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剩女追俊狼

　　初春时，天气变得如同小孩儿阴晴不定的脸，刚刚还明明阳光明媚，一时又下起连绵的小雨来。

　　翠姨站在翠云居的窗台边，气定神闲地为一株名贵的青兰修剪枝叶，只见莹白如玉的素手在青翠修长的兰叶间上下翻飞着，好似在精心雕刻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我听说，你昨晚月事来了？”翠姨斜睨着贝蓓佳，一双水波杏眼好似蕴含着些微的冷光。

　　“是的。”贝蓓佳点头承认。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一般客人都觉得，遇到破红这种事，不太吉利。”翠姨淡淡地说道。

　　“小郡王也这么认为？”贝蓓佳反问道，照他清晨的神情来看，一如平时的从容淡然，并无什么不悦，不过他向来心机深沉，也许藏在心中不愿表露出来。

　　“他？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你昨晚劳累了，所以需要休息。翠浓呀……”翠姨看上去笑得甚是殷勤和蔼，那水汪汪的杏眼弯成月牙，笼罩在如蝴蝶翅膀般的浓密睫毛之下，却有那绵细的冷光，刺得贝蓓佳不太舒坦：“小郡王看来，很喜欢你呢。他竟然跟我说，等到时机成熟，就要买你出去。虽然未必能买你回去做妾，但是即使到郡王府为奴为婢，也比在我们这种地方强颜欢笑，轻薄逐水流来的好吧。”

　　翠姨的话，看似关切，实则却隐含锋芒，贝蓓佳觉得胸口一闷，不知是阴雨连绵中空气潮湿的烦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过这时候，适当的自谦还是必要的：“翠姨，翠浓我只不过是蒲柳之姿，生性愚钝，当不起小郡王如此的厚爱。就算真有被赎出楼的那一天，翠浓也不会忘记翠姨对我的厚恩的。”

　　翠姨笑了，如雨后千瓣蔷薇一般浓丽的容颜此时看来，竟似有些模糊：“翠浓，你真是太自谦了。话说和你的袅娜风流相比，连水湘莲这般艳丽的姿容都快要变成庸脂俗粉了。翠姨就算再年轻十年，也未必及得上你如今的风华。果然，有些人好命是天生的，就算沦落风尘也能一路福星高照，沈浪飞、小郡王，他们一个一个都愿意为你保驾护航……”

　　听翠姨说起沈浪飞的名字，贝蓓佳便不再出声。虽然翠姨极力掩饰她对沈浪飞的情愫，但是明眼人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

　　这么说，也许翠姨在心底深处，是希望小郡王将我买走的，贝蓓佳在心内暗想道。

　　见贝蓓佳神色如常，沉默无语，翠姨便继续说道：“小郡王刚才跟我说，他希望你在如意楼中卖艺不卖身，只陪其他客人饮酒谈笑就可以了，不用陪夜……我答应她了。”

　　“翠姨，这么一来，您岂不是少很多银子进账？”贝蓓佳快人快语，她不认为“万事向前看”的翠姨，会为了小郡王的一句话，就不摇她这棵长满金元宝的摇钱树。

　　翠姨伸出手来，亲热地将贝蓓佳的纤纤素手握在手里，轻轻摩挲着她如羊脂白玉一般娇嫩的肌肤，佯装亲热道：“哎呀，我的孩子，你真将翠姨看作吃人不吐骨头，只会见钱眼开的恶魔吗？你这个小可怜的模样，别说是男人看了骨头酥软，就是翠姨我见了，都不忍心你受苦。小郡王既然都那么说了，我哪能不买她的面子呢？”

　　其实，就在刚才，翠姨还为此事，狠敲了小郡王朱如煜一笔竹杠，足足“黑”了他三万银子的包身费才罢休。只是在贝蓓佳面前，翠姨自然要装一装好人，万一贝蓓佳以后发达了，真在郡王府站住了脚跟，翠姨还指望她能在小郡王面前美言几句。

　　“翠姨，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贝蓓佳做出一副感动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其实在心中，对翠姨的厚颜无耻和笑里藏刀颇为无语，的确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的孩子，只要你了解翠姨对你的这份心，翠姨我就心满意足了。”翠姨说道此处，还在眼角里挤出一滴眼泪，“不过，如意楼既然开张营生，也是要吃饭的。你虽然如今受到小郡王的庇佑，不用像其他姐妹一般做那些皮肉生意，在适当的时候陪陪有些贵客喝酒，说说话什么的，还是免不了的。”

　　贝蓓佳心里一动，觉得翠姨这话中有话：难不成，她想让我跟水湘莲一般，也去做那“接头”的工作？

　　“翠姨，只要我在如意楼一天，就不会偷懒吃白饭的，你放心好了。”贝蓓佳觉得，该她表决心的时候到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不能随意让它溜掉。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也不过了。”翠姨亲热地拍拍贝蓓佳的手背：“反正依我看，你这尊大菩萨，在我这个小庙里，也待不了几天。对了，过几日，兵部侍郎夏大人要到我们这边来。你在花魁大赛那日，一曲杏仙献舞，艳名远播，夏大人听说以后，特地指明到来见见你，你到时可要好好服侍他，知道吗？”

　　果然是那个兵部侍郎夏青，看来小郡王的消息并没有错。

　　“妈妈，翠浓我经验尚浅，不知怎么陪客人喝酒，只怕到时候得罪了夏大人。不知这夏大人性情如何，可有什么喜好？”贝蓓佳眨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出一脸纯真懵懂的神情。

　　“呵呵，夏大人虽然风流好色一点，但是脾气还不错，不是那么难对付的。而且他特别喜欢豆蔻年华的少女，看见你，爱都爱不爱不过来，又怎么会生气呢？只不过……”

　　翠姨说到这里，不由地咳嗽了一声，看似面有忧色，似有难言之隐。

　　“翠姨，您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去做的，但讲无妨。”

　　翠姨一脸亲切的笑容，道：“也没有什么，你到时趁夏大人兴致好的时候，替我问问，如今阳春三月，水草肥美，北方哪个地方适合养马？”

　　“怎么，翠姨，你有亲戚朋友在北方养马吗？”贝蓓佳故作不知的问道。

　　“哦……是呀，是呀，夏大人原是北方人，熟悉北方的情况，不过我平时不好意思问他。你到时候趁他高兴了，替我问问他。”

　　“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吗，妈妈你放心，翠浓我一定做到的。”贝蓓佳满脸微笑，做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唉，这才是我的乖女儿。翠浓，你最近身子不方便，先回去歇息吧，缺什么东西，就打发人过来跟我说，妈妈待你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你千万不要对我见外。”眼见贝蓓佳爽快地答应下来，翠姨对她的态度，都快赶上一盆火了。

　　“妈妈，你太客气了。如果没有什么事，那翠浓先回房了。”

　　等贝蓓佳走了之后，翠姨才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一双美眸寒光一冷，冷冷地道：“你出来吧。”

　　多宝阁上的一扇暗门豁然打开，走出来一位红衣佳人，雪肤明眸，艳丽逼人，身上暗香浮动，正是水湘莲。

　　“妈妈，你看你，演技越来越精湛了。刚才那股热情劲，都快要把翠浓给烧着了。”水湘莲一挥手中的绣帕，风情无限地说道。

　　翠姨冷笑了一声，眼角的寒光使人不寒而栗：“柳翠浓她毕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心思单纯的狠。哄一哄她，就能让她为我们卖命，何乐而不为呢。”

　　水湘莲斜斜地靠在翠姨的身上，就好似一条无骨的美女蛇，扁一扁嘴道：“但是小郡王就是喜欢那个没脑子的丫头，有什么办法？”

　　“男人，总是喜欢没脑没心的木头美人，这样他们觉得好控制。”翠姨轻轻哼了一声：“你呀，不要老是耍你的烈性子。在青楼里面，红辣椒也许别有风味，但是没人想把烈性子的女人带到府上去惹麻烦。”

　　水湘莲恨恨地说：“如果不是柳翠浓横插一脚，小郡王说不定会带我进府的，我恨她！”

　　翠姨继续道：“话说多了，别说翠姨我刺激你。今早小郡王来找我，说是为了翠浓赎身的事，他要买她，不仅仅是到了郡王府为奴为婢。他说不定，想娶翠浓为郡王侧妃呢。”

　　一时之间，水湘莲好似被闪电击中一般，整张俏脸的颜色都变了，恼怒、愤恨、嫉妒……如毒蛇一般地钻入水湘莲的心中，搅得她不得安宁。

　　“不可能的，翠浓那个贱丫头，怎么可以变成小郡王的侧妃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翠姨轻轻叹了口气，似有惋惜之意：“唉，湘莲，也难怪你年轻，有些事你不知道的。小郡王刚刚过世的父亲老郡王，在二十多年前，就曾娶过一个青楼女子做妾，当时在京城里闹得满城风雨。我还听说，那个青楼女子命也真好，刚入了郡王府，就给老郡王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后来，也就没有消息了……”

　　“妈妈，这件事你不能袖手旁观。柳翠浓她曾经私自逃跑，破了如意楼的规矩，妈妈非但不处置她，还要让她入郡王府，那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如意楼的威名何在？”说这话的时候，水湘莲银牙暗咬，字几乎是从那珍珠贝齿里面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呵呵，看你，妈妈只不过说了几句，就把你刺激成这样。”翠姨笑得花枝乱颤：“放心吧，柳翠浓的末日快到了。别说入郡王府了，只怕她活也活不了几天了。”

　　“为什么？”

　　“最近，妈妈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首辅大人怀疑兵部有内鬼，透露给鞑靼小王子消息，锦衣卫已经开始彻查此事。上头让我们当心一点，我想，既然已经被怀疑上了，可能无法避嫌。只有交一个人出去，将罪名都推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我们才能去去嫌疑。到时候就说我管教不严，不知道翠浓是鞑靼派来的奸细，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翠浓和人贩子周正汉身上，就可以了。”

　　“所以妈妈才让翠浓去陪夏大人喝酒，就是为了到时候拉她出去顶缸的？”水湘莲好似有些开窍了，论起诡诈和奸猾的程度，她还远远及不上丁翠仪。

　　“那是自然。翠浓她有小郡王撑腰，一旦出事，就让那两派去斗吧，我们可以隔山观虎斗。”

　　“妈妈，小郡王是首辅大人看重的人，这个我知道。还有另一派是谁？”

　　翠姨给了水湘莲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担心，他们朝中有人，我们却是宫中有人，一旦斗起来，我们吃不了亏。”

　　自贝蓓佳开脸做了花魁之后，翠姨就将她的闺房移到了烟霞阁，里面的陈设颇为华丽富贵，与烟波阁的简陋冷清简直有天壤之别，到处都挂着晚霞红的轻纱帷幕，地上是手工精致的波斯地毯，不由地让贝蓓佳心生感慨，在心中暗叹一句：“人红了就是好呀！”

　　不过寝居的华丽丝毫不能掩盖贝蓓佳此刻落寞黯然的心情，她总是有事无事地坐在窗台边，随手摘下一枝杏花，数着那千瓣娇媚的花瓣，嘴里还暗暗念叨着：“我失身了……我没有失身……我失身了……我没有失身……我失身了……”

　　我失身了？

　　不对，这个不对，再重新来！

　　“沈大哥还喜欢我……沈大哥不喜欢我了……沈大哥还喜欢我……沈大哥不喜欢我了……沈大哥还喜欢我……沈大哥不喜欢我了……”

　　沈大哥不喜欢我了！

　　这个也不对，唉，不玩了，没意思……

　　贝蓓佳心烦意乱之余，将手中剩余的杏花花瓣随意丢撒，一时之间，红玉一般的花瓣如漫天花雨一般，落了一地。

　　“唉，你呀，真无聊。都性命关天了，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随着一声长叹，小阎王出现在窗台之上，一身水绿的春装，银丝披肩，越发显得姿态闲雅，气度出尘。”

　　“小阎王，你怎么又来了？”贝蓓佳被突然出现的小阎王吓了一跳。

　　“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小阎王的目光平静淡然，却颇有俯瞰众生的感觉。

　　“你……你……你……花魁大赛那日你不来，如今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你来还有什么用？”贝蓓佳以为小阎王来是因为前几日她在得月居“失身”的事，还脸红地责怪他。

　　“那算是什么事，那一次，你一根汗毛都没少，怎么比得上这一次……”

　　“这一次，这一次怎么了？”贝蓓佳问道。

　　“贝蓓佳，你的劫数快到了。你这次穿越回你的前世，一共有三次劫难，这才是第一劫，你要好自为之。如果连这一劫都闯不过去，那本王就在地府里面等着你。”

　　小阎王一直说话都是漫不经心的，好似天塌下来都当棉被盖一般，如今说话却是郑重其事，让贝蓓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为什么你说的那么吓人，到底是什么劫数？现在不能告诉我吗？”贝蓓佳追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本王只是来提醒你一下的。万一到了性命紧要的关头，记得给我烧头发。”小阎王一挥翠袖，化作一缕清风，飘然而去，留在贝蓓佳一人，呆立当场，好半天不能言语……

　　该死的小阎王，为啥每次说话都只能说一半，想把我急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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