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的青春是他

　　五条悟一觉醒来，就察觉到身体不对劲。

　　疲乏、头昏、发热、喉咙痒、眼睛痛……是生病了。五条悟很快确认自己的生理情况，没事似地去厕所洗漱。

　　设定好的闹钟响了三声被按掉，他走出厕所便看见夏油杰垂头坐起身。明明睡眠时间比他长，却有起床气，看来睡眠质量不怎么好。

　　“早上好啊，杰。”
　　“嗯嗯……早啊悟。”

　　道过安后，夏油杰稍微振作点，折好睡被、整理床铺，拉开窗帘让光线照射进房里一片通明才去厕所洗脸刷牙。五条悟换上制服，出了寝室到公共厨房，早餐是夏油杰定规矩定下的轮流制，五条悟没有异议，除了突发任务和偷懒吃寮母准备的，这道规则很好地被两人遵守，今次轮到他。

　　从开学那会十指不沾阳春水到现在厨艺技能点满，过程没有一点波折，顺利到意料之中的程度。五条悟无法从烹饪中得到乐趣，他享受亲手做的食物被夏油杰吃掉的愉悦。跟夏油杰吃外食是分享的快乐，吃夏油杰做的食物是另一种满足，这种心情换到别的情景也适用，根究到底夏油杰才是让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的根源。

　　系好围裙的带子，目的明确地从冰箱和柜子拿出食材与器皿，他要做的是简单量大的公司三明治。

　　当五条悟正在炒滑蛋时，穿戴整齐的夏油杰过来，他扎了丸子头，被裂口女剪坏的头发没那么快长回，便用圆头发夹固定好，除了刘海偏短，倒是跟之前差不多。

　　“要喝热可可还是暖冬水果茶？”套上同款不同色的围裙，夏油杰背过手将带子打结。

　　生病让六眼更耗脑，五条悟毫不犹豫选了热可可，“帮我加棉花糖。”

　　馅料十足的方块三明治和暖胃回甘的热可可放到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聊，聊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冷、聊昨天堆的雪人还在不在、聊夜蛾再叫他们去扫雪直接放咒灵去做。

　　五条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自己生病了，没有特别的理由或原因致使，他只是纯粹觉得没必要，生病不会影响他的日常行动。只要他不说就没人会发现，应该是这样才对。

　　“悟，你今天感觉有点不对劲。”吃完早餐，夏油杰突然道。

　　五条悟心里有些意外，面上俏皮眨眼，“嗯，怎么不对劲法？是杰睡不好的错觉吧。”

　　“不是错觉，你今天真的有点怪，一直走神心不在焉，反应也慢，没什么有精神的样子，闭眼的次数和时间比平时长，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声音也奇怪，干嘛装活泼？”在夏油杰的眼里，五条悟破绽百出。

　　不等五条悟反驳，夏油杰直接伸手过来摸他的脸，他一触碰到对方的皮肤便蹙起眉头，接着摸了摸额头和脖子，眉头皱得更紧，“你在发烫，你生病了自己不知道吗？”

　　“没关系吧，反正过几天就会好了。”既然被发现了，五条悟爽快承认。夏油杰的手因为冬季的关系愈发冰凉，贴在他高温的肌肤上很是舒服。

　　“确实要好好休息，我会帮你跟老师请假的，你安心养病。”看出他贪凉，夏油杰双手揉搓他的脸颊。

　　“区区发烧，不请假也没关系。”被挤出金鱼嘴的五条悟说。

　　夏油杰带五条悟回寝室，翻出医疗包找出电子体温计让他夹在腋窝测量温度。结果很快出来，五条悟一看夏油杰的神色，就知道他必须请假了。

　　“39.4°，属于高烧。”夏油杰强调，“不能再高下去，休息吧。”

　　五条悟还想挣扎一下，“今天下午的任务……”

　　夏油杰继续翻找医疗包，把退烧药片放到桌上，“悟，不喜欢吃药也不能不休息。任务我一个人做会麻烦一点，所以悟要快点养好身体，我们才能继续一起出任务。”

　　心不甘情不愿换上居家服的五条悟被封印在床，他看着夏油杰把脱下的高专制服和衬衫重新挂回衣架，“我现在也可以。”

　　“不可以。”夏油杰温柔笑着，那笑容少见地带上不容拒绝的强硬，五条悟完全无法讨厌他那点，可能是为了弥补态度上的强硬，夏油杰蹲在床边放轻声音哄他，“让生病中的悟出任务，我会担心的，乖乖养病好吗？”

　　……

　　传来了门开合的声音，五条悟睁开眼，意识回笼，来不及奇怪短眠的自己竟然睡觉了，刚下意识呼唤亲友名字的第一个音节，仅剩的两个音节却湮灭在口舌之间。

　　五条悟挠了挠头，“是硝子啊。”

　　眼角带痣的家入硝子看向电视荧幕上不知停留多久的格斗游戏玩家战败画面，目光又扫向五条悟手边的游戏手柄和他毫无异样的脸，嘴里啧了声，说着没有同学爱的话，“要不是夏油说你生病了，我都要怀疑你在借病逃课。”

　　“逃课还需要借口？我都是直接逃的。”他小时候通常是这么干，不过入学高专后倒是像个优等生一样从不无故缺席，但仅凭这点要把五条悟当作乖学生那就大错特错。

　　家入硝子明显是受夏油杰所托过来看看五条悟的情况，她给后者重新测量体温，“降了一点，继续吃药，注意饮食，别熬夜别玩太多的游戏，顺利的话明后天就能退烧。”

　　“反转术式不能直接治好吗？”

　　“如果你严重到需要打点滴我姑且可以考虑一下，只是普通发烧就靠自己努力。”家入硝子勾起一边嘴角，“夏油也会把你照顾好的。”

　　“杰啊……他去做任务了吧。”

　　“一个小时多前走了。”

　　“硝子没跟着去？”

　　“只是祓除任务用不上我……高层通知我二年级后不用跟着你们出一般的任务。”

　　“杰知道了吗？”五条悟其实不觉得有多意外，让家入硝子跟着他们东跑西跑是有些浪费效率。虽然不用出一般任务，但救援任务肯定少不了她的身影。

　　“知道，他说以后出勤会帮我带我想要的东西。”

　　“哈，这不是成了跑腿任务嘛。”

　　家入硝子没久待，她临走前告诉五条悟：“夏油给你炖了粥，记得吃了。”

　　夏油杰炖的是七草粥，有着祈求一整年都能健康的寓意，能舒缓肠胃的负担，这无用的知识是五条悟在遵循传统礼节的五条家里知道的。夏油杰在餐桌上留了便签，嘱咐五条悟要吃粥吃药，不要乱吃零食。

　　“完全把人家当成小孩呢杰妈妈。”

　　把粥吃完，五条悟回到夏油杰的寝室，显得无所事事。他吞了药，拿起手机传邮件给夏油杰，对面很快回复并询问他的情况，但没能聊多久就因为任务开始而结束对话。

　　可恶。

　　从来觉得生病无所谓的五条悟第一次觉得生病很碍事。

　　虎视眈眈地盯着寝室的门，当门把转动发出清晰的轻响，门打开的间隙逐渐变大，五条悟边大喊着“杰啊啊啊啊啊——”边扑了过去。

　　“呜哇、悟？做什么？”夏油杰下意识展开怀抱稳稳接着五条悟，就着这样的姿势移动把鼓囊囊的塑料袋放到桌子上，“买了苹果、梨子、布丁、果冻和能量饮料哦。”

　　“为什么没有冰淇淋？”原本正在吸夏油杰的五条悟抬头不满问。

　　“你吃太多了，最近还是少吃点比较好。”冷酷地把人从怀里撕出来，夏油杰转身去拿浴巾和换洗衣物，解开发绳，滑落的乌发发尾因长时间捆绑而翘起来。

　　“我可是病人哦？”话虽如此，五条悟已经撕开封口贴，吃起冰冰凉凉的布丁。

　　“病人只有节制，没有放纵。”说完，夏油杰关上浴室的门，哗啦啦的水声随之响起。

　　洗去一身尘埃与寒气，带着热水淋浴过后的暖意，夏油杰再次摸了摸五条悟的额头，又用测温计确认温度，跟早上比起来已经降下的体温让他露出欣慰的微笑。

　　到了夏油杰即将睡觉的点，空出一半床位的五条悟等着夏油杰上来，却见对方拿掉他旁边的枕头，往暖桌里一躺，顿觉晴天霹雳，“为什么睡那里，一起睡啊。”

　　“病毒会传染的。”夏油杰闭上眼睛，神色安祥，“悟早点睡，明天就会好了。”

　　五条悟起伏了一整天的不爽在此刻达到极点，但他也清楚夏油杰可能被他传染发烧的事实，只能十分不满地大声说，“我讨厌生病！”

　　夏油杰为五条悟的孩子气发笑，“没有人会喜欢生病。不过有这样的说法，一年生一两次小病，好过几年生一次大病，悟现在发烧也是好事。”

　　“算什么好事，杰又不陪我，我都快无聊死了。”反正下次再生病他打死都不承认，被勒令休息的体验是新奇的，可新奇褪去后只余下百无聊赖。

　　“悟，你啊，该不会是寂寞了？”

　　“哈？”五条悟呼吸一顿，嘴硬道，“那种东西谁知道。”

　　“悟不在身边我也觉得有点寂寞。”寝室的灯已经关了，夏油杰低柔的声音取代了光，塞满黑暗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满脑子想着悟有没有好好休息，病情会不会加重，身体有没有难受，真的很担心。”

　　“……说这种话也太犯规了。”五条悟嘟囔，他侧躺在床的边缘，这个位置可以一目了然看见睡在暖桌里的夏油杰。

　　对方的睡姿板正端庄，熟睡后会诚实靠近身边的热源五条悟，把他当作暖水袋一样抱在怀里，这种反差也是夏油杰可爱的地方，“杰，生病确实是件好事。”

　　“烧糊涂开始说胡话了吗？”

　　“真心的！”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来到五条悟期待已久的2月3日，夏油杰的生日。

　　把无语的夏油杰赶出宿舍，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开始布置对方的寝室，意图用气球套装营造出豪华生日派对的氛围。既然说了要让寿星大吃一惊，五条悟可是全力以赴。

　　“太夸张了，你真的不是要整夏油吗？”满地的气球和床上那堆东西，帮忙递东西的家入硝子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硝子没有情调欣赏不来是没办法的事。”把烧烤架搬去宿舍缘侧的五条悟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策划有问题，“反正杰喜欢就行。”

　　冷笑的家入硝子露出一个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五条悟匆匆放下烧烤架，用棉被把床盖个严实，登登地跑到门口堵着，恶声恶气说，“杰，不可以偷看！”

　　门外是有房不能回的夏油杰，他应该在教室或资料室待着，现在不知为何回来。原因很快揭晓，夏油杰拿着手机无奈道，“悟，硝子，有紧急任务。”

　　五条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掉，这份不满是针对分配任务的高层和专门在这种时候搞事的家伙，太没眼力见了，“让冥和歌姬去，她们有空挡，我会另付报酬。”

　　“这次任务情况有些特殊，学姐她们可能应付不来。”夏油杰摇了摇头，“目标是咒胎，该咒胎疑似有召唤和驱使低级咒灵的能力，许多咒灵离开了本不能离开的诞生地前往并聚集在该咒胎的地方，目测超过五十只以上，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中……那么多的咒灵就算只是低级也够呛，只能我们上了。”

　　夏油杰的手机催促般发出通知声，他快速浏览后告知最新的消息，“咒胎已经完全变态，生成特级咒灵了。”

　　看来是非他们不可，受欢迎真辛苦，五条悟唾弃咒术界废物太多的现状，转念一想当他们去兜风，“好啊，我们速战速决，等着我抓了那只特级咒灵给你吃。”

　　由辅助监督驱车载他们前往目的地，到达后再从守在那里的辅助监督口中获取情报。

　　低级咒灵不再前仆后继，说明特级咒灵召唤的范围和限制。即使如此他们要面对咒灵群，还有一只能力不明的特级咒灵。这也是上面派遣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原因，前者力量强大，后者使役数目庞大的咒灵，交给他们确实是最优解。

　　五条悟在来之前说要速战速决，但祓咒的过程一波三折。

　　夏油杰施展咒灵操术的手被弹开，臣服的咒灵呢喃低语着从漆黑的狭缝跨出，扑攻围杀没与他契约的野生咒灵，“悟，这些咒灵有问题，我的术式对它们失效了。”

　　咒灵操术对低级咒灵有着压倒性的效果，能省略降服的过程直接吸收咒灵。低级咒灵没有实力与夏油杰抗衡，会有这种变故，肯定是特级咒灵搞的鬼。

　　五条悟随手祓除扑过来的低级咒灵，“很好很好，前菜太多会吃坏肚子的，通通祓除掉等吃大餐吧。”

　　“既然这样，快点用你一点都不尊重他人私隐权的六眼把大餐找出来。”夏油杰一拳一个低级咒灵，他轻快飒爽的动作与咒灵撕扯野生咒灵的画面形成两种相反的暴力感。

　　“欸~咒灵没有私隐权也没有尊严这种东西啦——杰！闪开！”一道极快的咒力流在六眼的视界中向夏油杰的袭去。

　　听到五条悟的大声警告，夏油杰马上离开原地，只是他的速度相较袭击者慢了些，勉强避开要害，具有防护性的咒高制服连带腰侧被划开一道口子，瞬间溢出了鲜红的血，然而让五条悟焦虑的是伤口和边缘浮现不祥的紫黑色斑迹。

　　“呜！”夏油杰操控咒灵对那只无疑是特级的咒灵一涌而上，“它攻击带毒，小心点！”

　　特级咒灵敏捷地在咒灵群间穿梭飞行，时不时给阻碍、攻击它的咒灵来一下，被打中的咒灵有些眨眼腐烂成泥，有些则像夏油杰一样伤口出现一片紫黑色的斑迹，行动迟缓，充分展现它的毒性威能。

　　它破开咒灵群的包围，飞在高空，发出轻蔑残酷的笑声。

　　两人这时才看清它的真面目，它有着幼童大小的身形，部分躯干覆盖深棕色的绒毛，背脊两对翅膀高速振动，头颅是昆虫的模样，四肢并非完全的人类手脚，也不是昆虫的爪足，而是杀缪武器般的尖锥形。

　　五条悟本就活跃高效的思维高速运转分析现状，术式是毒？不对，跟飞得快只是特级咒灵的体质之一而已。低级咒灵沾毒即死，不，一些上级咒灵也瞬间烂掉，是看个体的抗毒性吗。

　　咒力也许能化解部分咒毒，但毒越早清除越好，否则会留下效果未知的后遗症。不能被毒沾上。毒会继续蔓延吗？先不考虑这个，要避免杰再次被毒击中，不知道杰的抗毒性怎样，叠加的毒很大可能引爆。

　　硝子的反转术式对祛毒效果好吗？杰拿过自己当试验品让硝子练习过祛毒，不过那只术式为毒的咒灵等级不高，毒性好像是麻痹、昏迷和无力的效果，跟这只不能比。它的术式跟周围的咒灵有什么关系？不管它的术式是什么，不让它有使出的机会。

　　在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前打败它。

　　以开无下限的五条悟为主攻，夏油杰召唤出专门针对特级咒灵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的上级咒灵辅助，饶是如此等五条悟把特级咒灵打到只剩头颅和上半身子，两人都气喘吁吁，实在是对方的速度很快。

　　“呼，搞定。”抹了额头一把汗，五条悟神气地说，“来，慢用吧，这是给杰的大餐。”

　　“感激不尽了，悟。”他们打得辛苦，证明该咒灵很有收服的价值，同样一脸汗的夏油杰为任务即将结束松了口气，伸手对准特级咒灵。

　　术式发——

　　“！”虚弱至极，却不至于死掉的特级咒灵，当着他们的面消失了。这个消失的方式是咒灵被祓除后，如同橡皮擦将其存在擦去的一干二净。

　　“自杀？”五条悟的六眼看到特级咒灵的核心突然粉碎，是不愿意被咒灵操术驱使吗？还是对方的术式是作用在濒死时刻——

　　被浓郁而恐怖的咒力所威慑安分待在角落的一只野生咒灵忽然诡异抖动起来，五条悟毫不犹豫射出苍。但是，慢了。五条悟啧了一声，望着飞到上空，无论是外表和咒力量都跟重置过一样崭新如初的特级咒灵，总算搞懂它的术式是什么。

　　“游戏里打多管血条的boss是乐趣，咒灵搞这套只会讨人嫌。”五条悟抱怨。

　　“看来它很不愿意当我的大餐。”重新召唤咒灵们，这次要对付的目标不仅是特级咒灵，还有四处散落的野生咒灵，夏油杰绷紧脸皮说，“我也不要它了，直接祓除吧。”

　　五条悟喘了好几声才平稳回呼吸的频率，特级咒灵终于彻底祓除，野生咒灵早就被处理掉，而使役的咒灵返回了咒灵操术使胎内的咒灵空间。清冷月色穿过屋顶的破窟窿照射下来，盈盈月光勾勒战斗结束后的一片狼藉。

　　退出战斗状态后，长时间并高强度使用六眼让眼睛和大脑不舒服，墨镜不知道飞到哪里去，肚子也发出急需补充能量的声响，酸软疲惫无法忽视地从四肢百骸翻涌上来。

　　无暇顾及这些，五条悟快步走向夏油杰倒下的位置，“杰！还活着吗？”

　　夏油杰狼狈至极，身上多处伤口，即便用非常规手段止血，破烂制服下的白色衬衫依然被血染得不像样，连脸上都有中毒的斑痕，严重的部位溃烂，呼吸虚弱，不知道是脱力还是陷入昏迷没有回应。

　　“撑着点，马上带你找硝子。”五条悟俯身要把人扛起来，衣领忽然被一股力道往下拉，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夏油杰面孔在他眼中放大，紧接着是额头处爆开的痛觉。

　　“好疼！”五条悟大叫，这一击搞不好才是他这次任务中受到的最重伤害。给他一个头槌的夏油杰瘫软回地面，发出苦闷的叹息，“活该……谁让你解开无下限。”

　　“哈啊？”不明白为什么被头槌侍候的五条悟委屈又生气，他粗鲁地扛起夏油杰往帐外跑，只有两人的帐内空间里飘荡他气呼呼的声音，“我才要问你干嘛帮我挡攻击，我可是有无下限！”

　　“咒灵的、呵、速度、快过你。”

　　随着特级咒灵三番四次借由献祭低级咒灵满血复活，这场拉锯战发展到后面只会是人之躯离过度消耗体力导致生理上的全面崩溃仅有一步之遥。

　　五条悟的制服被划破是他即将筋疲力尽的最好证明，若非夏油杰爆发一下把人拉开就不止报废衣服这么轻松。

　　“那只臭虫想跟你同归于尽！”他撤掉无下限只是想要转移一下特级咒灵的注意，比起强弩之末的夏油杰，一直打不到又攻击很伤的五条悟一露出破绽果然吸引了对方的全部仇恨，激动得差点就给他当场剖腹。

　　结果夏油杰奋起，以手掌被洞穿为代价限制特级咒灵的移动能力，用以伤换伤看谁先死的不要命姿态把咒灵狠狠揍离人世。

　　“呼、少瞧不起人了，差点被开肚子的……笨蛋！”听得出来夏油杰说话很艰难，即使如此他还是坚持告诉五条悟，“不准、用这种……方式噗咳咳、呵……救我。”

　　“你才是少硬撑！”血腥味在夏油杰咳嗽后变得浓烈，理性上五条悟知道硝子在外面待命；感情上他心急如焚，窒息般难受，偏偏夏油杰还在说着不知所谓的话，“要不要算算下你身上有多少个窟窿？爱逞强的混蛋！”

　　“……要不是我、重伤……”

　　“要不是你重伤我早就打你了！”

　　“等我、呼、伤好后、后山、你别跑……”

　　“啊啊，你快点康复，我揍你不用手下留情——硝子快来救命！”

　　跑出帐外，严阵以待的家入硝子马上接收意识不清醒的夏油杰进行救治。能治疗他人的反转术式不愧被咒术界奉为珍宝，夏油杰的伤势停止恶化、咒毒被祛除，就这样撑到回高专，配合医务室的医师切除他身上彻底坏死的腐肉，进行全面的检查与治疗。

　　等夏油杰被包扎得跟个新鲜出炉的木乃伊似在医务室睡下，2月3号已经成为昨日。

　　五条悟习惯性去夏油杰的寝室，未布置好的房间罕见地呈现乱糟糟的情况，变小的气球与穿进半开窗口的风相伴摇晃，散发被遗忘在黑暗里的黯然寂寞。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随便吃了点东西充饥，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倒头大睡，一直睡到翌日早晨醒来。天光明亮，他再度进了夏油杰的房间，收起满地泄气的干瘪气球，又重新给几颗气球充了氦气。

　　一手拿着一束氦气球，一手拿着蛋糕盒，五条悟哼着生日快乐的曲子去探病。

　　病房里只有夏油杰一人，他的呼吸平稳绵长，露在被子外的手和脸颊被绷带胶布包扎，病人服下的躯体肯定也缠满了绷带，刺鼻药水味掩盖了夏油杰本身的味道。

　　把氦气球系在床架，五条悟坐在床边默默凝视他，手贱去戳夏油杰的脸，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移开手指看它恢复原状，又用力戳回去下去，反反复复，愣是把伤患的脸当成某种玩具玩得专心，直到家入硝子进了病房。

　　“喂，别骚扰伤患。”家入硝子的黑眼圈浓重，看起来只是短暂睡了一下，她手中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给自己提神。

　　“早啊，硝子，杰情况怎样？”

　　“死不了，没有后遗症，休养个两三天就行。”家入硝子拉过椅子坐在五条悟的对面，翘着二郎腿，神情有着没睡够的阴郁，“夏油怎么伤得这么重？”

　　夏油杰没有五条悟的无下限可以隔绝危险，相对闪避反应和应变能力打磨得非常灵活敏锐，熟练运用咒力保护自身，自愈力和耐毒性也异于常人地高。受伤的次数多但基本都是自己就可以处理的皮肉小伤，要说他俩受过最重的伤还是实战课用上咒术互殴出来的。

　　五条悟言简意赅说明遇到的特级咒灵有多难搞，重点讲述自己好心没好报还被夏油杰骂了并约架，怀疑夏油杰被咒灵毒了脑袋变得不可理喻。

　　家入硝子悠悠喝了口散发香气的咖啡，不怎么精神的面容在听完五条悟的话后更显倦意，“你知道吗？哦，你不知道，整个经过听起来就是你想保护夏油，夏油想保护你，然后两人在笨拙地互相撒娇。”

　　五条悟愣了下，“硝子，妳是不是有语言表达障碍，听不懂妳说什么？”

　　“所以说你笨啊。”家入硝子没计较笨蛋男同窗的人身攻击，“平时不是很会吗，怎么这种时候就掉链子了？啊、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笑死人了。”

　　五条悟挠挠头，盯着夏油杰的睡颜，“杰才是笨蛋，都说了我有无下限。”

　　家入硝子从鼻子发出嗤笑，闭嘴喝咖啡。

　　安祥而静谧的休息时光，被两人哀哀叫的肚子打破。

　　两人面面相觑，掌握生死大权的反转术式使用者毫不客气使唤六眼，“帮我煮一份或外带一份，谢谢。”

　　五条悟双手一拍，卷起嘴角笑得促狭，“那我们继续吃昨天没来得及吃的烧烤吧。”

　　家入硝子没有异议。

　　油脂烧烤的滋滋声响和食材渐熟的香味传出走廊，病房的门猛然被人拉开，庵歌咆哮道，“喂！你们在别人的病房里做什么？”，她叉腰对站在烧烤架前给肉串刷蜂蜜的五条悟怒目而视，“五条！又是你！”

　　“是歌姬呀，妳说话太大声了，注意点，别吵到杰休息。”五条悟居高临下地指责，“竟然在病房里大声喧哗，到底在想什么，真是一点都不温柔贴心。”

　　“给我用敬称啊臭小子！”庵歌姬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听进去了所以虚着声音又想摆出前辈的架势导致她说话的腔调有点奇怪，“在病房里烧烤的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打扰了，我们是来探望夏油君的。”冥冥神色自若走了进来，见夏油杰睡觉没醒便将生日礼物和探病水果放到床头旁的移动柜上，询问五条悟两人，“我可以一起吗？”

　　“想吃自己动手。”五条悟说，家入硝子乐意跟学姐们分享，“请便请便，不要客气。”

　　“冥！”庵歌姬悲愤地呼唤，结果已经挑选了扇贝、羊肉串和玉米正烤着的冥冥让她也参与进来，“妳不是在烦恼早餐要吃什么吗？这下直接解决了。”

　　家入硝子上前挽着庵歌姬的手邀她，“歌姬前辈也来就帮大忙了，食材准备得有点多担心吃不完，还有啤酒哦。”

　　“既、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语气难掩迫不及待，庵歌姬还是先践行她到来的目的，对绷带缠身双眼紧闭的夏油杰咕哝几句，摆好礼物，才加入烧烤小队。

　　“……你们为什么要在病房里烧烤？”

　　病房的门三度被拉开，长相□□硬汉的夜蛾正道出现在门后，他对学生们把病房当成烧烤店的行为感到傻眼。

　　除了庵歌姬羞愧掩面，其他人都厚颜无耻咬着烤串向夜蛾正道打招呼，回答五花八门，听得眼角微抽。

　　能稳当当给05年生当班主任的夜蛾正道无疑心胸开阔，只要学生们行为不过火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也不例外。他看了看逐渐被烧烤味包围依然睡死的夏油杰，放下带来的礼物，轮流把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叫到外面问话。

　　问的无非是任务详情和夏油杰的情况。

　　夜蛾正道逗留不久，关心完学生，通知一年生今天放假，嘱咐他们快点交上各自负责的祓咒和治疗报告，又提醒吃完烧烤记得把病房收拾好后，夺过五条悟手里一大串荤素均匀的串烧扬长而去。

　　待烧烤会将近尾声，夏油杰醒了，五条悟是第一个发现他醒过来的人。他看见夏油杰有醒来的征兆，便兑了杯蜂蜜水坐到床边等他睁开眼帘。

　　夏油杰眨了好几次眼适应光线，侧过头看到五条悟支着手托下颚，勾着嘴角向他抱怨，“东西都快吃完了你才醒，睡得有够久。”

　　“……悟。”三个音节由于喉咙干涩唤得暗哑含糊，听得让人难受。

　　夏油杰坐起身，过程免不了扯到伤口，他只是皱了皱眉，接过五条悟递来的蜂蜜水不急不慢地喝下。无论是烧烤架或摆放食材的桌子都很显眼，更别说开窗通风也散不尽的肉香味缭绕鼻尖，根本没办法忽视。

　　“选这种地方烧烤，是悟的主意吧。真可惜，我现在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吃。”

　　“谁让杰受那么重的伤。”五条悟上半身越过夏油杰，伸手从堆得满满的移动柜上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礼物扔给他，“虽然迟了点，祝你生日快乐，笨蛋杰。”

　　“生日歌已经唱了，蛋糕也吃完了，不过宽容大量的悟大人愿意聆听你的生日愿望。”

　　“……不是，这堆东西是怎么回事？”夏油杰惊讶地指着移动柜上叠成高塔的礼物堆，有着掉下来会把伤患砸成伤上加伤的高度和数量。

　　“有一些是我们和老师的。”来到床尾的冥冥微笑说，“不过大部分是五条君送的。”

　　“搞不好是要恶作剧。”庵歌姬猜测，五条悟在她心中已经没有好形象。

　　家入硝子接话，“我第一次看见也是这样想的，礼物有好有坏，让夏油自己选，然后揭晓剩下的礼物，很折腾但作为余兴节目有看头。”

　　“错啦，每份都是我精心挑选要送给杰的生日礼物。”五条悟纠正并强调，“全部。”

　　夏油杰拉开礼物袋的系带，倒出一张小卡片和一个小盒。小卡片上有一行飞扬肆意的字迹，出自谁之手不言而喻，写着致16岁的杰，名字旁边是小人画，把夏油杰的特征用极简的手法形象地画了出来。

　　丸子头、刘海、狐狸眼、大耳垂和黑耳钉，及笑容，双手比了个16。

　　“只送给16岁的杰不够。”五条悟笑得甜蜜，他为自己的想法得意，像捕老鼠、叼小鸟和捉壁虎送给人类的猫，“所以0岁到15岁的杰的生日礼物我补上了。”

　　如果夏油杰现在把全部礼物拆了将所有小卡片集齐，就能看见五条悟想象他从刚出生到至今模样的成长连环画。16岁的丸子头、15岁的马尾、14岁的散发无耳钉、13岁的短发……8岁的妹妹头……1岁脸颊鼓鼓的婴儿和0岁送子鸟叼着襁褓中的新生儿。

　　14岁开始便是五条悟的想象，夏油杰入学咒高前并不热衷拍照，而且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缘故，本人总是缺席各种场合的大合照，五条悟没法从寻常的旧照窥见他未曾参与过去的夏油杰半点影子。

　　小盒子像极了电视剧中男主人公向女主人公求婚时递出的绒布盒，女生们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她们互相做眼色，冷眼旁观夏油杰打开。

　　那是一对男士款的蓝色耳钉。

　　整体设计简约典雅，突显矿石独特柔美的天鹅绒质感，色泽令人联想到明媚阳光下的矢车菊，比高原天空浓郁又微微透着紫的蓝。

　　“介意让我仔细看一下吗？”冥冥得到夏油杰的允许，连盒带耳钉捧到面前凝目端详。“真是美丽。”还回去时，财迷的咒术师如此评价。

　　“嗯……有点花俏了。”夏油杰只戴过朴素纯黑的耳钉。话虽如此，他彰显对礼物的喜爱和满意，换上新的耳钉，厚大垂珠成了绝佳的展览架，两抹矢车菊蓝深邃不失清亮。

　　“悟觉得怎样？”他微微侧过上半身，摆出蒙娜丽莎的姿势微笑，向五条悟展示戴上蓝色耳钉的自己。

　　“我的眼光果然准，很适合杰。”送出礼物的五条悟，比获得了礼物的夏油杰表现得还要高兴，他趁机捏了捏夏油杰的耳垂，耳钉的衬托下显得手感柔软饱满。

　　在夏油杰拍开他的手之前收回，像是宣告又似是询问，“杰以后就一直戴着吧。”

　　夏油杰纵容了他的摆布，不如说他的重点根本不在五条悟的要求，“好吧，我会努力不丢失耳钉的。”

　　五条悟换了新的校服。

　　咒高的制服由专门做咒术界生意的服饰店制作，采用了能够抵御咒力的素材，不像一般的学校有分夏冬装，然而学生能选择符合心意的款式，甚至亲手设计都可以。

　　除了如出一撤能掩盖血迹的暗色和表明从属咒高咒术师身份的金色漩涡纽扣，每位学生的制服款式都如同个人有着独特的区别。

　　五条悟入学前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随手点了其中一个已有款式作自己的校服，跟家入硝子的裙装和夏油杰的自设款都不一样。

　　之前对上个难缠的特级咒灵，制服的正面从胸膛位置到衣摆的被划出个大口子，夏油杰看了都摇头说连缝补都救不了，只能申请新的制服。

　　五条悟填表格时发现能再次选择其它款式，立即笔尖一勾选了跟夏油杰同款的上衣，裤子则依照个人喜好保持原样。

　　新制服送来的那天他喜滋滋穿上，期待夏油杰的反应，没想到对方欲言又止，最后只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而家入硝子连半点眼神都不肯施舍，仿佛他从一开始就是穿着这款制服，让五条悟纳闷不已。

　　直到他们因为款式相同而穿错了彼此的制服。

　　“悟，你是不是选了跟我同款的新校服？”夏油杰扶额问道，过长的袖子裹过掌根，原本的袖子会恰到好处露出一截手腕。

　　“哈？杰现在才发现是反射弧度出问题了吧，要不要让硝子给你看看？”五条悟撅着嘴，他此时穿着的制服袖子显而易见地短，下摆上移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我以为你又偷穿我制服。”

　　五条悟有过偷穿夏油杰裤子的前科，不怪他往那方面想。

　　夏油杰挑眉不解，“说到底，你为什么要选同款？”

　　“当然是为了彰显我们的关系。”五条悟理直气壮，毫不害羞，“难道杰不愿意？不管哦，反正我就是要和杰穿同款，这样谁都知道我们感情很好，是一对的。”

　　夏油杰被说得哑口无言，听了一耳的家入硝子假声假气重复，“是一对耶。”

　　“我没不愿意。”夏油杰眼神飘忽不定地跳过这个话题，“只是你穿错了我的制服。”

　　“哎，真的。”除了十厘米的身高差，两人的体格相近，对方的衣服穿在身上不会有窄紧的感觉，短了些的下摆和袖子被五条悟误会为发育期的正常现象。

　　换回了彼此的制服，长度果然合身。

　　五条悟抬手嗅了嗅袖子，忽然绽放笑靥，“衣服有杰的味道……好好闻，还残留杰的体温，暖暖的，好舒服好放松，感觉好像正在被杰抱着一样。”

　　家入硝子鹦鹉学舌似地重复，“被抱着一样。”

　　“够了。”既是对家入硝子说，也是阻止五条悟继续暴言，夏油杰耳朵泛红，“你们这样让我很难为情。”

　　“哦哦，害羞啦。”女同窗不嫌事大地调侃。

　　“原来如此，杰害羞啦，我以为我又做错了什么惹杰不高兴，原来是害羞呃！”

　　“悟。”五条悟被恼羞成怒的夏油杰扯着领子，用散发煞气的菩萨微笑脸逼近他，一个轻轻的呼唤蕴含五条悟再口无遮掩有他好看的威胁。

　　得意忘形的五条悟回想起了惹怒夏油杰的下场，老实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会乖乖听话。

　　夏油杰放开他，笑眯眯盯向火上添油的家入硝子，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家入硝子却慢慢伏下身子，直到趴到桌面，埋在竖起的人体解剖书里隔绝夏油杰的目光。

　　一般来说，闹钟响了三声就会被醒来的夏油杰按停，但这次的闹钟声彻底变成一种声音污染时仍然没有被关掉。

　　五条悟马上意识到夏油杰发生了尚且不明原因的异常。

　　他快步走出厕所，窗帘遮掩冬末的阳光，房内昏暗营造出朦胧的氛围。

　　夏油杰已经醒了，他坐在床上，任由闹钟响得刺耳，垂着头，浓黑的发覆盖面孔。

　　“杰？”五条悟按掉闹钟，呼唤友人。

　　夏油杰手指轻微弹动，没有回应。

　　“还睡着？”五条悟撩开乌发抬起他的脸。夏油杰睁着眼睛，幽紫色的眸子莹润，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静默无声打湿他的手。

　　看到这一幕，五条悟的呼吸猛然一窒。

　　他的脑袋宕机般陷入一片空白，夏油杰落泪的画面莫名给他很大的冲击，半晌磕磕巴巴道， “为什么？做恶梦了？生病了？还是哪里痛？”

　　夏油杰置若罔闻，眼睛眨也不眨，像凝固了的标本，只有眼泪源源不断涌出。

　　五条悟少见地慌张起来，下意识查看对方的咒力情况，很稳定，甚至增多了。既然不是咒力出问题，那就是身体不舒服？

　　“我去找硝子过来！”

　　五条悟刚起身，衣摆便传来一道阻力制止他。

　　“杰？”

　　“……啊、抱歉，悟在跟我说话？”夏油杰仰起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垂落，他的眼神平静却有点空洞，神情恍惚，说话也慢吞吞的，“太吵了，花了点时间才听到。”

　　“你到底怎么回事？”五条悟皱眉，担忧地看着明显情况不对劲的友人，“还是找硝子过来看一下吧。”

　　“不用、没用。”夏油杰躺回床上，他摸了一把脸，抹去了泪痕，可眼泪仍然失控地淌下，倦怠道，“是术式的副作用，跟悟需要吃甜食补充糖分差不多……别担心，我只是有点累、想歇歇……今天的课拜托你帮我向老师请假。”

　　交代完毕后，他把自己埋进睡被里，任由五条悟试图跟他搭话都没理睬。

　　五条悟垮着脸到教室时，课堂已经开始了，夜蛾正道站在讲台上跟孤身只影的家入硝子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杰不舒服，今天请假。”硬邦邦丢出迟到和另一人缺席的原因，五条悟浑身上下散发郁闷与烦躁的气息。

　　“我知道了，杰的情况还好吗？”夜蛾正道以为夏油杰只是生病，他关心地询问。

　　“不太好，他都不理我。”虽然标准有点奇怪，但五条悟真心觉得把他置之不顾的夏油杰状态算得上糟糕。会认真倾听陌生人说话，给予回应的夏油杰却对五条悟听而不闻，怎样想都不是小问题。

　　上次夏油杰无视五条悟还是因为吵架吵得过火，两人整整一天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句话，最后是五条悟受不了被友人冷待主动求和，夏油杰也道歉自我检讨处理方式不对，约好再有下次无论有多生气，过了一个小时后两人自动和好，必须要跟对方说话。

　　五条悟不禁回想昨晚的事情，他们发散思维讨论彼此的术式，在夏油杰的笔记薄上写写画画，总结出目前已知的优缺点和衍生各种可能性效果的方向，对未来的成长充满期望。接着玩了几回游戏，夏油杰好运地获得了稀有的装备，五条悟按照友人的睡眠时间一起躺到床上，两人说了些没营养的话题，不知不觉睡去。

　　五条悟敢担保夏油杰是带着好心情结束昨天，偏偏今早醒来却理由未明地哭了。

　　“悟，杰不舒服你就体谅一下，别闹他了。”夜蛾正道说。

　　五条悟嗯嗯啊啊敷衍过去。

　　夏油杰垂泪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五条悟在此之前从未见过的样子。也许诞生的那会他像个普通的婴儿一样嚎啕大哭，但五条悟自有意识来没有为过什么事物哭泣。他对哭的认知来自多方面，笼统可分为两类，一为宣泄情绪而哭，一以哭从他人身上讨取好处，不管真情实意或虚情假意都无法令五条悟共鸣、动容，就像看见路边的杂草没有一丝感想。

　　然而夏油杰是不同的。

　　看到他哭，即使脸上没有流露任何痛苦或悲伤，五条悟却因此感到前所未有的苦闷。他不合时宜地觉得展现出脆弱姿态的夏油杰很美、很吸引目光，这个念头不过浮光掠影，果然还是希望夏油杰能开心地笑着。

　　能笑着的夏油杰才是最好的。

　　“硝子，下课后去看一下杰吧。”

　　“说过了普通发烧感冒不会给你们用反转术式的。”

　　“杰哭了。”五条悟坦白。

　　家入硝子没法继续维持她的慵懒，“怎么回事？”

　　“说是跟我一样，术式的副作用。”夏油杰没有说谎，但也没有把核心原因说出来。

　　“咒力还是身体出问题？”

　　“咒力没问题，身体表面看不出有异样。”

　　“……事先说好，反转术式不是万能的。”

　　“我明白，只是想做点什么让杰好起来。”

　　寝室的时间似乎在五条悟出门后停滞了，印有帆船图案的浅蓝色窗帘遮挡明亮阳光，室内依旧光线昏暗，桌上的早餐原封不动，温度和气味都散掉了。

　　床上有一个睡被卷成的茧，夏油杰就在里面，五条悟唤了唤他，没有回应，不知道是睡着没听见还是醒着不想理人。

　　五条悟上前想把睡被拉开，没拉动，他再叫一次夏油杰，片刻才有闷闷的声音含糊响起，但夏油杰仍然把自己困在被子里，显然不想见他们。

　　为了让夏油杰从睡被里出来，五条悟又是撒娇又是佯装生气，一下浮夸说有诅咒师攻入高专需要他们去保护学校，一下威胁夏油杰再不起来就把他光屁股的照片发给所有人看，或笨拙或熟练使出百般手段，总算烦到对方没办法继续装死。

　　“……悟，你最吵了，让我安静待着不可以吗？”夏油杰边抱怨边起身，五条悟把睡被揉成一团丢在角落，埋怨回去，“你平时不是很会照顾别人嘛，怎么轮到自己就摆烂？”

　　夏油杰看起来比早上时还要狼狈憔悴，他没有再流泪，红肿的眼睛一看就是狠狠哭过，声音带有浓重的鼻音，懒懒地抱着枕头。

　　家入硝子旁观了半天的好戏，等了好一会儿魂不守舍的夏油杰也没注意到她，便主动打招呼，“哟，夏油，你这样真难得啊。”

　　“硝子。”夏油杰瞥了她一眼，又垂下视线，没有谈话的欲望。

　　五条悟蠢蠢欲动想把他怀里的枕头也丢掉，“硝子，你看下杰怎么回事，我去弄点吃的给他。”

　　五条悟利索煮了碗方便面，考虑到夏油杰早午餐都没吃，应该饿得前胸贴后背，另外加了鱼板、紫菜和溏心蛋。

　　他拿着碗回到寝室，夏油杰不在床上，卫生间传来淅淅索索的动静。家入硝子完成了简易的诊断，“生理上没有问题，以防万一我给他用了反转术式，几乎没什么消耗，看来可能是情绪、精神或其他方面的影响。”

　　“术式的副作用……”五条悟呢喃，六眼和无下限只是使他变成甜党，相比之下夏油杰的状态严重多了。

　　尚未来得及讨论，当事人便走了出来，在五条悟的示意下坐到桌前，味噌汤面散发诱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然而夏油杰仅仅吃了几口面条和半粒糖心蛋就放下筷子，剩下的全进了五条悟的肚子。

　　没有让夏油杰再多吃点是因为他有反胃呕吐的迹象。

　　吃了点东西的夏油杰看上去恢复了些许血色，他拿着五条悟塞的草莓牛奶偶尔喝一口，眼神空茫疲倦，注意力涣散。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试图跟他说话，虽然有得到回应，但都在反复强调自己很快就没事，要他们不用担心，或者嫌弃五条悟太吵。

　　看来在夏油杰恢复正常前是没办法有效沟通。

　　他们播放了一部去年上映的电影《金刚》，另类诠释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然而三个观众全都心不在焉。女主角与金刚相遇时，夏油杰蜷曲身体低着头，叫人看不到他的脸庞。

　　五条悟目不斜视，抬手搭在夏油杰的肩膀，把他揽进怀里；家入硝子盯着电视，伸手安抚般来回抚摸他弓起的背部，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完电影。

　　第二天，05年一级生的教室里。

　　仅有的三位学生呈三角之势而坐，开起专属他们之间的小会。

　　夏油杰仪容端正，坐姿端雅，气质温润知性，除了眼角泛红残留痕迹，同昨日颓废自闭的形象判若两人。

　　“抱歉，昨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他羞赧道。

　　“杰没必要道歉，一开始是有被吓到，但照顾杰我可是乐在其中哦。”五条悟坐没坐相，没骨头似地倚着桌面。

　　“说说你的情况？”家入硝子双手托腮，单刀直入。

　　夏油杰没有立刻回复，他仿佛在斟酌字眼，沉默了片刻才解释，“我的术式，能调伏咒灵为我所用。你们可以这样理解，被我收服的咒灵，它们的性命、意志、自由、能力……它们的一切都成了我的一部分。”

　　他停顿了一瞬，见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都专注听他讲，便继续道，“一切的意思是不管好的还是坏的，统统被我接收。”

　　“就像继承了一栋房子也要背负起前房主的债务？”五条悟生动举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债务是什么？”家入硝子问。

　　“咒灵本身。”夏油杰揭晓了答案，“我可以感受到咒灵……导致咒灵诞生的负面情绪。”

　　“不好受吧。”家入硝子语气平淡。

　　“……我讨厌别人的恶意，但恶意以外的，我怜悯他们。”夏油杰慈爱又包容地笑着，明明昨日被那些情绪折磨得狼狈可怜，“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情绪，而且平时只会被影响到一点点，应该是最近吸收咒灵太多导致反应比较强烈。”

　　“你都哭成那样了。”五条悟直言不讳，他还不懂负面情绪会对一个人造成怎样的影响，但他知道夏油杰当时的状态有多不对劲。

　　“悟。”夏油杰的笑脸挂不住，他辩解，“那只是一种手段，就像你吃甜食补充能量，我流眼泪排解负面情绪。”

　　五条悟弯着漂亮的眼睛，“所以杰之前也是躲起来自己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到底变成了什么？”夏油杰无语，他摊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情本来就只有我自己能处理，我感谢你们的心意，不过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五条悟闻言坐直身体，墨镜后的苍天之瞳凝视友人，“我昨天就在想，让杰这么难受的东西，如果是咒灵或什么人都好，我一定会让它们消失，杰也不用如此难过。”

　　可恶又可惜的是，那是夏油杰内部的问题，是五条悟无能为力的范畴。

　　“我并非天生甜党，只是术式需要习惯甜食。这跟杰没关系，杰也不嗜甜，但杰会陪我尝试各种甜食，留意特色新品，一星期里准备的甜点从来不重样。就算杰再怎么喜欢照顾人，其实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夏油杰愣怔，似乎没想到五条悟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些。

　　“但杰能为我做这些，我很高兴，有杰陪着我，东西也会变得更好吃。”五条悟笃定说，“我们是那种无论好坏都能分享的关系，有我在身边，杰的难受能减轻一点吧。”

　　五条悟跟夏油杰在一起时，能收获双倍的快乐，那夏油杰跟五条悟待着，应该可以让难过减半。

　　家入硝子看神奇生物一样看五条悟，接着用看神奇驯兽师般的眼神望向夏油杰，对方一脸被击中的样子，映出五条悟身影的眼睛感动得闪闪发亮。

　　“再说我也想要杰向我撒娇嘛。”五条悟的发言一般，对夏油杰特攻。

　　头发扎成一团盘在脑后的结果，就是耳朵红得鲜艳欲滴叫人看得一清二楚。夏油杰死机没有说话，待五条悟招魂地呼唤他几声，他才回魂似地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悟，你啊。”他你了个半天也说不出个花来，对五条悟的脸和头发又揉又搓，接着把五条悟抱在怀里。

　　贴着夏油杰软软弹弹的胸膛，里面那颗心脏鲜明剧烈地跳动，五条悟隐隐觉得两人的心跳声重叠起来，他有些闷，呼吸不通畅，却只是回拥夏油杰，贴得更紧。

　　“春天要来了。”他听到家入硝子说，深深认同，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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