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只想和离

　　自东陵书院相别后，秦疏的心便时刻半悬着。

　　这一路，她脑中有些混乱。
　　一会儿是昨夜关墨岩说的和离之事，一会儿又是柳愈说要带她走。

　　她何尝不想这般不顾一切便走？可她若真这般不管不顾走了，沐府不会善罢甘休，便连柳愈的一身前程，恐怕也要毁在她手里。

　　他那般意气风发，谦谦君子，就该有个大好前程，娶妻生子，而不是带着她四处逃离，过着遭人谩骂的日子。

　　就这般怀着心事与裴晚晴在街头逛了许久，傍晚时分才又折返回了沐府。

　　两人在前院分别后，秦疏便回了东院里。

　　她身上还带着柳愈给她的书信，怕东西丢失，这才说要先回房。
　　暗自藏好怀中书信，伸手将房门关上，没想再转身时，房中竟立着一人。

　　沐少棠正大敞着衣裳露出大半个胸膛，一手还别着衣襟，似是才套上里衣。秦疏视线一时不及闪躲，竟就那般撞进他紧实宽厚的胸膛里。

　　“我……”秦疏顿时面色一红，立在门边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去哪了？”

　　沐少棠倒是从容，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穿衣。

　　“去书院了。”秦疏微垂了眸子道。

　　“去书院？”沐少棠重复一句，打趣道：“这倒是件稀奇事。”

　　听他语气调侃，秦疏忙解释道：“是为了小少爷。”

　　沐少棠手里动作一顿，似是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个小少爷是谁，他哼笑道：“你倒是好心，你若不提，我倒忘了自己南院还有个弟弟。”

　　他将一件湛蓝袍子披上，招呼秦疏：“过来，帮我系腰带。”

　　秦疏闻言，犹豫着走过去，看他随手将一旁搭在架上的镶玉革带递过来，便也闷声接下。

　　这东西，她是不太会摆弄的。

　　沐少棠低头看着她，难得心情大好，指了指她手中革带，道：“扣子在背后。”

　　秦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真见那革带后面藏着暗扣，她朝着沐少棠走近了几分，伸手将人环住，将那革带从他后腰绕至身前，低头耐心摆弄。

　　沐少棠垂眸看着，见她面上虽不言语，耳根却隐隐有些发红，他顿了片刻，问：“书院的事解决了？”

　　秦疏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所以也没敢抬头，只应声道：“今日古院长不在，明日还需带着小少爷跑一趟。”

　　“什么小少爷。”沐少棠冷不防打断了她，“你在外边也这般称呼他？”

　　秦疏一愣，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便也没有再言语。

　　她低头将最后一颗暗扣系上，想到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突然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指。

　　“夫君……”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事想同你说。”

　　今日在东陵书院，她已经向柳愈问清了情况。

　　在东陵，确实是有夫妻三月未同房便可由任意一方提出和离之说，既然不能不管不顾离开，那她不如就搏一搏，正大光明地从沐府里离开。
　　只是这终究是大事，她也赌不准沐少棠会不会答应，此刻贸然开口，只觉紧张万分。

　　“哦？”沐少棠看她手指绞紧，不由眉眼一挑，凑近了几分道：“说说看？”

　　他今日，似乎心情真的很好。是不是此刻说出来，胜算便大了许多？

　　秦疏犹豫了片刻，这才总算豁出去了一般，“我……”

　　奈何话才刚开了头，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扣响，秦疏从酝酿好的情绪中乍然惊醒，听到外边迎春小心翼翼道：“少爷，少奶奶，老太太让人传话过来，说是晚膳已备好了。”

　　“晚些再说吧。”

　　不等她开口，沐少棠却是率先说道。他将一旁的玉坠别在腰间，见秦疏还有些发愣，不由眉头微蹙，提醒道：“愣什么？不吃饭了？”

　　对于沐少棠今日和秦疏一起去的膳堂，沐老太太心里很是欢喜。

　　席上，她笑着看问秦疏：“小疏啊，今日出门去，没有难受吧？”

　　秦疏迎上她的视线，摇头道：“谢老太太关心，今日一路和大嫂闲谈，并不曾难受。”

　　“那就好，那就好。”沐老太太喃喃几句，笑道：“你们两个年纪相仿，又是妯娌，多出去走走也好。”

　　她说罢，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书院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老太太放心，别看我们是妇道人家，办起事来可不比他们男人差。”裴晚晴笑道：“明日叫少篱去书院便成了，我看他一直养在南院也不是一回事，没准教成什么样子，这样去书院倒也好。”

　　沐老太太点头，“毕竟也是我沐家的子孙，也该有点规矩，这事倒是辛苦你们两个了。”

　　“老太太说笑了。”裴晚晴道：“那东陵书院我和小疏今日也去看过了，还结识了书院的柳先生，我看他翩翩君子，少篱若是交给那样的人管教，指不定以后咱们沐家还能再出个状元郎。”

　　她最善交道，几句话将沐老太太说得喜笑颜开，沐老太太满意点头，笑道：“我们沐家原本也是书香世家，只是到了你们这一辈，便都不爱读书了，也罢，若是那孩子能在书院好好读书，他日能延续一下这书香之气倒也是好的。”

　　沐老太太开了口，众人忙也笑声附和，倒是沐少棠不合时宜地噗嗤一笑，打断了原本和谐的气氛。

　　“祖母，您要那书香之气做什么？吃又不能吃，喝又不能喝的。”

　　沐老太太闻言，故意板着脸道：“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咱们沐家若不是当初出了状元郎，哪有今日这等风光？”

　　沐少棠无所谓地耸耸肩，碗筷一放，漫不经心道：“我吃饱了。”

　　“你才吃了多少就吃饱了？”沐老太太蹙眉道：“知道你今日在家，我还特意让厨房炖了汤，好歹喝上一些。”

　　顿了顿又道：“你跟小疏都喝一些。”

　　秦疏没想这话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头上，她抬头往面前看了一眼，果真见自己跟前正摆着一罐黑乎乎的汤。她其实是喝不惯汤的，以往在家中也不会弄这些，可如今来了沐府，基本上每日里都会备上一两道汤，他总不好一口不动。

　　想着方才沐老太太发了话，她思量了一番，这才拿过沐少棠面前的汤碗，小心地盛了半碗汤过去。

　　沐少棠敲打着桌面的手指一顿，转头朝着秦疏看了一眼。

　　俨然一副好孙媳的模样。

　　沐少棠心里叹了一声，伸手将她盛好的汤一饮而尽，喝完又皱着眉将碗一扔，“祖母，这什么汤，怎么跟药似的？”

　　沐老太太眯着眼笑，又看秦疏：“小疏啊，你也喝一些。”

　　秦疏点头，当真听话地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诶，这便对了。”沐老太太满意地笑道：“还是小疏懂事听话。”

　　沐少棠一手撑着头，懒懒散散地侧着脑袋去看秦疏，他手指在桌上毫无节奏地轻扣，如同看好戏般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这等模样，沐府里人人见怪不怪，只是秦疏被他当众这般看着，手中动作便怎么也觉不自在。

　　“老太太说的极是。”裴晚晴忙附和道：“小疏性情温和，招人喜欢着呢，别说是我们，便是在外边随意遇见的人，都能夸赞她几分。今日那东陵书院的柳先生……”

　　“咳咳咳……”秦疏本就悬着一颗心，听闻裴晚晴这话，猛地被那一口汤呛住，止不住又咳嗽起来。

　　沐少棠手指一顿，沉沉视线落到她闪过惊慌的脸上，顿时一皱眉，猛地将她手中汤碗接过，自顾自地仰头一饮而尽。

　　罢了，他又嫌弃地暼了秦疏一眼，嗔道：“这是祖母特意让人做的汤，可别浪费了。”

　　秦疏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觉得自己险些丢了半条命。

　　好在方才那一遭，裴晚晴也没再提起柳愈，显然是将此事给蒙混了过去。

　　晚宴结束，沐老太太说要回去休息，便也让大家各自回了房。
　　裴晚晴下了宴席，便被王夫人冷着脸叫到房里，待那房门一关，王夫人便气道：“那秦疏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昨日已经同她打过招呼了么？怎地今日还跟老太太提了此事？”

　　她眉头一皱，又道：“偏偏老太太还准了她，赵涟漪那贱人在府里消停了几年，我就不信她这次她只单单是为了给自己儿子送去学堂。”

　　裴晚晴忙好言哄道：“母亲莫急，这事也是没有办法，老太太都开了金口，总不能咱们此刻去劝阻她。”

　　“依我看，她只要一日还在沐府，就随时有可能出来坏事，昨日在后花园她故意带着自己儿子在我们面前做戏，我自是能看出来的，可老三这媳妇儿也是一根筋，我都提前同她打过招呼，她还硬要去跟老太太提，我能有什么办法？”

　　王暮芝皱眉，“这丫头，我原以为是个听话的，没想也这般不省心。”

　　裴晚晴笑：“母亲倒也不必忧心，就算她这次帮了赵姨娘又如何？赵姨娘成不了气候，她从前就没斗过母亲你，如今老爷子走了，她哪里还是母亲的对手？”

　　她一番话说得王暮芝顿时露了笑脸，“也是，如今这最大的障碍就是老三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真疯还是假疯……”

　　自顾自地说了一阵，忽然一转头问裴晚晴：“对了，昨夜是怎么回事？老三留在房里了？”

　　“那倒没有。”裴晚晴想了想道：“今早还问过秦疏，她说昨夜少棠确实是回了房，可后来嫌她无趣又走了，想来少棠确实是疯疯癫癫，将人吓得今日都不怎么敢开口说话。”

　　“那倒未必，凡事还是多留个心眼。”王暮芝想了想，道：“明早你想办法再去打听打听，今夜老太太特意给他们准备的汤，若是今夜他都发癫，想来确实是不足为惧了。”

　　裴晚晴点头，反应了半晌才突然一顿：“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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