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情深

　　回到班级后，板凳还没暖热，古凇就收到班主任通知，要去办公室一趟。

　　古凇没感觉有什么，喊就喊了，没什么大事。但身上总有一道似有若无的担忧目光。古凇转头看向万竹湫，只见那人特别心虚的底下头。

　　古凇小声道：“不会有事的，信我。”

　　闻言，万竹湫抬起头，小幅度点了点头。

　　虽然只有一瞬间，万竹湫就低下了头，古凇还是看见了万竹湫担忧的眼神。于是，路过万竹湫身边时，古凇特地拍了拍万竹湫的肩膀，示意放心。

　　古凇走后，任西喆啧了一声，见万竹湫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心要逗万竹湫：“惨咯，估计是因为上午升旗的事。教导主任以为古凇早恋，现在又被老梁叫走谈话，恐怕免不了请家长咯。”

　　万竹湫捏着笔，手心沁出冷汗，笔杆被阳光照得反光，上面是肉眼可见的水痕。一双含着秋波似的眼睛写满了担心，干裂的唇瓣蠕动几下，想问问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任西喆笑得蔫坏：“那你们可要惨咯，早恋加同性恋，可是罪加……嘶……”任西喆捂着脑袋，五官皱成了包子，“你有病啊，没事打我干嘛？”

　　冯玉林说：“欠揍，你没事骗万竹湫干什么？到底齐天翔是坏人还是你是坏人。”

　　任西喆：“我怎么能和齐天翔比，我就是逗逗万竹湫，再说了，同性恋三个字一听就是闹着玩的，我就不信我说的那些话万竹湫能当真。”
　　也不怪任西喆，主要是万竹湫的反应太让人起坏心思了。秋波似的眼睛思考的时候总是带着无辜，含着水痕，惹人犹怜。

　　思考久了，又分不清真假，含情眼眼巴巴望着你啊，勾子似的无声无息把你的三魂七魄拽走了，让人魂不守舍，春心荡漾。

　　用任西喆的话说，万竹湫上辈子恐怕是个狐狸。

　　万竹湫放下笔，无害的目光落在任西喆身上，特别认真的解释：“我、我和、和古凇、凇是、是清、清白的……”

　　他的话明显没说完，但任西喆是个急性子，打断了接下来的话，“清白吗？古凇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要是清白，他会对你那么上心？为了你都敢得罪齐天翔。”

　　“依我看，古凇就是喜欢你，但是不敢开口。”

　　“不、不是。你、你误、误会……”万竹湫急着争论，脸都憋红了，语速还是撵不上嘴炮任西喆。

　　“还误会，他就是喜欢你。”

　　“没、没有。”

　　“就是有就是有就是有就是有，他就是喜欢你！”

　　“没、没有。”

　　“就是有！我说他喜欢就是喜欢！”

　　“不、不是、是这样的。”

　　任西喆自动忽略前面三个字，道：“看吧，你都说是这样。”

　　万竹湫着急反驳，憋红了脸，比今天的太阳还要红还要热，让人感觉下一秒就会因说不上来话而窒息。万竹湫噎了半晌，也没找到别的话反驳任西喆，只能无助又可怜的望着任西喆，希望他能嘴下留情。

　　任西喆哪会怜香惜玉，打不过冯玉林，说不过古凇，这会儿可让他逮到能说过的了，嘴就像个机关枪一样疯狂输出。
　　“……嘶……狗日的冯玉林，你打我打上瘾了？！”

　　终于有人看不惯任西喆欺弱的德性开始制裁。

　　冯玉林掐着任西喆的耳朵，对着万竹湫说：“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傻逼。你就当他说话是放屁。”

　　万竹湫还红着脸，都快哭出来，小幅度点点头，执着却又苍白的解释：“我、我和、古、古凇是、是清白。”

　　任西喆疼得鬼哭狼嚎：“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清白。冯玉林你赶紧撒手！”

　　边拍冯玉林的胳膊边嚎：“撒手！撒手！我错了！”

　　等到任西喆疼出眼泪，冯玉林才放过了他。

　　这边的争吵算是告一段落，另外一边的古凇可是面对棘手的大麻烦。

　　现在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除了梁承那个工作狂就没别人了。安静之中，古凇和梁承面面相觑。

　　梁承一脸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开口都有些艰难：“听教导主任说你升旗的时候，和别的同学拉拉扯扯，就差抱一起了。你在早恋？我没记错的话你身旁的人是万竹湫吧？”

　　古凇站得笔直，跟棵树似的：“他是个男生。您知道吧。”

　　“知道，但是你们也不能早恋啊。而且……”提起这个梁承的脸色更加不好了，“正因如此，你们将来面对的艰难会更多。在学校你们可以瞒着，可出了学校，立足于社会，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古凇听出了梁承的话外之意，只觉得头疼：“老师，我和万竹湫真没什么。就是早晨我有点难受靠了一下他，平时我俩说话都超不过两句。”

　　一本正经的瞎扯淡。

　　梁承微微皱眉：“可是我听同学说你暗恋万竹湫，正在追他呢。”

　　古凇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压碎了，欠揍的任西喆，没事瞎扯什么淡，喊那么大声就怕老师听不见么？
　　“您听谁说的？”

　　梁承没说话，甚至还有些心虚的表情。当老师的都喜欢突袭，他在后门蹲那些上课不听课的人的时候，意外听见任西喆是这样喊的。今天中午去食堂突击抓有没有情侣时，他也听见任西喆喊了。

　　通过表情，古凇猜出个大概：“没有的事，我们开玩笑呢。任西喆那张嘴，说不定明天就传体育课代表和班长在一起了。”

　　梁承道：“他俩确实有苗头，任西喆那张嘴确实挺灵。教导主任就是听了任西喆话，在在奶茶店抓住班长和体育课代表约会。”

　　“他俩学习好，可能交流题呢。”

　　“可不是，手抓一起了。”

　　这是真的早恋，去找班长啊！找他干什么！他是网恋又不是早恋！更何况他连网恋对象都没见呢，怎么敢和别人拉拉扯扯。
　　古凇无话可说，苍白无力道：“我和万竹湫是清白的。”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谣言就这样传出去了。还怎么洗啊，有理都说不清。

　　“最好是。”梁承翻了翻教案，其实比起谈恋爱，更让他头疼的是万竹湫。面对万竹湫总有一种抓散沙的无力感。

　　无论费多大劲，结果都一样。

　　“你和万竹湫没那层关系就好。”梁承说，“你们是同桌，平常他也主动跟你说话吗？”

　　“不主动。”

　　“任西喆话多，学习还好，你说我要不要把他俩挪一块去？让任西喆带带万竹湫。”

　　“不行！”古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梁承看着他：“为什么？”

　　古凇说：“任西喆话太多了。”

　　“就是因为话多才让他们做同桌啊。”

　　“任西喆话太多会把万竹湫带坏的。”

　　“那找谁？找你？”

　　古凇刚想点头，结果发现自己差一点着了梁承的道。
　　“随便，您是老师，我无权干涉。”

　　梁承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你真的不是暗恋万竹湫？”

　　古凇叹了口气：“真不是。我就是觉得万竹湫太孤单了，才和他做朋友的。”

　　梁承点头：“确实。我每次见他都是一个人，手里还总是提着各种各样的饭菜，帮别人跑腿。我也问过他，阻止过他，问他是不是自愿的。他大多时候都不说话，有时候我都怀疑他不会说话。”

　　高一刚开学那会儿，梁承带的是万竹湫，他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就把人调到前面坐着，和女生同桌。没多久，就听见和万竹湫是同一个初中的人说，这是个男生。
　　他才主动和万竹湫说话，这才发现确实是个男生，就是话不多，问他什么就只有点头摇头。

　　话多了惹人烦，话少了又让人担心。

　　梁承怀疑万竹湫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就打电话询问他的家长。电话接听后，他家长的语气非常不耐烦，对万竹湫话少的事漠不关心，甚至还觉得正常。

　　那时候梁承就想，这是什么家长，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孩子的心理成长。

　　高中不允许男生留长发，教导主任发现了万竹湫留长发，通报批评了万竹湫。还不止一次，梁承实在没办法，主动找万竹湫沟通。万竹湫听说要剪头发后，非常恐惧的摇头，扯着拽着头发，甚至差一点跪下，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剪，不剪。

　　疯疯癫癫就像个精神病。

　　梁承为了照顾万竹湫的心理和身体情况，只好先把剪头发的事情放一放，想着家访，当面看看万竹湫家里的情况。谁知，进家门提到剪头发的事就被万竹湫的妈妈扫地出门了。

　　万竹湫的妈妈也十分抗拒万竹湫剪头发，甚至比万竹湫的态度还要癫狂，像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

　　无论找谁说，剪头发的事都行不通。万般无奈，梁承只好先回了学校。

　　家长不管，万竹湫的情况又有点危险，梁承就没再提过剪头发的事。万竹湫的头发已经留起来了，身形也瘦小，远远看去就像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一样，无法辨别雌雄，蒙混过去不是什么难事。
　　梁承就告诉教导主任，万竹湫的头发剪了。算是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梁承还是没放弃与万竹湫沟通，但结果大都是一样，无功而返。

　　梁承合上教案，喝了一口水，叹了一口气：“万竹湫那孩子放弃了很可惜的，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你没来咱班之前，我还指望他争个火箭班名额呢。”

　　古凇没说话，与万竹湫的接触之中，他也感受到了，尤其是万竹湫的母亲喊万竹湫女儿，街坊邻里一致都认为万竹湫是女孩的时候。

　　他都更加笃定，万竹湫被包装成女孩并非自愿。

　　可那是万竹湫的家事，他不能做什么。

　　“万竹湫被霸凌的事您知道吗？”古凇问。
　　家事解决不了，学校的事也总算个突破口吧。

　　闻言，梁承更愁了，脸上的褶子都是愁绪：“知道。万竹湫高一的时候被学生整过。活的毒蛇放进课桌里，万竹湫不知情，被咬了。要不是送医及时，万竹湫的命就没了。”

　　说来也巧，那天刚好是他上课，只要是他的课他就会提问万竹湫。不论会不会，万竹湫都会站起来，那天万竹湫没站起来。

　　他觉得不对劲，下了讲台去看万竹湫什么情况。结果看见万竹湫纤瘦的胳膊格外粗壮，甚至还有一点发黑。

　　一条蛇盘桓在万竹湫身上，竖瞳发出危险讯号。

　　那天120和119同时来的学校。

　　“他母亲也因为这事儿来学校闹过，但是让人家给了一笔封口费，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每一次这种情况，他母亲来要一笔钱，霸凌的事就被糊弄过去。根本就不在乎万竹湫的死活。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万竹湫的命没了，他母亲看到的也只有巨款。”

　　梁承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痛恨那些不作为，却又无能为力：“学生的母亲不把事闹大，学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事发生。”

　　“万竹湫那孩子命苦啊。”

　　“如果你真的能和他说话就和他多说说话，别让他过度封闭自己。他成绩好，人也不错，一直这样下去和浪费人才没什么区别。”

　　古凇听完这段话，有些窒息，好像那条毒蛇穿过时空缠绕在了他的心脏上。怎么走出办公室他都不知道，再回神时，他已经在班级了，这个时候他的人还是没有知觉的。
　　满脑子都是梁承说的话。

　　不自觉浮现出万竹湫经历那些事情的画面。脑海中每浮现出一帧，他的血液、肢体就会变冷一分。

　　接触到万竹湫担忧的眼神，古凇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没事。不用担心，我都说了，信我。”

　　他这么久没回来，再加上任西喆那些话，万竹湫非常担心，着急解释：“我、我们是、是清白的。”

　　万竹湫的眼睛有些红，看起来就像快哭了。

　　“怎么了？”古凇温声询问，窒息感慢慢减退。

　　“任、任西、西喆说、说你、我们、们……”万竹湫想把刚才的事情重复一遍，但是他的表达能力太差，语言组织不流利，有些词不达意。

　　好在，古凇听懂了，哄孩子一般：“没事没事，任西喆都是瞎说的，我们本来就是清白的。”

　　古凇的话就像镇定剂似的让万竹湫悬起来的心慢慢落回原地。

　　“你又说什么了？”古凇看向任西喆，想起梁承说得话，恨不得把任西喆千刀万剐，“你是不是很喜欢说话？”

　　任西喆感觉后背起了冷汗。
　　“没，没有。”

　　古凇说：“写一千遍对不起。不然，我踹飞你。”

　　任西喆脸上精彩纷呈，抗拒道：“能不能少一半啊？”

　　“行啊，你的人少一半，你也不介意吧？”

　　“呜呜呜呜……人家就是开个玩笑嘛，万竹湫你怎么还告状啊……呜呜呜呜呜……我开玩笑的时候，冯玉林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拦着我。”

　　冯玉林问：“我拦了，你那张嘴，拦不住。”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三千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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