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分明

　　第十六章

　　一连发出几条消息，对方都没有回复。

　　余芳蹙着眉毛，正在联系陆禅的家长。

　　从纯看眼手表，有些着急。

　　怎么还不来啊。

　　又发出一条消息，屏幕亮着，消息仍然是未读状态。

　　睡过头了吗，明明昨天晚自习还说要超常发挥。

　　从纯锁屏又滑开屏幕，依然没收到陆禅的回复。

　　“老师，咱们还走不走了？”李燕提高音量问余芳，“再不走要迟到了。”

　　余芳叹口气，而后道：“走走走。”

　　就差陆禅一个人，大家不可能为了等他耽误下面要进行的考试。

　　犹豫两秒，余芳对司机说：“师傅，开车吧。”

　　旁边的座位空着，从纯拿着资料在翻，本想着考前再看一遍，谁知出这个插曲，她看也看不进去。

　　几分钟内，她打开手机又关上，重复很多次。

　　依然没有消息。

　　从纯想到选拔赛时自己迟到，陆禅发来的“你不来我可以逃赛了”。

　　她本以为就是一个玩笑，自然没当真。

　　直至她跑到车前，隔着车窗，她看到少年握着手机站起来。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又有时不是。

　　放榜时，看到名字，明明也很高兴。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没来。

　　从纯望向窗边，葱绿的杨树在路边整齐排开，顺着往后退。

　　幸好提前出发，路上堵车一会儿，到C市正好9:50。

　　从纯收拾好书包，临下车前又打开手机看了眼。

　　发出的几条消息依然没有回复。

　　把手机关机交给余芳后，从纯深呼吸，走进考场。

　　虽然不是熟悉的地方，不过是熟悉的比赛。

　　她从高一开始参赛，今年是最后一次。

　　监考老师提着卷子走进考场，神情肃穆。

　　从纯坐好，等卷子传下来。

　　随后，考场外一声铃响，监考老师宣布：

　　“现在开始考试。”

　　十月初的天，还是初秋，平顺温和的很。

　　最后一年的考卷，对比前两年，难度明显增加很多。

　　身边的同学咬着笔头，不时发出“啧”的声音。

　　监考老师溜达到附近。

　　从纯的英语底子不错，就算碰到难题，花点时间分析一下，也迎刃而解。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

　　监考老师：“停笔，收卷。”

　　枫树的叶片落到窗台，考试结束的铃声终结一段比赛记忆。

　　正式踏出考场的那刻，三年的英语应用知识竞赛结束了。

　　余芳在校门口等着，考试已经结束，她依然没联系上陆禅。

　　电话打过十几个，都显示无人接听。

　　她又打电话给代班的老师，问陆禅是否在班上，对方明确说没有。

　　那陆禅上哪去了？

　　余芳重拨开陆禅家长的电话，意外的是，这次打通了。

　　话筒那面传来一阵沙哑的女声：“喂，你好。”

　　余芳：“您好，我是陆禅的班主任，请问是陆禅的家长吗？”

　　陆明穗接到电话的时候一愣：“是的，我是陆禅的姑姑。”

　　“今天是全国中学生英语应用知识竞赛，陆禅没来参加，”余芳说，“刚才我又问过代班老师，陆禅也没去上学。”

　　从纯背着书包出考场，一眼就看到路边的绿色。

　　“您也不知道他在哪啊？那陆禅现在是自己住吗？”

　　“好，我知道了，您能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吗，我给他打过电话，都没通。”

　　走到余芳跟前，从纯站着，拿出水杯喝上口水。

　　看来现在还没联系上陆禅。

　　她抿唇，心中隐隐担心。

　　肩膀被人轻轻拍，从纯一惊，李燕从身后跳出来。

　　“从纯，”李燕挤出几分微笑，说道，“考完了，你答得怎么样？”

　　从纯说：“还可以。”

　　遇到问考试如何的，她一直都是这个答复。

　　李燕瘪瘪嘴，心道真是会演。

　　每次问什么都说还可以，每次成绩出来却都不是“还可以”。

　　李燕继续问道：“那你第十二个题写了什么？”

　　从纯沉默着，没发声。

　　她现在没什么心情想题。

　　李燕白她一眼：“算了，我去问别人。”

　　又有几个人从考场出来，李燕赶忙凑上去。

　　手机开机后，从纯急忙打开对话框。

　　{从：你去哪了？}

　　屏幕亮着，消息刚发出去。

　　下一秒，发出的消息状态都变成“已读”。

　　从纯反应过来，赶忙退出界面再重新进来。

　　陆禅的消息弹出来——

　　{LC：人没事，别担心。}

　　从纯打下几段话又删掉，犹豫着，最后什么也没发出。

　　没事就好。

　　余芳也终于打通陆禅的电话：“你人呢陆禅，考试都结束了，你哪去了？”

　　“好好，我知道了，你赶紧的去学校上课。”

　　余芳挂断电话转身对从纯说：“从纯你点点名，人齐了就回学校。”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从纯舒出一口气，应下。

　　“李燕。”

　　“到了！”

　　“王聪。”

　　“到！”

　　“……”

　　余芳终于放松开蹙了一上午的眉毛，招呼同学们上车。

　　一切看似结束了。

　　/

　　手机充满电，陆禅拔下充电插头，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

　　于敏一头黑卷发，穿着不合时令的短袖，望着陆禅，犹豫着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旁边的陆明山也一直沉默着没做声。

　　气氛尴尬。

　　咖啡厅的纯音乐柔和流泻。

　　陆禅望眼窗外，淡淡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

　　看到他开口，于敏惊喜地刚要回复，下一秒，却犯了难。

　　身为父母，移民出国后便不再露面，除了每年打点钱回国，其他时间都不闻不问，好像自己从未有过自己这个儿子一样。

　　陆禅冷笑。

　　现在突然回国，说要带他走，难道不是很可笑吗。

　　陆禅把桌上的手机装进校服，眼看就要起身。

　　于敏手抓住陆明山的袖子，眼神着急，像是要让陆明山说句什么留住他。

　　陆明山却摇摇头。

　　“账我结过了，先走了。”陆禅撂下一句推门出去。

　　刚出门，于敏拍拍椅子扶手，一脸遗憾。

　　“你没看到我那个眼神吗，让你留住禅禅，你怎么不理我？”

　　陆明山伸手敷上她的手，安慰道：“禅禅十岁就出国，转眼就七八年了，这次回国又没提前跟明穗说，孩子突然见到咱们，抵触情绪很正常。慢慢来吧。”

　　于敏眼神落寞：“也只能这样了，唉。”

　　两人提前计划好，趁着陆禅生日前回国过生日，按照很久之前陆明穗留下的住址，他们谁也没告诉，打车来到这里。

　　本来是想给陆禅个惊喜，没想到又搞砸了。

　　看着陆禅，于敏百感交集，想哭又想笑。

　　远渡重洋，相隔万里。光阴似箭，八年的时间从指尖悄悄流过。

　　早知道会这样，于敏想着，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会跟着陆明山出国。

　　陆禅走出咖啡厅，看眼右手的手表，考试十二点结束，现在已经十二点过半。

　　应该考完试了。

　　昨天晚自习刚跟从纯借了好运米菲笔，没想到第二天的考试当天就缺考。

　　这是什么事啊。

　　不知道从纯考得怎么样。

　　风在耳边呼啸，天边云卷云舒。

　　忽然想抽烟。陆禅摸到口袋里的烟盒，想想又放回。

　　满身烟味，怕待会儿熏着大小姐。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要掉出来，陆禅放慢脚步，点亮屏幕。

　　是陆明穗的电话。

　　陆明穗说：“……你见到他们了？”

　　陆禅没否认，反问道：“他们给你打电话了？”

　　“刚打来。”

　　陆禅沉默片刻。

　　陆明穗知道他不太想再提，说：“先回学校吧。”

　　挂断电话，陆禅点开和从纯的聊天框。

　　二十多分钟前发送的消息，消息立即显示已读，对方却没再回复。

　　陆禅把吹飞的发丝压下，一笑。

　　{LC：大小姐，你考得怎么样，超长发挥？}

　　从纯在车上听着歌，刚要睡着，听到提示铃声响起。

　　本想回个还可以，但想到陆禅没参加，还是多描述点吧。

　　{从：题型很新，有难度。}

　　{从：不过我答得不错。}

　　纠结片刻，她最后还是发出一条。

　　{从：你今天为什么没来考试？}

　　午自习，教室里安安静静。

　　桌上竖立着本物理资料，陆禅支着下巴回复。

　　{LC：我爸妈回国了，今天早上要把我押到机场带走。}

　　{从：……}

　　{LC：真的，我点就上飞机了，拿学生会主席同桌的信誉担保，我认真的。}

　　从纯看到消息，手一顿——

　　这是她说过的话。

　　“……拿学生会主席的名誉担保，我是认真的。”

　　原本还想安慰几句，这么一来，还还是算了。

　　看样子陆禅状态不错，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从：哦。}

　　哦？

　　陆禅眉眼带笑。

　　看来是不信啊。

　　想到今天早上的意外惊喜，他也才回过神来。

　　七八年没见面的父母突然站在面前，而且说要带自己走，论谁都会先打上个问号。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父母，从小学开始，他心中打定主意，就算他们哪天回来，他也能做到冷冰冰的拒绝，把他们推出门去。

　　没想到的是，度过那么多年，还真的让他遇到这么一天。

　　三人想见时，于敏要落泪，陆明山按照惯例沉默，也就他能做到冷着脸面对，但是却无法把他们拒之千里。

　　当然，陆禅乐观的很，只惆怅几秒。

　　望着桌上的米菲兔笔，消息传送——

　　{LC：不见大小姐的第14个小时，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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