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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和,忌日
伴冬道:“什么剑?”
温玉道:“剑,找到了吗......”
伴冬道:“咱们看着您和郎君回来的,并没有什么剑。”
温玉不免失望。
她在弄梅苑又静养了几日,天天汤药一碗碗喝着,风寒终于是好了。
没想到她这次病,竟有好多人来看她,众纨绔不说,连宫中的皇舅舅也知道了。
这日上官佑亲自来府上看她,带来了好多好吃好玩的。
上官佑将一颗蜜饯喂给温玉道:“本来二皇姐也要来看你,只她最近也病了,便让我将东西转交给你。”
他指着那大包小包的补品和温玉喜欢的小玩意儿,道:“她待你果然比待我们这些亲兄弟姐妹还要好呢。”
温玉道:“只你带的也不必她少吧?”
上官佑咳了一声:“我这不是盼你快点好,我们好出去玩嘛。”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你何时水性这般好了?我记得某人当年可是——”
温玉道:“可是自己掉进水塘,还把柔表姐也连累进去的人,是吧?”
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本郡主怎么能允许自己有短处呢!”
其实她那次落水也在宫中掀起不小的波澜,连那处水塘后来都被晟帝下令填了以除后患。
只温玉是个有志气的姑娘,因自己不会水引出这么大的乱子,她便在那以后苦练游泳,如今已然能称得上是水中化鱼,上下自如了。
说到底,她也是要感谢那次落水的,不然又如何有救宋玄活命的本事呢?
再说这几日,国子监挨罚的挨罚,整治的整治,随着温慎在国子监大发雷霆,人们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
宁斩温慎三匹马,不惹温玉一回病啊!
待温玉在床上躺到第六日,她终于呆不住了。
昨天琴娘还说宋玄要来亲自道谢,被温玉连忙拒了,因她仍对扔剑心存愧疚,思及此,她决定今日主动去找宋玄。
她也并不让丫鬟们追随,只独身来到苍竹苑。
这里和她的弄梅苑一样,都是院如其名。这处院落一个前厅,一个正房,两侧各有一厢房,同正房之间由耳房连着。内有影壁石刻,皆是苍竹图案,雕绘栩栩如生。
正所谓居不可无竹,食不可无笋,院子后面则有一片小竹林,夏日纳凉极好,又有竹笋可以吃。
可这个院子,还是她第一次来。
温玉推门而入,得小厮答复,说宋玄正在竹林练剑。
一提到剑,温玉不免有些神色不自然,只说自己去找他便是,说罢便往竹林来。
刚走出不远,便听见竹林中有“簌簌”声传入耳畔。
她寻声走去,见一身白衣的宋玄正在林中舞剑。
温玉是习武的,因而她看罢他的招式,只觉十分精妙,甚至胜过她那几个师父。
她被他的招式吸引,又朝他面上看去,虽初见时便觉是世间难有的容貌,但因她后来心中被厌恶左右,竟没有真正细看他的面容。
日光透过林间缝隙照射进来,那少年青簪素锦,手中只是一把铜铁环首剑,却能凭自己的武学,挥出削铁如泥之势。
她不禁朝他的脸上看去。
正是:
日月分明射天仓,流而不动有神光;
鼻挺昂润盈富贵,口若辰砂更荣昌。
温玉一直认为,论英俊京城无人胜过太子,如今再看——
怎道被眼前之人,乱了神。
听见脚步声,宋玄停下动作。
往后看去,见来的竟是温玉。
此时小姑娘的脸色依旧不似往常红润,还带着些许病弱的白。
他抿了抿唇,道:
“那日。”
二人竟是同时开口。
宋玄示意温玉先说。
温玉道:“剑,找到了么?”
宋玄摇头。
温玉不免失望。
“终是我的错。要不,你随我去看看我有什么能补偿你的,尽管拿去——”
话未说完,便被宋玄打断:
“不必。”
温玉道:“可我毕竟丢了你对生父的念想。”
宋玄拿起手里那把剑,轻笑道:“说什么睹物思人,有心人无物也可思人,无心者有多少物又有何用。”
“可是......”
见温玉还要说什么,宋玄道:“失剑许是命中注定,我不怨你。”
说罢,他将剑放置一旁,朝温玉作了时揖。
方道:“还要谢你,救命之恩。”
这番举动,只让温玉的心更不好受。
“宋玄。”
她避开他这一揖。
沉默半晌,方道:“我们......讲和吧。”
**
温玉再回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已经是六月。
国子监的同窗们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只有些陈设却变了。
如后山那条河被加了高高的围栏,学堂来回巡逻查检的人多了许多,连后山也常来往照看。
再如国子监新增一课,教习众学子通水性,开始的时候只把瘦竹竿那几个旱鸭子吓得不行。
还有,纨绔们梦见鬼的毛病也一日日好了,只起因究竟如为何,温玉也不想知道了。
她同宋玄讲和后,两人之间依旧泛泛,温玉却是再不会对他生什么捉弄的坏心思。
日子归于平淡,转眼到了六月十六。
这日,是荣寿长公主的忌日。
一大早,温玉便带着丫鬟早早前往母亲坟前祭拜。
温家墓地在京郊,她到这里时卯时未到,天刚大亮,竟见母亲的墓前已经有人。
她心存疑惑,却并不声张。只将提着祭品,示意伴春她们避开,不用跟着,自己慢慢走近。
只见那一身素服的,将荣寿长公主爱吃的东西一一摆放在墓前的,竟是琴娘。
温玉感到意外,便在一旁隐蔽之处屏息听着。
琴娘道:“妾嫁入府中已然两月,请恕今日才正式同您见面。”
她的声音轻柔,一边说着,一边将纸钱放入火盆。
“虽未见过您生前是何模样,但从玉儿脸上便能探得一二,定是那神仙般的人物。”
她又将几张纸钱放入:“妾本福薄,前半生孤苦,后嫁入郡公府,得婆母慈爱,太尉礼待,三生有幸。妾商贾出身,不识大家礼法,赏罚下人往往分寸难衡,获得些许不怨,只妾初衷为善,只您莫怪妾,改了量度。”
说罢又道:“还有玉儿,她是个极好的孩子。妾知京中权贵皆道她行事乖张,为人跋扈。妾虽入府不久,但得旁观者清。”
温玉闻听心神一动,方仔细听去。
只听琴娘继续道:“她是欺该欺之人,罚该罚之事,识大义,知德仪,通礼法,晓人情,是个开朗的性子。只开朗之下,妾隐觉她内里慧极,盖心思面隐,不愿同旁人道。”
她续放纸钱,又道:“只恐因您早登极乐,玉儿封闭内心已久,不愿向旁人诉说心事,只待妾慢慢相处......”
温玉听罢,生出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心情,她抿了抿唇,看向琴娘纤弱的背影,只静静听下去。
“至于太尉......妾也有些话说。”
说到这,琴娘突然苦笑:“妾同太尉相识两载,从淡泊之交到嫁作继室,本以为对他了解颇多,盖是个大部分心思都在军政之上的痴人。只如今......方知是妾错了。”
她顿了顿,眼中化作一片柔和:“原来,太尉他心中一直有您,天地灭而情不渝。”
听罢这话,温玉惊疑大生。
其实她父母以前的事,她是听到过一些的。
她母亲荣寿长公主体弱多病,但性子跳脱,为人不羁,女子大多十六七岁嫁人,她偏生拖到了二十二岁还未选定驸马。
晟帝宠爱妹妹,便择吉日为其广选才俊,任长公主挑选,也因此,京中勋贵子弟有意者从皇城外排到了城门外数里。
求娶之人这般多,而这荣寿长公主又是个诞谩不经的,竟想出一个主意,将他们的名字一人一张纸写好放进箱子里,随便抽出一个便嫁。
这法子一出,世人只道荒诞,可晟帝却允了。
而抽中的人,便是温慎。
抽签一样抽出来的人,又有多少情意在。
温玉也听世人道荣寿长公主和驸马相敬如宾,虽这么些年过去,也只是亲人之情,无男女之意罢了。
可她如今再听琴娘说出此话,不由得陷入沉思。
只是,她心中疑惑,琴娘却不再说下去,只讲一些生活中的事给荣寿长公主听。
又过了半晌。
琴娘看着最后一点纸钱悉数燃尽,这才起身道别:
“今日妾来,也为在您墓前立誓,您放心,妾会将玉儿视如己出,尽心抚养,替您孝顺婆母,照顾太尉,此心日月可鉴,绝不背弃。”
她郑重作揖,方道:“恐一会儿撞见玉儿,妾便先走了。”
见她要走,温玉忙往边上躲了躲,待琴娘离开,这才现身。
她看着母亲墓前用精致瓷盘装着的一种瓜果糕点,心中五味杂陈。
只抚着碑上的名刻,眼圈渐红。
“母亲。”
温玉跪在墓前,唤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时间真快,如今竟是第五年了。柔表姐说,人死后,会进入来生,依平生所作善恶前往六个去处。您是位列仙班,还是已转世投胎了呢?只女儿不孝,未曾膝下侍奉,终是遗憾。”
她将祭品放入火盆。
又道:“您放心,新夫人对我很好,且治家有方。只她说的没错,我心有芥蒂,暂时没法坦诚相待。继兄并非恶人,倒是我冒失唐突,惹事在先。如今误会解开,已经相安无事。父亲祖母身体康健,皇舅舅他们待我一如既往。”
她拭了拭眼角,继而道:“也不说这些啦。只前些时日,我曾同柔表姐去华严寺摇了一签,问的便是姻缘!还有幸得明德大师亲自解签,只他说是极好极顺的!玉儿知道,母亲曾将玉儿许给太子哥哥,他对玉儿极好,玉儿也喜欢太子哥哥,母亲便放心好了。”
她碎碎念了许多,却不知一位少年在隐蔽处站了许久,已然将她的话悉数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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