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村当总裁

　　在隔壁卡座那几句关于黄立阳的尖锐议论像冰锥般刺入耳膜的瞬间，李默默的心猛地一沉。然而，那议论声却戛然而止，仿佛
　　只是她的错觉。钱多多正沉浸在升职的喜悦中，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注意力全被那瓶红酒吸引了。

　　“哇！默默，你这酒……”钱多多接过酒瓶，仔细端详着标签，眼睛越瞪越大，倒吸一口凉气，“Penfolds Bin 707？！还是
　　原装进口的！你哪个朋友这么大手笔？你知道这酒多少钱吗？”

　　李默默其实知道这酒价值不菲，但不想显得自己很懂行，便含糊其辞：“朋友送的，具体……没问。”

　　“没问？我告诉你，市场价至少这个数！”钱多多比出一根手指，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仇富”二字，“一万块起步！我的
　　老天爷！我今天刚当上主管，觉得自己快要走上人生巅峰了，结果你朋友随手送的一瓶酒，就够我吭哧吭哧干两三个月！这对
　　比伤害也太残忍了吧！”

　　是啊，世界就是这样现实。李默默心里想，你拼尽全力获得的一点成就，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有时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但
　　这并没有让她看轻钱多多，反而更心疼闺蜜的付出。

　　“就是一瓶酒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嘛。”李默默试图淡化处理。

　　“至于！非常至于！”钱多多捂着心脏，作痛心状，“快说，又是哪位追求者？张董？还是……黄总？”

　　“是黄总。”

　　“果然！”钱多多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李默默同志，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的石榴裙是不是自带磁铁属性，专门吸引这种
　　多金又肯下血本的‘英雄豪杰’！”

　　“少贫嘴！这酒你还喝不喝了？”

　　“喝！当然喝！而且要多喝！”钱多多一把护住酒瓶，“庆功酒，必须不醉不归！”

　　“行啊，那你干脆对瓶吹，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那多浪费！黄总送你的，你怎么也得尝一口，不然下次人家问起来，‘默默，那酒口感如何？’你总不能说‘全让我闺蜜牛
　　饮了’吧？”

　　“那你替我尝了，然后告诉我味道就行。”李默默笑着说，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隔壁。

　　这一次，隔壁传来的对话内容，却与她刚才捕捉到的只言片语截然不同。

　　一个年轻的女声充满感激地说：“……我们黄总人真的没得说，上次我们部门小王的妈妈突发重病，手术费凑不齐，小王急得
　　直哭。黄总知道后，二话没说，直接让财务预支了二十万，还说不够再找他。”

　　另一个声音附和：“是啊！这样的老板，谁不愿意跟着他拼命干？反正我是死心塌地了。”

　　第三个声音带着愤愤不平：“可就是这么好的人，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坏话，说什么虚伪，假仁假义，真是气死人！”

　　“肯定是眼红呗！看他公司做得好，人又善良，就想办法抹黑他！”

　　“要是让我听到谁当面诋毁黄总，我非跟他急不可！”

　　接着，那个女声又压低了些，带着敬佩：“而且你们知道吗？黄总私下里资助了好多贫困学生，估计不下百个了！还经常给灾
　　区捐款。但他从来不让我们对外宣传，总说钱来自社会，用回社会是应该的。”

　　“真是低调做慈善啊……”

　　“哎，你们公司还招人吗？我都想跳槽过去了！”

　　“我帮你问问……”

　　这些对话，句句恳切，带着真情实感，不像刻意编排。李默默心里那刚刚升起的疑虑，又被这扑面而来的正面评价冲散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她感觉自己像站在迷雾中的十字路口，左右都是声音，却看不清前方的路。

　　钱多多也竖着耳朵听完了全程，她凑近李默默，用气声说：“啧啧，听见没？这‘群众演员’请得，演技可比刚才那几句‘差
　　点被他’自然多了！台词也准备得充分！”

　　李默默哭笑不得：“你内心能不能阳光一点？也许人家就是黄总的员工，发自内心夸自己老板呢？”

　　“这么巧，就在我们隔壁？还专挑你在这儿的时候夸？”钱多多撇撇嘴，“这剧本安排得也太明显了，目标观众就是你，李默
　　默小姐！”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这儿？你别瞎联想。”

　　“哼，反正这酒我喝归喝，立场可是很坚定的！”钱多多给自己倒上大半杯，“我得赶紧把它消灭掉，免得你喝了人家的酒，
　　就被糖衣炮弹腐蚀了！”

　　“你这叫吃人嘴不软，拿人手不短！”

　　“切，那你开着张董上百万的车，手软了吗？嘴短了吗？”

　　“好哇，钱多多，你今天是铁了心要当张董的说客是吧？”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钱多多扬起下巴，两人之间的“辩论”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笑声中，李默默举起酒杯，真诚地说：“好啦，不闹了。来，真心祝贺我们美丽、能干、坚韧不拔的钱多多小姐，终于如愿以
　　偿，坐上了人事部主管的宝座！”

　　钱多多开心地与她对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豪气干云：“谢谢姐妹！这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的目标是经理！”

　　“志向远大！我看好你！”李默默由衷地赞赏。

　　钱多多也回敬：“那我也祝你，早日找到那个让你心动的如意郎君，事业爱情双丰收！”

　　李默默摇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还是更希望你祝我，能在茶东镇那片广阔的田野上，真正做出一番成绩，帮助那里的乡
　　亲们把日子过得更红火。”

　　“好！那就祝你这朵最娇艳的花，在希望的田野上灿烂绽放！”钱多多再次举杯。

　　“干杯！”

　　几杯酒下肚，两人脸上都飞起了红霞，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

　　“默默，说真的，我特别佩服你。”钱多多托着腮，眼神有些迷离，“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有想法、也最敢行动的一个。别
　　人都往城里挤，你却一头扎进农村，这份情怀，一般人真没有。”

　　“人各有志嘛。”李默默笑了笑，“有人喜欢城市的霓虹璀璨，我就偏爱乡村的泥土芬芳和宁静夜空。”

　　“那我可要问你个严肃的问题了，”钱多多坐直身体，摆出采访的架势，“你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到底受了什么‘刺
　　激’，放着金光大道不走，非要去走那泥巴路？”

　　“你才受刺激了呢！”李默默笑着推了她一把，随即眼神变得悠远而温柔，“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影响……可能是我外婆吧。”

　　她缓缓道来，声音里带着怀念：“我外婆和外公，都是老红军，是那个年代的革命情侣。可惜外公牺牲得早。外婆经常跟我
　　说，他们那时候闹革命，就是看不得农民受苦，吃不饱、穿不暖，一辈子给地主当牛做马。她总教育我，长大了要有出息，但
　　有了出息，一定不能忘了农村，忘了农民。”

　　“她总说，革命年代虽然物质匮乏，但精神是富足的，人心是火热的。”

　　“后来我读书，看到国家从精准扶贫到乡村振兴，就觉得，这就是我的战场啊。所以我才选了农业专业，毕业后又义无反顾地
　　加入了启天智慧。我就想用自己的所学，为那片土地和那里的人们，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钱多多听得入了神。

　　李默默继续道，语气带着时代的使命感：“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现在，是时候让为我们端稳饭碗的广大农民，也
　　过上富足的好日子了。”

　　钱多多被她的情怀感染，再次举杯：“来！为你的乡村振兴梦，干杯！”

　　“干杯！”

　　酒酣耳热，两人回到公寓，酒精让情绪变得更加敏锐和澎湃。她们窝在沙发上，继续着姐妹间的夜话。

　　“多多，真心为你高兴。”李默默搂着钱多多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你这个主管，来得有多不容易。”

　　“是啊……”钱多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对我们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人来说，每一步，都要比别人付出多好几倍的努力。”

　　“但付出总有回报，你看，这不是来了吗？”李默默轻轻拍着她的背。

　　“默默，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吗？”钱多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辛苦。”李默默用力抱紧她，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敢好好谈场恋爱吗？”钱多多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也知道……”李默默的声音也哑了。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这话听着刺耳，可……可这就是现实啊！”钱多多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辛酸，在这一刻决堤，“我以
　　前……也有个男生追我，开始挺好的……可后来他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爸身体不好，弟弟还在上学……他就……再也不联系
　　我了……”

　　“好像穷，就连喜欢一个人，都成了奢望……”

　　李默默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只能更紧地抱住她，一遍遍地说：“会好的，多多，一切都会好的。爱情会有的，面包也会有
　　的，还是那种带奶油的，特别香甜的那种。”

　　“我从小到大，都没穿过几件像样的新衣服……逛商场只敢看，不敢摸，生怕弄坏了赔不起……我赚的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
　　算，给爸爸买药，供弟弟读书……”钱多多在她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艰难和委屈都哭出来，“我也想和你一
　　样，穿漂亮的裙子，背好看的包包，自信地走进任何一家餐厅……可我……我没有那样的底气啊！”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非常棒！”李默默捧起她的脸，替她擦去纵横的泪水，“你用两年时间当上主管，这已经是火箭速度
　　了！未来当上经理也绝不是梦！你靠的是自己，这比什么都了不起！”

　　“可是……可是我再了不起，也比不上你……”钱多多抽噎着，“你是……你家庭那么好，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人追你……他们
　　随手送的一个礼物，可能都是我……我遥不可及的梦……”

　　李默默的心猛地一紧。她从未向钱多多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家境。她的父亲是知名科研院所的所长，母亲是大学的医学教授，外
　　公外婆更是有着光荣历史的革命者。她是妥妥的“红三代”与“学三代”的结合。

　　此刻，看着闺蜜因家境而产生的自卑和痛苦，她更加不能说出实情。那不是在安慰，而是在炫耀，是在她们之间划下更深的鸿
　　沟。

　　“你瞎想什么呢！”李默默故作轻松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家就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勉强过日子罢了！我要是真是什么
　　富二代，还用得着这么拼命工作，天天往乡下跑，弄得灰头土脸吗？”

　　钱多多抬起泪眼，将信将疑：“真的？”

　　“我骗你干嘛？”李默默眼神真诚，“你看我像那种家里有矿的人吗？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努力得来的！”

　　听到这话，钱多多似乎心理平衡了一些，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原来……你也是靠自己奋斗的……”

　　“不然呢？难道天上会掉馅饼吗？”李默默看着她哭花的脸，又心疼又想笑，“你看你，本来是件大喜事，倒哭成一只小花猫
　　了。”

　　钱多多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破涕为笑：“我是不是变脸特快？”

　　“你这是喜极而泣！”李默默也笑了。

　　两人相视而笑，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个笑容里得到了释放和理解。

　　这一晚，她们聊到很晚，直到酒精和疲惫将她们带入梦乡。

　　第二天是周末，两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原本计划去爬山，奈何窗外依旧阴雨连绵。

　　钱多多懒洋洋地打开电视，新闻主播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本台最新消息，针对北方四省近日遭遇的特大洪涝灾害，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手。我市知名企业旭阳达远有限公司总经
　　理黄立阳先生，于今日上午宣布，向灾区捐赠一千万元现金，以及价值一千万元的紧急救灾物资……”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黄立阳在捐赠仪式上的画面，他穿着简单的西装，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沉稳地将巨大的支票模板递交给
　　红十字会工作人员。

　　李默默看着新闻，愣住了。

　　两千万元的捐赠，这不是小数目，更不是能临时“演”出来的。

　　一个被王经理和许多人描述为“黄鼠狼”、“笑里藏刀”的人，会如此大手笔、低姿态地做慈善吗？

　　那些耳边的警告，和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善举，究竟哪一个更接近真相？

　　她心中的天平，在经历了昨晚的摇摆不定后，似乎又朝着那个温文尔雅、目光真诚的男人，倾斜了微不可察的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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