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澄

　　到了这天夜里，安墨澄正准备歇息下了，没想到门口又响起了陆怀绮的声音：
　　“澄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安墨澄去给他开了门，问道：“怀绮你怎么又来了？”
　　陆怀绮道：“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我们不如出去喝酒嘛，不然过了今天，就要练习踢球，没得玩了。”
　　安墨澄心想，本就无睡意，干躺着也难受，不如就跟他去，便答应了他。
　　两人进了一家架着高高彩楼欢门的酒楼，陆怀绮似是常客一般，进去之后就轻车熟路的挑了一个在楼上靠窗的位置，坐在椅上，就可看见街上热闹非凡的盛况，虽然此时夜已深了，但从底下传来的嬉闹声跟叫卖声还是不绝于耳。
　　两人喝着酒间，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安墨澄侧头去看，瞧见一辆马车正停在路中央，那车旁正倒睡着一个头破血流的人。安墨澄不想再看，便又喝起酒来。
　　“代嵘。”陆怀绮道。
　　安墨澄又看去，看见代嵘此时也站在了那车旁，正与那头破血流的人说话，声音大得吸引了酒楼上的人也纷纷趴在窗前围观。
　　代嵘凶道：“分明是你不长眼！往我这车上撞！快给我滚！”
　　陆怀绮见了是代嵘，他微微一笑，便起身去。安墨澄本不想管这闲事，可偏偏跟了个最爱管这等事的陆怀绮，无奈，他也只好放下酒杯，跟着下楼去。
　　陆怀绮人还没走到那人群中，便开口道：“这撞了人，哪有不赔的道理？”
　　众人见了是他，纷纷让开了道。代嵘见到他，两道白眼一翻，开口就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陆怀绮却依旧柔声道：“你吵到我跟澄哥哥喝酒了，怎么就不关我事了？”
　　此时安墨澄也露面了。代嵘瞧见了他，开口道：“哟，这么快就找着了靠山啊？”
　　安墨澄不理他，陆怀绮却道：“当然啦！澄哥哥这个靠山可是厉害得很！”安墨澄得一惊，不料他会这么说。
　　代嵘噗嗤一笑，一时笑得说不出话来。
　　坐在那地上头破血流的人终于得空插话了，他哎哟哟叫着，嘴里道：“陆公子，你救救我吧！再不去看大夫，我怕是就要见阎王了啊！”
　　代嵘这才停住了笑声，又斥道：“我说了！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你这分明就是讹我钱！”
　　那人捂着流血的头道：“天地良心啊！我好端端在街上走着突然就被代小公子飞快的马车撞倒了啊，你看这伤口，是假的吗？”说完他就把手放开，只见他头上一道大口子，正往外涌着血。
　　陆怀绮也道：“哎哟，看得我真疼。代嵘，这城中谁人不知你的马车如奔命一般，不撞人才是稀奇了。”
　　代嵘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说了，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陆怀绮道：“谁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撞你车啊？而且要讹钱谁敢讹你钱啊？”
　　代嵘吼道：“你什么意思！”
　　陆怀绮笑道：“没什么意思。”
　　那被撞得人还在哎哟哟叫着疼，脸色都变白了。安墨澄此时也开口了，道：“他流了这么多血，再不送医，怕是有生命危险，想来，代小公子也不想惹出大祸吧。”
　　代嵘斥道：“又不是我的错，死了是他活该！”
　　听见他这么说，周围人一片哗然。
　　陆怀绮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就要赖账啊？”说着，他转向身后去问：“你们谁看见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没有一人支声。
　　陆怀绮两手一摊，说道：“你看，都没人看见是他自己撞的。要是他死了，被你爹知道了，怕就不止是赔医药费咯，那时候，你哥都保不了你。”
　　安墨澄补充道：“按兰泽国律法，撞人不赔付药费者，笞三十，因拒不赔付致人死者，按谋杀罪论处。”
　　代嵘气急，脸色难看。他暗自衡量半柱香时间后，从腰间掏出钱袋，随便摸了几粒碎银扔在地上，转身上了马车，那车夫又使劲抽起鞭来，转眼就跑远了。随后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陆怀绮蹲下身去一粒粒捡起那些碎银，递到被撞的那人眼前。那人接过银子，连连道谢，陆怀绮把他扶起后，他就朝他们身后的街跑去。还没跑出去一丈，安墨澄又喊道：
　　“站住，那边可没有医馆。”
　　那人又缓缓转过身来，笑道：“被撞傻了都，嘿嘿嘿，这边这边。”说完就准备朝另外一条路跑去。
　　陆怀绮又叫住了他，道：“这都已经夜半了，哪家医馆还开门的啊？”
　　那人站住不动了，眼神有些躲闪。
　　陆怀绮走上前去，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故意撞他马车？”
　　那人惊诧，道：“陆公子，你们知道啊？”
　　陆怀绮跟安墨澄都点点头，而后陆怀绮挑挑眉道：“之所以帮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代嵘。但这不表示，你就是对的。”
　　那人叹了一口道：“陆公子，我这这也是迫不得已。”他头上的血还在不停的流着。
　　安墨澄问道：“什么事能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就为得到那几个钱？”
　　那人道：“我家中有个五岁的女儿，得病了，可是家里穷，我们变卖了好多东西，还是付不起那高昂的药钱。要是再不医治，她就要死了啊，我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说着眼里就要流出泪来。
　　陆怀绮也叹了一口气，责道：“可是这才能得几个钱？还不小心会搭上命。”
　　那人哭道：“总比没有好啊！她娘已经食不下咽好几天了。”
　　陆怀绮掏出自己沉甸甸的钱袋，一把塞在他手里，说道：“这些应该够给你女儿治病了，那几颗碎银你拿去治你头上的伤吧。”
　　那人感激涕零，连着给他磕了好几个头。陆怀绮拉起他，又说道：“以后可不能再干这样的事了，万一你真被马车撞死了，你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要他们怎么活，去找个正当的事做。”
　　那人哭着点了点头，随后紧捏着那钱袋，欣喜的跑走了。
　　看着他走了，两人也回到了酒楼。
　　陆怀绮喝了一口酒，对着安墨澄嬉笑道：“原来澄哥哥也知道那人是讹钱啊，那为何你不阻止我，还要帮我啊？”
　　安墨澄悠悠道：“因为我也不喜欢代嵘。”
　　陆怀绮嘴角上扬，而后又问：“那澄哥哥说的那条律法可是真的？我怎么没听过？”
　　安墨澄镇定道：“我编的。”说完自己也不禁扬起了嘴角。
　　陆怀绮笑得露出了牙齿，道：“我竟不知澄哥哥还会编谎啊，还说得如此镇定自若，面无波澜。”
　　安墨澄被他说得有些难堪，端起一杯酒一口闷下。
　　陆怀绮此时才想来，自己身上没钱了，可这桌菜食还没付钱，扶额道：“坏了，我还没付钱呢。”
　　安墨澄心想，自己是个穷人，看这桌菜食，自己身上的钱怕是还不够付零头，想到这里窘迫不堪。
　　陆怀绮此时说道：“澄哥哥，你可不要给我付钱啊！是我叫你出来的，这就得算在我身上。你千万不要给我付，不然我都没面子了。”他一副央求的样子。
　　安墨澄艰难笑了笑，点了点头。
　　随后，陆怀绮使人叫来酒楼店家，那店家站在旁边，一脸赔笑。陆怀绮向他解释了事情经过，那店家豪气一挥，说道：“这几个小菜算什么，陆公子也是我这常客了，今日就当我请陆公子了！”
　　陆怀绮却偏不，道：“我不喜欢吃人白食。”
　　那店家笑僵在脸上，而后又道：“那陆公子这样坚持，那我赶明叫人去凤鸣府上找您讨？”
　　陆怀绮又道：“嗯……也不行，我不喜欢欠账。”
　　安墨澄搞不明白他在作何打算，那店家也摸不着头脑，他支支吾吾道：“那要怎么办？”
　　陆怀绮道：“给你洗盘子抵？”
　　那店家连连摆手，说不行，他哪里敢让他那双手去洗盘子。
　　陆怀绮又心生一计，眉梢一挑，道：“那这样，我给你招客，只是需要澄哥哥帮忙。”
　　安墨澄心中有些害怕，他脸皮薄，这种要大声叫喊的事情，他怕自己做不来，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陆怀绮紧接着说：“我只需要澄哥哥在一旁持萧吹一曲即可，我在旁边舞剑。”
　　安墨澄大松一口气，便答应了下来，但又转念一想，自己会吹箫的事他怎么会知道，他明明都没有在别人面前吹过，也没提过。
　　陆怀绮高兴道：“那好！就这样定了，店家，你这里有萧的吧？”
　　那店家卑躬屈膝道：“有是有，可是我哪敢让您来给我揽客啊，我怕自己折寿啊。”
　　陆怀绮却道：“无碍无碍，你快去找支干净的萧来吧。”
　　那店家为难的转身走了，他心道：“无碍？折的可是我的寿。这陆公子，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此刻站在了酒楼门口，那高高的彩楼欢门上的彩旗红绸在风中飘动。陆怀绮抽出了腰间的剑，一手捏了剑诀，随时准备闻声而动。安墨澄把萧持在嘴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串清冽的萧声飘了出来，闻者皆驻足。陆怀绮也舞起剑来，他身姿轻盈，剑法灵动飘逸，与那悠扬婉转的萧声配合得极妙，引得观者连连叫好。一萧一剑，一动一静，看得人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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