近,但还是保留了狮子凌厉有神的杏眼,饱满挺直的鼻梁,弧线优美的嘴巴,在飘逸且威风凛凛的鬃毛的衬托下,活脱脱是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美男子”。
在大脑终于处理完眼前的图像信息后,岳观晴猛然回忆起它刚才的那段自我介绍,再次情绪失控,眼睛瞪得比漫画师笔下的人物还要夸张,眉毛一下子跳到额头上去了,扯着公鸡打鸣的嗓子失声叫道:“What?你是斯芬克斯?”自从上次在不知是真是假的幻象中见过肥遗之后,岳观晴从未想过在现实中还会遇见《山海经》中的异兽,那惊讶程度可是比之前更甚许多了。
斯芬克斯邪魅一笑:“Surprise?好了,游戏时间到!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对了我就放你下去,你答错了我就丢你下去!”
岳观晴心中一万个难以置信地摇头说道:“No kidding!”
斯芬克斯没有理会她,而是正儿八经地问道:“什么东西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
天啊,都好几千年了,它怎么还在问这个问题,岳观晴边寻思着边自信地答道:“人!”
“嗷!”怪兽大吼一声:“太丢人!我花了几千年才想出的谜题,你怎么不用思考就答出来了?不行,我不能让你把这糗事传出去,我要跟你同归于尽!”说罢,它收起翅膀就往附近的一个山头俯冲而去……
“哇……大哥!大哥!你别激动!啊……停下!快停下!”岳观晴被吓得语无伦次地大叫起来。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撞壁的时候,斯芬克斯忽然猛地一个90度转折向上,像特技飞机一样,又停在了半空之中,咧着大嘴笑道:“哈哈哈,好玩不?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全世界都知道答案的问题要自尽吧?”
“我的大哥啊,你在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啊,我刚才差点就掉下去了!”岳观晴惊魂未定地说道。
“你们中国人真是最没有幽默感和艺术细胞的了!看看你们都把我描述成了什么样子,什么鬼马身鸟翼、人面蛇尾,恶心死了!真是侮辱了我这魁梧健硕的身材、紧翘有致的臀部、还有美丽修长的尾巴。别人埃及人好歹说的是狮身人面,波斯人说的是有翅公牛,虽然也不准确吧,但至少听起来还是很英伟挺拔的。”
“是的,是的,你说的都对!话说我刚才要是真掉下去了,你会接住我的吧?”丧魂落魄的岳观晴此刻哪有心情理会它的身材如何,只全神贯注地防范着它再突发奇想、做出什么吓破人胆的动作。
斯芬克斯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好了,真正要问你的问题其实是下面这个:你说,人是从哪里来的?”
“……娘胎里?”面对这么突如其来、又宽泛的问题,岳观晴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把握地答道。
“不是,我是问人这种生物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不是从灵长类动物进化而来的吗?”岳观晴凭借着所学知识,有些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不对不对,那些猿猴不过是进化的载体,不是真正的根源。”斯芬克斯摇头说道。
岳观晴吃惊地眨着眼睛,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哎!你太不好玩了,不跟你多说了……咱后会有期吧!”斯芬克斯边说着边开始向地面降落,把岳观晴放下后,它随即呼扇着巨大的翅膀消失在漫天的黄沙之中,边飞边叨叨:“哎……我还要点拨这个家伙多少回?”
不一会,风沙也随之褪去了。当大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蓬头垢面、一脸错愕的岳观晴时,一个个都难掩心中的疑问。
“知道你的声音挺好听的,但刚才那一下响彻云际是怎么回事啊?”周祥林最耐不住好奇,先开口问道。
胡刻边拍着肩膀的灰尘,边接道:“是第一次遭遇沙尘暴,high上天了?”
“还有你这像刚坐完疯狂过山车的发型和表情是什么情况?”秦阳玉双眼紧盯着岳观晴的脸不放,左摇右摆地观察她。
“呃……刚才有一个自称是斯芬克斯的东西,把我背上天了……”岳观晴哭笑不得地回答道。
“什么?你是说,你骑了斯芬克斯?”秦阳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声问道。
胡刻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听到这句话忽然在旁边哈哈大笑了起来。
江临朔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收住了笑容,正了正身板。
“似乎……大概……好像……是吧……”岳观晴再次苦笑道。
“难怪这焉支山还有个别称叫做瑞兽山,来历无考,现在看来是与这斯芬克斯有关了。”姜齐恍然大悟地说道,他又偷偷看了每个人一眼,心中有些诧异:大家听到斯芬克斯真实存在,怎么都没觉得不可思议啊?
“快!快!把你的衣服裤子脱下来给我!”秦阳玉根本没理会他人说了些什么,激动地叫唤着伸手就要抓岳观晴的衣服。
“什么?你要干什么?”岳观晴吓得花容失色地躲到了胡刻的身后。
“Come on!Gucci,get over here!”秦阳玉站在原地勾着手指,示意她过来。
“什么?她英文名叫Gucci吗?哈哈哈哈。”江临朔莫名被戳中笑点,笑了起来。
“不是!一个广州的同学给起的外号而已,她们说用粤语念我的名字,就跟Gucci一模一样。”岳观晴从胡刻背后探出头来解释道,说完又立马缩了回去。
“真的,岳观晴,你别躲了,快过来,我要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留下斯芬克斯的毛发。”秦阳玉一脸认真地说明了用意。
于是,在秦阳玉拿着放大镜和镊子在她身上搜寻的同时,岳观晴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大家详述了一遍。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只怪兽真的会说人话?”胡刻这会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刚才估计是以为大伙都在开完笑呢。
岳观晴耸了耸肩说道:“对啊,而且它在各国神话中都出现过,说明它是精通多种语言的呢,中英文无缝衔接。”
“如果我们不是都身处案发现场,实在是无法相信你说的事情也!这么说来,童话是骗人的,但神话却不一定了?”周祥林的大脑其实还在现实与疑惑中挣扎,只是先前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之前还见过肥遗,你们敢信么?”江临朔见大家都开始接受异兽的存在,便把之前她们在华山的经历也补充说了出来。
“呀!太神奇了!真希望我也能看见它。”秦阳玉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说道,从她失望的表情中,大家都猜到她似乎并没有收获。
“不,你不想,它会有千方百计折磨你的!怎么?没找到你要的东西?”岳观晴也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问道。
“嗯……看来这孰湖的毛发很健康啊,被你骑了那么久,居然啥都没留下……”秦阳玉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还有,它说的关于人类起源的那段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不晓得,但似乎跟我们所熟知的理论不太相符。”
“天呐!我们真的遇到斯芬克斯了吗?越想越不敢相信也!它应该是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吧?”秦阳玉做完正事后,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叹道。
“对啊!它这趟是专门出来逗我们几个玩的吗?为什么只挑了观晴一个人飞上天呢?”周祥林也开始疑惑起来。
胡刻露出了一个疑神疑鬼的表情,自己在那里点头道:“我感觉岳总有‘吸怪’体质。”
“还是说它的出现跟那只怪鸟有关系呢?”江临朔此话一出,大家才回想起自己到底是干嘛来的了。
于是带着许多巨大的问号收整好心情后,一行人继续往山坡上寻去,果然在网友所述的一小片山杨林的树洞里发现了一只幼鸟,但距离较远,还看不出有什么怪异之处。
“嗯,是仓鸮呢。”秦阳玉一眼就辨认出品种来了,只等着再进一步的检验。
胡刻帮忙在地上做好了一个简易的捕鸟装置,并把从县里提前买好的面包虫放了进去,然后大家退到了附近的小树丛后面。
“仓鸮主要以鼠类为食,这小面包虫,不知道能不能引起它的兴趣呢,而且它们喜欢在日落后才活动,我们估计要等好一阵子了。”秦阳玉有些担忧道。
“嘘!”胡刻匍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宝贝装置,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一看那架势,小时候肯定没少干这活。
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怎么的,在过了半小时之后,那小仓鸮见周围没啥动静,就放松了警惕,开始向地面张望。秦阳玉激动地往前一探头,厚重的羽绒服不小心擦到旁边的灌木树枝,发出唰地一声,把所有人都吓得回头看了她一眼。
幸而小仓鸮没太留意,它又犹豫了一阵子后,就张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落到了地面上。在它走入陷阱后,胡刻立马收绳,将其罩在了网下。
秦阳玉跑过去捧起它后,发现这只小仓鸮竟然没有尾羽,怜悯地说道:“难怪它连平衡都掌握不好呢。”这大概也是网友将其视为怪鸟的原因了。
随后,周祥林和秦阳玉在那片山坡附近各自取了一些岩石、土块、植物枝叶的样本后,大家便下山了。
“诶,对了,朔,这崦嵫山上的丹木又是什么?跟峚山上的丹木应该不是同一样东西吧?”岳观晴小步跑到江临朔身边问道。
“嗯,不是的。这座山上的丹木,应该是类似番木瓜的一种植物,可能在南麓才有。书中对它的描述是‘其实大如瓜,赤符而黑理,食之已瘅’。首先橘红的果肉,黑色的籽这两点番木瓜肯定是符合的。其次番木瓜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和维生素C,它们有很强的抗氧化能力,能消除氧自由基、帮助机体修复组织,消除有毒物质,增强人体免疫力。另外,番木瓜所含的木瓜蛋白酶,可以补偿胰和肠道的分泌,补充胃液的不足,有助于增进消化吸收,所以说丹木能抗疲劳这一点特性它也是满足的。只不过番木瓜原产于热带美洲和非洲,我国引进后主要是分布在华南地区,甘肃这边虽然也有种植,但种植效果肯定不如南方好。可如果时空转换到300万年前更温暖湿润的环境下的话,这里也许曾经存在过一种现在已经灭绝的番木瓜科植物,并且在此生长得非常繁茂。”江临朔答道。
“噢?原来番木瓜那么多功能的啊,我还以为只是……”胡刻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就被三个女生齐刷刷地投来鄙视的目光。
姜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宜多言哦。”
“嗯,言多必失!”胡刻快速地蹦出这几个字后,沿着嘴唇做了个合上拉链的动作。
由于鸟类不能空运,第二天大家带着小仓鸮直接从张掖乘火车返回了深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