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寒

作者:力争上游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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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第十六章情关难过

      蒋明溪找到寒冰,已是五日后。
      望着寒冰憔悴的模样,蒋明溪心疼的拥入怀中:“你到底去哪了,家里都急死了,我一回来,他们就告诉我你丢了”,
      寒冰默然不语,蒋明溪的双眼通红,布满血丝,不知是几夜没合眼了,寒冰低垂着手,没有回应他。第一次觉得,蒋明溪距离她很近,又很远。
      红油肚丝、脆皮烤鸭、清蒸鲈鱼、水晶肘子、富贵鸡~~,京城的酒楼“天仙居”,好酒好菜,摆了一桌子,寒冰洗完澡,披头散发,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鸭皮,裹了酱汁,送入口中,恩,真香,筷子不停,连吃了几块,一扫多日沮丧,心情好了起来。
      蒋明溪斟了酒,看着寒冰的谗样,举起酒杯,轻轻一磕,道:“来,别光顾着吃,喝一杯”。
      寒冰品了品,慢慢咽下:“恩,好喝,这是什么酒啊”。
      “是这的掌柜的珍藏的女儿红,我讨了来,今晚好好陪陪你,咱俩多久没喝酒了”。
      “女儿红?”寒冰举起酒杯,映着蜡烛,火光摇曳,青白的瓷杯透着酒色,“真好听,也好喝,好酒是不能辜负的”。说罢,一饮而尽。
      “恩”蒋明溪心不在焉的应道。
      “你到底去哪了,嫂嫂说,上山时人还在,下山后就找不着你了”蒋明溪问道。
      “我落在后面,迷路了”寒冰头也没抬,静静道。
      “那丫鬟呢,妙雪也说找不到你,怎么那么多人都没迷路,就你迷路了呢?”“呃,寒冰,今日不同往日”见到寒冰脸色不好,蒋明溪缓了缓,“这里不是日本,而是大明,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我们是有身份、有规矩的人家,所以,你要学会做一个循规蹈矩的闺秀,而且家里人真的很担心你,你知道嫂嫂有多自责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以后,你想去哪玩,告诉我,我陪你去”蒋明溪絮絮叨叨说着。
      “说够了吗?”寒冰喝下一杯酒,“我听懂了,别磨叽了行吗?”
      “寒冰,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只要你喜欢,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有什么比这还重要的呢?”蒋明溪拉着寒冰的手,接着磨叽。
      寒冰不答,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那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回府”寒冰如此冷淡,蒋明溪有些失望。
      “蒋明溪,我不想回你家了”寒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别闹,等过阵子,辽东的仗打完,我就陪你出去玩,到时候,想去哪都行”蒋明溪说道。
      “蒋明溪,你真的确定,还要带我回家吗?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寒冰抬起头,望着蒋明溪,眼圈有些发红。
      “寒冰”,蒋明溪转着酒杯,慢慢说道:“人那,都是身不由己的,没什么人能随心所欲,所以要处处忍耐,小家也好,大家也罢,各有各的无奈,你长大了,不能一直做死士,你要有将来,要成亲、生子。学会处理大家族之间的关系,要融入我的家族中去”说罢,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寒冰,求你忍耐一点好吗?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
      寒冰垂下了眼帘,一言不发,默默的吃着菜,喝着酒,一杯杯喝着,一坛坛的喝着。蒋明溪也不阻止,只是对饮时,时不时若有所思的望向寒冰。
      桌上摆满了空酒坛,两人不知喝了多少,寒冰酒量奇好,今日,竟然醉了。
      醉的人事不省,醉的一塌糊涂,蒋明溪自己也是踉踉跄跄,勉强打起精神,东倒西歪的将寒冰背进客房,扔在床上,倒在她的身边,烛光下,轻抚寒冰秀美的容颜,喃喃道:“小傻子,女人和男人喝酒,千万不能喝醉”。
      寒冰的嘴唇,薄而性感,蒋明溪轻轻吻下,寒冰,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吗?你知道我为你顶住多大的压力吗?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动不动,就想离开我。当年,长白山初见,哪曾想,会纠缠一生。是月老冥冥中牵的线吗?让我离不开你。
      蒋明溪解开寒冰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肌肤,深深吻着,向下吻着。
      冰凉的匕首抵上蒋明溪□□的胸膛,寒冰的脸,埋在被中,似乎睡着了,脸红扑扑的,喘息中带着酒意,而握住匕首的手,却依旧沉稳有力,匕首贴着蒋明溪的皮肤,冰凉、锋利。
      蒋明溪撩起寒冰的长发,轻吻耳后,柔声道:“寒冰,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样,我们要相守一生,生一群孩子,一辈子在一起,这样不好吗?寒冰,我们早该这样了”。
      “呕”寒冰一阵干呕,捂着胃挪向床边,蒋明溪手忙脚乱的拿了个盆,盆一端来,“哇”的一声,寒冰吐了出来,这一晚,吐得稀里哗啦,吐得昏天黑地。第一次体会到喝多的滋味,寒冰觉得自己快把胃都吐出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真急死了我们了,这几日,你去哪了”蒋夫人挤出一丝微笑,一边对寒冰嘘寒问暖,一边瞟着儿子紧握寒冰的手,自进门之后,蒋明溪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中原人,自古繁文缛节,重视礼数。对妇女的规矩更是多之又多,女人要守妇道,要三从四德。即使夫妻之间,也相敬如宾,不得越礼。
      而在这门第显贵、规矩森严的蒋府,蒋明溪与寒冰十指相扣,穿过花园、长廊,迎着下人们惊异的目光,一路来到正厅。
      各房的人都出来了,罗婉云紧紧抓住寒冰的手,喜极而泣道:“弟妹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嫂嫂这几日都担心死了”。说着,拂袖轻拭泪痕。
      “嫂嫂担心什么?”寒冰的目光徐徐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淡淡的问道。
      罗婉云一愣,眼波流转,半嗔半怒道“弟妹又在说笑,人是我带出去的,这要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向二弟交代,如何向家里交代。嫂嫂我这几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今日你终于回来了,可算松口气了”。
      寒冰轻轻“恩”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罗婉云略觉尴尬,丫鬟搬来椅子,扶着她慢慢坐下,“对了,弟妹,这几日,你去哪了,我们下山时,就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我迷路了 ”寒冰漫不经心的回答。环顾四周,问道:“三老爷呢,今日怎么没见他呢?”
      罗婉云身体一僵,站立起来,左顾右盼道:“是吗?三老爷没来吗?他事多人忙,可能今天没在家吧,怎么了,弟妹,突然问起他呢?”眼神瞟来瞟去,打量着寒冰的神情。
      “三老爷,确实是贵人事多啊”寒冰望着热闹的厅堂,淡淡道。
      此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人,满头大汗,脸色激动,正是蒋明溪的大哥,罗婉云的夫君,工部郎中蒋明堂。
      平日沉稳寡言的蒋明堂竟一路小跑的进门来,顾不得一大屋子女眷,大声道:“大喜事,父亲,天大的喜事”。
      蒋父皱眉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蒋明朝喜上眉梢道:“父亲,辽东战事告捷,鞑子退兵了。”。
      “什么?”蒋父又惊又喜,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怎么退兵了呢,前几日不还说战事焦灼吗?”
      蒋明朝满脸兴奋,回答道:“据说,据说,皇太极死了”
      “什么”蒋明溪大吃一惊:“皇太极死了,鞑子的主帅死了,真的吗”
      “千真万确”蒋明朝兴奋道:“听说是突发急病死的,鞑子全军撤退,还听说皇太极的儿子都很小,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所以,那些统领们都急着回去争权去了,听说整个后方的乱套了,哪还有心思和大明作战”。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东北的战事为祸多年,朝廷损兵折将,国库都打空了,没想到竟会有这等变故,天佑大明,天佑我大明啊,”蒋父激动万分。
      一时间,大厅之中,人人喜气洋洋。
      “皇太极死了?满清统帅?”寒冰心头浮起,那夜,碧云山中,滑落天际的紫色星辰,和龙图海,那大惊失色的神情。
      刹那间,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心头长久的疑问浮现出来,当年,拜月教兴起于东北长白山的黑山白水之间,冶炼金矿,培养死士,可龙图海是太监,他谋反干什么呢?拜月教盘踞长白山数年不被发现,背后真的没有靠山吗?
      朝廷剿灭拜月教的第一条罪状便是私开金矿,可那些金子都那里去了,难道,难道,龙图海早已和皇太极联手,拜月教就是给满清干脏活的?
      寒冰心头不寒而栗,原来这天下格局早已被人谋划,明王朝腐朽不堪,莫不如开启乱世,趁机逐鹿中原。
      龙图海有如此的野心,又倾尽半生,图谋大业,以他的性情,就算皇太极死了,又如何。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这钢刀既已亮出,哪有收回的道理。
      待龙图海稳住金人内部,那便是剑指中原大地,满清铁骑,踏碎大明王朝万里河山之时。
      寒冰默默看着大厅中兴高采烈的人们,心中竟有些许不屑,苟且乞求而来的太平,能持续多久?

      明,崇祯十三年,公元1643年秋,是大明王朝百姓难熬的一年,本是收成的季节,乡下的农田里一片荒芜,农舍倒塌,绵延千里人烟断绝。
      李自成的军队打下了陕北、陕西,张自忠坐稳了四川,整个中原地区,战火连天,人们流离失所。
      老百姓都逃难去了,哪有人种地,就算种了,今天反贼搜刮一遍,明□□廷再搜刮一遍,这年头,兵匪不分。
      大批难民涌入城中,食不果腹,无以为生,街头遍见卖儿卖女者。
      有的全家都死了,没了活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投了反贼,混口饭吃,活一天,算一天。
      李自成的农民在河南打开了局面,声势不断壮大,佣兵数十万。
      猛将刘宗敏所率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打下江南,江浙是朝廷的米粮重地,若要失了,后果不堪设想。
      “斩”
      一个军人的脑袋滚落下来,血溅当场。
      “咳”一名瘦削的将军,目光肃冷,慢慢道:“高杰听令”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一名中年将领领命上前,跪拜在地,高声道:“高杰在此”
      “咳”将军沉声道:“贺人龙在项城和襄城两次战役中,抛开主帅,临阵脱逃,导致两名主帅被杀,皇上下令,就地处斩。
      从今日起,他的职位,由你担任,你就是陕西主将了”。
      高杰扣伏在地,高声道:“谢都督恩典,高杰今后肝脑涂地,死不足惜”。
      孙传庭沉声道:“这是朝廷的恩典,皇上的恩典,现如今,闯贼为祸一方,皇上命我等全力镇压,尔等必勉励为之,杀尽敌寇,作为军人,以保家护国为己任,当报皇恩浩荡!”
      “高杰谢皇上赏识,谢朝廷隆恩。
      能为皇上分忧,万死不辞!”高杰大声喊道,重重叩拜在地。
      “报效皇恩,万死不辞”,台下数万将士齐声高喊。
      “报”一名传令兵飞奔直入,跪倒在地,大声道:“河北急报,反贼包围了开封,已形成了合围之势”。
      四周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望着孙传庭,这已是李自成第三次进攻开封了,前两次朝廷损兵折将,直到派出了孙都督才挽回了局面,而李自成在败走之际,在襄城杀了陕西总兵汪乔年,算是没有吃亏。今又卷土重来,所有人心中一沉。
      孙传庭眉头紧锁,望着遥远的天际,心头的重担,重如千斤。
      潼关,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城内一片忙碌的景象,排成蛇形的运粮车远远望不到尽头,聚集在城门口,官兵们手持征粮令,排队等待入关,两陕河南河北能够征集的粮食都陆续运送至潼关了。
      潼关外,挖了深深的战壕,数十万新兵聚集在练兵场,夜以继日的操练着。
      孙传庭站在城墙上,望着太阳西沉,晚霞似血,心中却有些悲凉,回忆过往,少年得意,金榜题名,青年弃笔从戎,为守护明王朝征战沙场,胜了无数场,也败过无数场。封侯拜相过,也含冤下狱过,如今,这一切如过往云烟,不重要了,自己这一生,齐家治国平天下,对得起天地良心。
      眼前这一战,关系整个王朝的命运,潼关,是京城的咽喉,汪乔年死后,两陕的守备便落在了自己一人身上,责任重如泰山。
      闯贼的农民军日益壮大,而自己手上的的兵士多为新招募的,操练的时间紧促,上了战场,无异于送死。
      当务之急,是整肃军务,训练军队,以逸待劳,死守潼关,若,若这一仗败了,孙传庭望着远处群山中连绵万里的长城,那这潼关便是自己的埋骨之地吧。
      崇祯十五年(1642年)五月,李自成第三次包围了开封,崇祯帝连催孙传庭火速出关入豫。孙传庭则上疏回复:“兵新募,不堪用”。
      但心急如焚的崇祯帝不加理会,只是逼迫孙传庭尽快救援开封。孙传庭只得起兵驰援,于九月底进抵潼关。时恰逢大雨连下数十日,河水骤涨,李自成遂决黄河马家口段,水灌开封。就在孙传庭的援军刚出潼关之时,李自成早已挥军南下,撤离了成为水乡泽国的开封,于是孙传庭便挥军直趋南阳。李自成与罗汝才合兵西进,与孙传庭的陕西军交战,并在郏县大败之。孙传庭率残部逃至巩县,由孟塬进入陕西。
      孙传庭败回陕西后,决心死守潼关,以扼京城之上游要地。当时明军因在郏县之战中损失惨重,补充了许多新兵。根据这种情况,孙传庭制定了不宜速战,开垦屯田,修缮兵器,储存粮食的战略方针。为对付李自成强大的骑兵,增强明军的火力和防护能力,孙传庭特地赶制了三万辆载有火炮的“火车”,这种“火车”行进时可抵御骑兵的冲击,驻扎时则可环阵拱卫。
      崇祯十六年(1643年)五月,明廷授孙传庭为兵部尚书,并加督河南、四川、山西、湖广、贵州及江南、江北七省军务,令其迅速兵出潼关。此时,李自成已相继歼灭了明军数支主力,久经战阵,兵强马壮。孙传庭深知与如此强大的对手交战必是凶多吉少,不由得顿足叹息:“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大丈夫岂能再度对狱吏乎!”表示了宁死疆场的决心。
      在朝廷的催逼下,孙传庭不得已在八月亲率白广恩、高杰等部10万人出师潼关,同时檄左良玉西上,总兵陈永福、秦翼明分别将河南与四川兵互为犄角。九月,孙传庭在汝州(河南郏县)兵败,李自成一日内追杀四百里地,直撵孟津,明军四万余人战死,损失大量兵器辎重。
      十月初,李自成攻克潼关,总兵白广恩、陈永福投降李自成。李自成以十万军围攻孙传庭,孙传庭向渭南撤退,十月初三,孙传庭战死,时年51岁。
      一颗流星从夜空中滑落,淡淡的划痕,慢慢消散。
      漆黑的夜幕之中,繁星点点,熠熠生辉,丝毫没有因为失去那颗星星而有丝毫的落寞。
      夜空下,京城中,寒冰披着外衣,屈膝坐在大树之上,望着流星渐渐消失的方向,喝下了坛中的最后一口酒。
      夜深人静,蒋府的人们早已安睡,寒冰却夜夜难眠。
      自打从碧云山回来之后,在蒋府的日子越发难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这个崇尚女性贞洁的时代,寒冰失踪五天五夜,其中有多少料让人遐想,让人嚼舌根。
      一时间,蒋公府内部流言四起,妙雪不知多少次哭红了眼睛,来告诉寒冰,下人们编造的话有多不堪。
      寒冰一句解释也没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去和谁解释呢?
      自从免去请安,寒冰便晨昏颠倒,夜晚喝酒观星,白天蒙头大睡,不到黄昏不起床,省的听闲言碎语,省的见那些闹心的人。
      碧云山中滑落的那颗紫色星星,和龙图海大惊失色的神色,在寒冰心中挥之不去,每夜躺在树上,望着遥远的苍穹,这满天空的将相之星,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定数,内有流寇作乱,关外满清虎视眈眈,难道这大明王朝当真气数已尽?
      睡到晌午,外面闹闹哄哄的,一个高嗓门的侍女叽叽喳喳的不知说着什么,寒冰缩进被子里,不做理会。
      又睡了很久,醒来时,望见妙雪撅个嘴在门口探头探脑。
      “妙雪,怎么了”寒冰翻了个身。
      “小少奶奶,你总算醒了,大少奶奶晌午过来看您,说您最近不怎么出门,别闷坏了,可您,可您睡得正香,大少奶奶是坐了好一阵子才走的”妙雪噘嘴说到。
      “是吗?我说怎么好像听到个嗓门很大的声音咋咋呼呼的,我以为做梦呢”寒冰翻了个身。
      “那是大少奶奶身边的淡菊,她嗓门是大点,她那么大声在您门口说了半天,您也没醒,可真够能睡的”。
      “记起来了,那个五大三粗、嗓门粗大的丫鬟吧,那个样子叫淡菊?”寒冰躺不下去,终于下了床。
      “大少奶奶房中的侍女名字是很好听的,什么淡菊、雅竹、墨香呀,都是大少奶奶亲自起的,咱家大少奶奶出身名门,歌词诗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妙雪为寒冰披上外衣,接着说道。
      “大少奶奶真是好人,出身高贵,又温柔善良,对下人们很关怀,现在能蹬咱们这个门的人已很少了,也就大少奶奶吧,您还不起床”妙雪嘟个嘴。
      “恩,真是个完美的人呐”寒冰洗着脸。
      “啊,小少奶奶,你也很好,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妙雪咬着嘴唇。
      “就是实话实说,没关系,我现在听得都是实话”寒冰坐在梳妆台前,妙雪帮她梳着头,道:“大少奶奶人真的不错,小少奶奶您和她搞好关系,也算有个依靠,虽然少爷护着您,可是他总在外面,时间长了,也不行啊”。
      “恩”寒冰点头道“妙雪,你小小年纪,想得还不少,挺会谋划的。”
      “小少奶奶,我从小在蒋府长大,这深宅大院的事,多了去了,女人不八面玲珑点,怎么生存下去呢?”妙雪得意的说。
      “八面玲珑?”寒冰轻轻道,“八面玲珑的女人真好,大家都喜欢”
      “小少奶奶”妙雪自知失言,呐呐道,小少奶奶,其实你学着点大少奶奶就好了,咱们也不会天天这么难过。
      寒冰接过妙雪手中的木梳,慢慢梳着头,“妙雪啊,八面玲珑虽好,却过于圆滑机巧,有些事情,人算不如天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妙雪一愣,寒冰肃来冷漠,沉默寡言,今天难得说上几句,却让人有些听不懂。
      外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一众人伴随着声音,径直来到寒冰的卧室了,寒冰屋内人手不多,竟没人通报。
      这笑声,寒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长长叹口气道:“刚听妙雪念叨完您晌午来看我,真是对不住嫂嫂了”。
      罗婉云笑道:“妹妹足不出户多日,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二弟不在家,我这当嫂嫂的,可得把你给照顾好了”。
      罗婉云上下打量,本以为寒冰过成这样,该很憔悴、很萎靡才对,可寒冰面色如常,容貌不但依旧靓丽,更添了一丝慵懒、娇媚。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身边的丫鬟们暗暗交换了个眼神,一名丫鬟上前摆出数个食盒,大声道:“我们大少奶奶担心小少奶奶您的身体,送来各式糕点”,说着打开,果然色香味俱全,一屋子香甜味道。
      寒冰立刻伸手拿起一块,送入口中,“恩,真好吃,嫂嫂真好,知道我睡了一天,正饿着呢?恩,嫂嫂屋的厨子真不错,做得真好吃,嫂嫂一起吃”。
      说着,不客气的大吃了起来。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连让都没让就吃了起来?
      罗婉云微微一笑,道:“我不饿,妹妹自己吃吧,妹妹天天怎么睡得这么晚才起床呢?”
      “嫂嫂,你不知道,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夜夜失眠,总要折腾到天亮才能睡着,睡不好觉,身体又困又乏,更不想起床了”。
      罗婉云笑道:“妹妹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现在府中无事,母亲也不用请安,就安心调养身体”。
      寒冰边吃边点头道,“嫂嫂费心了,特意来看我”。
      罗婉云握住寒冰的手,道:“不来看你,我实在放心不下那”。
      寒冰用油腻的手轻抚罗婉云的手背,道:“嫂嫂心意着实让人感动,将来有机会,寒冰,一定好好报答嫂子”。
      蒋明溪回京之日,正值万寿节,即皇帝的生辰,孙传庭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朝廷却迟迟没有抚恤,蒋明溪等将领心中悲愤,节日期间,不便觐见皇上,只能坐在家中苦等。
      这次回来,寒冰对他不冷不热,家中气氛也怪怪的,人人闪烁其词、欲言又止。
      这次出战,九死一生,一败涂地,回到家中还要面对女人们之间的琐碎烂事,蒋明溪心中厌烦,不想听也不想问。
      虽然战事连连,京城之中仍然张灯结彩,庆祝万寿节,城外难民不断涌入,一些皇亲、大臣们在节日期间开设粥铺,为难民们免费施粥,蒋府也出了一份,由罗婉云负责,在蒋府外开设粥棚,亲自施粥。
      那日,府中各房抽出婢女前去帮忙,寒冰百无聊赖,难得出来看热闹。
      施粥的队伍很长,难民们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拖家带口,一个瘦弱的女人带着儿女远远的排着,小男孩骨瘦如柴,瞪着茫然的眼睛,沉默的望着前方的粥棚,寒冰心有不忍,拿了两个馒头来到小男孩身边,慢慢蹲下,递给了他,看着男童狼吞虎咽的样子,寒冰不知道,一个无助女人,带着儿女在这乱世中能生存多久。
      远处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慢慢停下,窗帘后,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远远的盯着寒冰。
      “哎,你”一名黑衣少年站在台阶下,指着寒冰。天气不冷,少年却戴了个貂皮帽子,帽沿压得低低的,露出一双弯弯的细长眼睛,黝黑的皮肤,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看向寒冰时,咧嘴一笑。
      寒冰环顾四周,这男的叫谁呢?她不认识啊。
      妙雪沉不住气了,上前道:“你这个人,好大的胆子,在蒋府门前叫谁呢?”
      笑面少年没有搭理妙雪,“噌”的跳上台阶,对寒冰微微一笑,说道:“你叫寒冰吧,有人托我给你带封信”。
      说着递上一张素白的信封,寒冰下意识伸手接住,妙雪气的满脸通红,指着那人骂道:“好大的胆子,这是我家小少奶奶,你竟敢,你竟敢,快来人那”。
      笑面少年对妙雪挤个鬼脸,翻下台阶,说道:“竟敢,竟敢什么呀,不就说个话,难道要吃人吗,小娘们,你比老虎妈子还吓人呀。”
      一番话说得旁边领粥的人都笑了,妙雪气急败坏的直跺脚,少年已远去了,身形很快,旁人竟没看清他打哪来,去了哪里。
      “小少奶奶”妙雪回头看向寒冰,却见寒冰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望着远方,手中紧紧抓着信封。
      妙雪第一次见寒冰如此,叫了两声没应。
      远处的罗婉云轻轻“咳”了一声,给了妙雪一个眼色,妙雪一把抢下寒冰手中的信笺,叫到:“这是什么破玩意,咱们才不要哩,小少奶奶,我帮你扔了去”,说着匆匆就走开了去。
      寒冰一震,回过神来,见到周围的丫鬟、家丁齐刷刷的望着自己,和远处罗婉云阴晴不定的眼神。
      明白自己这回又被抓住了把柄,成为众矢之的了。没心情理会这些,寒冰失魂落魄的径直进屋了。
      傍晚时分,妙雪向窗探头探脑的,寒冰一回来,便打发了下人,一个下午,房门紧闭。
      “小少奶奶,大少奶奶说,今晚有家宴,请小少奶奶和小少爷务必参加”妙雪低声的说道。
      房内没有声音,妙雪不死心,不停的敲门,说道:“大少奶奶说了,今晚您一定要参加的”。
      “妙雪,我知道了”
      房内穿出一个疲惫的声音。
      “小少奶奶,您干什么呢,我进去看看你吧”,说着,不等寒冰回答,妙雪竟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寒冰浑身大汗淋漓,坐在桌前喝水,诧异的望着妙雪擅自进来,脸色难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
      妙雪打量着屋内,依旧如常,瞥见寒冰面带不悦,轻笑道:“小少奶奶,你这浑身怎么全是汗呢,你去哪了”
      “我能去哪呢,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
      “小少奶奶,您别开玩笑了,这都快入冬了,哪会热呢?”
      “是吗?又要到冬天了,真快啊,一晃,我来蒋府两年多了,去弄点水,我想洗个澡再赴宴”。
      “那你打算去赴宴哦”妙雪心中窃喜。
      “为什么不去呢,你不也很想我去吗?”寒冰淡淡道
      “小少奶奶,瞧你说的”妙雪松了一口气,咯咯笑道。
      水汽缭绕,寒冰自顾洗脸,妙雪站在身后,为她梳着头发,望着寒冰雪白的背脊和娇媚的容颜,感慨道:“小少奶奶,你真美,怪不得小少爷那么喜欢你,可惜”,
      “可惜什么?”
      妙雪自知失言,扭捏道:“没什么,您俩挺好的,真让人羡慕”。
      “羡慕?真的吗?可惜我出身太低,没有靠山,于这富贵的蒋府,格格不入”
      寒冰站起身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妙雪心虚的说道:“小少奶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少爷对您多好啊,别说侯门公子了,就是老百姓人家,也没见哪个男的会对女人这么好,永远柔声细语的,小少爷哪像个王孙公子啊”。
      “唉,可恨的是”寒冰低着头,慢慢的梳着,说道:“我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子,得到了侯门公子的真心,会不会很招人嫉恨啊”。
      妙雪的手停在半空中,勉强笑道:“小少奶奶说笑了,那能吗?谁敢嫉恨您啊,咱们,咱们还是快收拾吧,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去晚了可不好”。
      “是啊,今晚很重要”寒冰望着夕阳的余晖,喃喃自语道。
      “妙雪,你今年多大了”寒冰淡淡的问。
      “满18了,怎么了,小少奶奶”妙雪答道。
      “18啊,够大了,妙雪,这府里,有一事,我没想通”寒冰问道。
      “什么事啊,小少奶奶”妙雪隐隐觉得寒冰今天不对劲。
      “我这样没出身,没背景、没靠山的人,罗婉云为什么容不下我呢?我对她没有威胁,留下我,将来蒋家就是她的了,若除掉我,让蒋明溪娶一个名门闺秀进来,不和她争吗?”寒冰慢慢道。
      “啪”妙雪手中的发簪掉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小少奶奶,您说什么呢?妙雪听不懂”。
      “人呐,总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摇头晃脑,上蹿下跳。以为能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小心算计过甚,贪得无厌,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妙雪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颤抖道:
      “小少奶奶,我真的不懂你说什么,您别想太多了,快去赴宴吧”。
      “唉”寒冰叹了口气,“妙雪,你很聪明,可惜太聪明了,不懂赶狗入穷巷,是兵家大忌”。
      妙雪咬咬牙,横下心道:“小少奶奶,妙雪只是个下人,您们主子之间的事情,我管不着,今天这宴会,你去也的去,不去也的去,总之必须的去,还是快走吧。咦,您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我怎么从没见过?”
      寒冰淡淡道:“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妙雪啊,我这样的人,双手沾满鲜血,却从没杀过你这样的妇人”。
      听到双手沾满鲜血,妙雪一惊,后退了几步,寒冰接着道:“可惜,你太着急拿我去邀功,如此卖主求荣,真是罕见,真是找死”。
      颈部一凉,寒冰绝美的容颜,是妙雪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蒋府晚宴,摆满了整个大厅,满桌的珍馐美味,好酒佳肴。
      侍女们穿梭其中,蒋明溪却索然无味,提不起精神,直到寒冰坐在他的身边,心情才稍稍好了点。
      “今天怎么出来了,心情好了”,蒋明溪为寒冰斟了一杯酒,又夹了一口菜。
      寒冰没有说话,看看蒋明溪,举起酒杯,轻轻一磕,喝了下去。
      “这么看我干什么,以后我不走了,天天让你看”见到寒冰不再郁闷,蒋明溪高兴起来,又为寒冰斟了一杯。
      “咳咳”蒋三爷不耐烦的打断小俩口亲热,阴郁的看了一眼寒冰,说道:“大侄子,别气馁,不就打了败仗吗?有什么的,胜负乃兵家常事,我大明,难道还能害怕那些流寇不成?”。
      蒋明溪叹了一口气,气馁道:“三叔过于乐观了,孙都督一死,真不知道还有何人能对抗反贼”。
      蒋三爷气得直拍桌子,桌子一颤,酒飞溅出来,滴滴洒落,蒋三爷气愤道:“哼,孙传庭有个屁用,只会呆在潼关之内,当缩头乌龟,连兵都不敢出,那不出兵,叫打仗吗?他能做到都督之位,那是皇上赏识他。
      我堂堂大明,有的是强兵名将,打他十个李自成都不成问题,一群乌合之众,能成什么气候”。
      蒋明溪终于体会,孙传庭的苦楚了,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出生入死,而朝堂上,有的只是猜忌和诽谤。
      就算和他们解释孙传庭不肯出兵潼关的原因,大概也听不懂吧。
      蒋父也侃侃而谈,泱泱大国,将相辈出,难道没有他孙传庭就不行了,这孙传庭拥兵自重,不听号令,目中无人,皇上那么催他出兵,他都置之不理,我看他就是第二个袁崇焕,死了更好,不然将来谁也压不住了。
      蒋明溪脸色铁青,一代名将,战死沙场,身后得到的只有这些吗?
      就算真田幸村兵败被俘杀头时,也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没有这份屈辱。
      罗婉云给了蒋三爷一个眼色,蒋三爷又咳了一声,对蒋明溪说道:“大侄子,别想那些没用的了,你苦尽甘来,要有喜事了”。
      “喜事”蒋明溪一愣,自己打了败仗,死了主帅,苟且偷生的回到京城,还等着朝廷查办败仗之罪呢,能有什么喜事?
      不但蒋三爷,蒋府、蒋母、哥哥、嫂嫂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蒋三爷说道:“我们为你说了一门亲事,是安国公的长房孙女,皇室贵女,人家非常看中你,完全不计较你娶妻之前已有妾室。”
      蒋明溪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寒冰,寒冰慢慢的喝下一杯酒,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
      蒋明溪定了定神,道:“三叔在说什么呢,我已经娶了寒冰,怎么可能再娶,我这一生只有寒冰一人,绝不会娶第二人的”。
      听到他这么说,全家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饭也不吃了,蒋三叔怒道:“胡说八道,你和寒冰无媒无聘,算什么成亲,顶多是你带回来的一个外室,你是侯门嫡子,当然得配个门户相当的做正室”。
      蒋明溪摆手道:“你们说什么也没用,我与寒冰患难与共,此生绝不会娶第二人,再说,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娶什么亲”。
      “溪儿,打败仗是孙传庭的无能,你一个副将,能有什么责任,再说,你若真能与英国公府联姻,还有谁敢说你什么”蒋父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啊,溪儿,这真的是一门好婚姻啊,英国公的孙女温柔贤惠,才情俱佳,这才是你的良配啊”蒋母说道。
      望着满桌人的七嘴八舌,与寒冰冷漠的神情,蒋明溪脑中嗡嗡作响。
      国家已落到如此地步,而这些人眼中却只有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呯”,寒冰猛地拍桌,力道之大,一边桌面竟被拍裂,碗盘、酒杯稀里哗啦的掉落下去。
      众人一惊,诧异的看向寒冰。
      寒冰环视众人,冷冷道:“说够了吗?你们当我不存在吗?我什么时候成妾了?谁给我安排的?”
      “我安排的,就你这出身的,能进蒋府当个妾室,就不错了”蒋三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边说道。
      “你安排的”寒冰瞟了一眼他,一字一句道:“你说得算吗?”
      “你说什么?”蒋三爷一愣。
      寒冰看着众人,慢慢道:“一群势利小人,有本事,上战场代替孙传庭打仗啊,这么有本事,去和刘宗敏对阵那,与李自成叫板那。将士们在前线流血牺牲,而你们干什么了,照样在这里大鱼大肉,专营算计。孙传庭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大丈夫死得其所,而你们呢,只会躲在后面诽谤、中伤。哼,一群蝇营狗苟的废物”。
      蒋家人目瞪口呆,蒋父气的直哆嗦,指着寒冰说不出话来,蒋三叔暴跳如雷,似要冲出来。
      “够了”,蒋明溪站了起来,“寒冰,你太过分了,这里是我家,这些都是我的长辈,轮不到你说话的分”。
      “你家怎么了,凭什么不让人说话”寒冰高声道:“我今天偏要说,我与孙大人只有一面之缘,却知道他是大明抵抗流寇最得力、最坚定的人,能够生擒高迎祥,伏击李自成,重创张献忠,令流寇闻风丧胆,大明除了他还有谁。哼,难道是你们在座吗?
      他死的不值,他死的冤枉,你跟了他一场,敢去殿前为他伸冤吗?”寒冰望着蒋明溪,慢慢道:“蒋明溪,你这个胆小鬼、窝囊废”。
      蒋明溪羞愧得满脸通红,寒冰的话击中了他的心坎,他慢慢坐下,愧疚、悲愤、屈辱一齐涌出,竟流下了泪水,呐呐道:“寒冰,朝廷的事,你不懂,你不懂,这里的事,孙都督早已料到,他不后悔,他”。
      “二弟啊,你不要被眼前的这个女人骗了,她说得好听,其实背地里却是个水性杨花的低微女人”温柔娴静的罗婉云突然说话了。“哼,朝政大事,岂容你一个低贱的女人评说”
      她盯着寒冰恨恨道:“二弟啊,你就算为了她不再娶,也是无用的,她早已背地里和别人好了”。
      蒋明溪心乱如麻,不耐烦道:“嫂嫂,你别说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蒋母却在一旁帮衬道:“溪儿,是真的,你嫂嫂说得是真的,你想哪有女子会在碧云山失踪多日的,那些日子她干什么去了,和谁在一起,说得清吗?”
      蒋明溪摆手道:“母亲你别说了,我真的相信寒冰”。
      蒋母叹了一口气,劝道:“溪儿,你醒醒吧,你嫂嫂已经找到她和别人有染的证据了”。
      “是啊,二弟,日前在门口施粥之时,下人们都看到了,一个男子竟明目张胆的为她传送书信,那,书信被我留下了,这就是证据”说着,罗婉云取出那张素白的信笺,得意洋洋笑道“大家看”。
      素白的信笺上,没有字,只在落款处有一方图案,画的是大海上升起一轮圆月,浅浅几笔,明月却似熠熠生辉。
      罗婉云解释道:“二弟啊,这画的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啊,这是情人间的暗号啊,没有字,是因为两人心意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呀。
      二弟啊,这种出身的女人,她心中清楚,攀上你,那是攀上了一辈子的富贵,这心机多歹毒,多无耻啊,这种贱女人,哪配得上你呢?”
      蒋明溪拿在手里,反复翻看,脑海中似曾相识,海上生明月,似乎见过呢,看向寒冰,寒冰也在看他。
      “这是谁给你的,什么意思?”蒋明溪询问。
      “你没见过吗?”寒冰站起身,走到窗前。
      已快入冬,天黑的早,月亮升至半空,挂在树梢上,静静的看着这天下百态。
      “唉”寒冰叹了一口气,道:“蒋明溪,还记得你我初次相遇吗,也是这样一个深秋,那时你好年轻,骑在马背上,一身裘皮衣衫,真好看,我坐在远处的松树上望着你,心里想着,这么漂亮的公子哥来送死,好可惜”寒冰望着月亮自言自语道。
      “什么送死?”蒋三叔问道,越发觉得寒冰这个女人来路不明。
      “你今晚抽什么风,你到底想干什么”,蒋明溪紧锁眉头。
      “想干什么,你家容不下我,今晚,我要离开你,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寒冰缓缓说道,回头看着蒋明溪,一字一句道:“再见,蒋明溪”。
      说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自顾向外走去,蒋明溪一把抓住寒冰,盯着她的眼睛,道:“我相信你,寒冰,我什么都相信你,一张破纸,至于吗?他们说什么,我从没听过,我累了,寒冰,我们回房,我真的身心疲惫,今晚别闹了,好吗?”
      “聚散终有头,蒋明溪,你我缘分已尽,何必强求”寒冰转过头。
      “寒冰,为了你,我还不够卑微吗?你有良心吗?我这样的人,为了你,不管多少人在场,都会对你低声下气的,还不够吗?”蒋明溪吼道。
      罗婉云咬紧嘴唇,这是她最嫉妒寒冰的地方,也是非要除掉她的原因,这么个低贱的女人,竟能让侯门公子如此对待,太气人了。
      “你卑微,我委屈,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我够了,你不也快够了吗?”寒冰甩掉蒋明溪的手。
      蒋三爷冷哼一声,“你这个女人见势不好,想就此走人,太便宜你了,怎么也要家法伺候,再赶出去”。
      说着,手一挥,家丁手持棍棒团团将寒冰围住,蒋明溪急喊一声,“住手”,可蒋府的家丁什么时候听过少爷的呢,已向寒冰冲去,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家丁们浑身是血纷纷倒在地上。
      蒋府的人吃了一惊。
      寒冰凌空劈腿,同时踹向两名家丁的胸口,空气中,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寒冰解开衣扣,甩掉华丽的外衣,露出里面一身黑色劲装,回过头,狠狠的望着拥簇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
      罗婉云见状,大惊失色,在丫鬟们的拥簇下向屋内退去,眼前一个身影,寒冰已来到她的身前,揪住她的头发,重重给了一记耳光。
      两边的丫鬟们惊叫得躲开,寒冰不解恨,运力又给了一记耳光,罗婉云满嘴是血,趴在地上,吐了一口,竟是满口牙齿,寒冰低头在她耳畔轻轻说道:“牙没了,以后,还怎么花言巧语、八面玲珑呢?”。
      蒋三爷大吼一声,挥拳攻了过来,寒冰侧身避过,还了蒋三爷几招,一只金色眸子的大鸟从夜空中俯身飞速冲下,猛啄了蒋三爷一口,蒋三爷大叫一声,满头是血的挥剑砍向大鸟,大鸟一击得手,又迅速飞向高空,趁着夜色,很快不见踪迹了。
      寒冰轻轻一晃,翻上了屋顶。
      一个身影跟着她翻上屋顶,蒋明溪铁青着脸,道:“寒冰,你真要走吗?”
      “你家都这样了,还不放我走,你不怕我大开杀戒吗?”寒冰狠狠道。
      “这是蒋府,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蒋明溪平静下来,抽出剑,直指寒冰。
      “哼,蒋明溪,你算老几呢,这虚伪的蒋府又算老几”寒冰手上升起一道红光,正是被蒋明溪藏起来的残阳刀。
      “你找到它了?”蒋明溪的心沉了下去。
      “它比男人可靠多了”,寒冰冷哼一声,挥刀攻向蒋明溪。
      月夜之下,昔日情侣,屋顶之上大打出手,寒冰如流星般挥着残阳,刀刀攻向要害,蒋明溪心乱如麻,一不留神被残阳划伤前胸,血涌了出来。
      “侄儿,你快下来,我调来府兵,这个野女人今夜插翅也难飞了”,蒋三爷捂着头,在屋下叫嚣道。
      屋檐下脚步声起,官兵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大鸟不时从空中掠下啄人,官兵纷纷撘箭上弦,指向寒冰。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真的要杀了我吗”蒋明溪捂住了流血的伤口。
      “我本来就是属狼,你忘了吗?”寒冰挥刀斩下发辫,扔在风中,断发披散在耳际,一字一句道:“今夜你我,情断义绝、永不相见”。
      “我以为把你驯化了,看来失败了,不过,你今晚真的走不了了”蒋明溪苦涩道。
      “是吗?”寒冰抬头望着圆月,突然出手,一刀架在蒋明溪的脖子上,对着地上的人道:“全都后退,不然我就一刀杀了他”,
      院中的蒋家人大惊失色,望着蒋三爷,不知该怎么办。蒋三爷万没想到寒冰会劫持自己的夫君,气的大叫到:“你这个贱人,还敢伤害自己的夫君”。
      寒冰横刀一划,蒋明溪闷哼一声,血从脖颈中流下,房下蒋三叔惊叫起来,没想到寒冰说下手就下手。
      寒冰对蒋三叔慢慢道:“相信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侄子,因为,今晚,我若落于你们之手,只有死路一条的”。
      蒋三叔不知所措,挥手道:“都退后,都退后”。
      突然,漆黑的夜空之中忽然传来“哼哼哼哼”的冷笑声,一个人影缓缓由空中降下,蒋明溪心中一动,这个笑声似曾相识。
      高大的人影轻轻的站在屋脊之上,瓦片却纹丝未动,背对着众人,夜风徐来,吹起人影的宽袍长袖。
      一个尖锐的声音清晰的响起,众人只觉得,声音并不大,却直入心底,如黑暗之中的一道闪电,让人颤抖。
      “袁寒冰,你是袁崇焕之女,现在明白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了吗?他和孙传庭一样,身为军队主帅,没有死于外敌,而是被这京城之中的昏君、奸臣构陷而死的”。
      蒋明溪脸色苍白,他记起这个声音了,当年长白山深处的梦魇,也明白素白色信笺上图案的意思了,明月出大海,拜月教,龙图海,这个大魔头竟然没死,当年几万人的军队竟然都没杀气他?
      声音接着道:“这下面的人,皆是你的杀父仇人,当年袁崇焕被千刀万剐,京城之人争相喝其血,食其肉。寒冰,现在正是你为父报仇之时,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寒冰额上青筋隐隐暴露,眼眸变为深绿色,一脚将蒋明溪踹下房顶。
      “放箭”蒋三叔大喝一声。
      “住手”蒋明溪绝望的叫到。
      龙图海的身影双臂高挥,一阵奇大的力道袭来,射出的箭纷纷被弹回,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蒋明溪当年领教过拜月教主的神功,别说几百名的府兵,就是当年的军队,不也全军覆灭了吗?一时急火攻心,口吐鲜血,顿觉天旋地转,不省人事了。
      等蒋明溪醒来时,已在自己房内,猛地起身,却天旋地转,进屋的一名婢女惊呼一声,扶住了他。
      “外面怎样了”蒋明溪急切的问道。
      “外面什么怎么了”婢女奇道,随后反应过来,说道:“小少爷,你都昏迷三天了,外面早收拾完了”。
      “什么叫收拾完了”蒋明溪问道。
      就是那些官兵的尸体啊,都被抬走了。
      “都抬走了,死了多少人?”
      “都死了”
      “都死了?”
      “是啊,那个院子里的人,除了您,都死了”婢女小声说道。
      “真是太可怕了,人人都说是妖人所为,咱们府真的来了妖人吗?”
      “我父亲、母亲呢?”
      “老爷、夫人没事,夫人受了惊吓,在屋里养着呢,老爷为三老爷出殡去了”。
      “你说什么,三叔他”
      “三老爷也没了,今天他出殡,府中的男丁都去了”婢女小声说。
      “寒冰她”蒋明溪脱口问道,有默然不语了,还用说吗?一定走了。
      “后来就再也没见到小少奶奶,不过,他们都说小少奶奶也是妖人,小少爷,这是真的吗?小少奶奶要是妖人,平时怎么会谁都欺负她呢?”婢女好奇的问道。
      “谁都欺负她?”
      “也不算欺负啦”婢女自知失言,呐呐的说:“反正总在背后说这个那个的,小少奶奶挺憋屈的”。
      蒋明溪躺了不知多久,起来又如何,环顾空荡荡的屋里,再也不会有寒冰的身影。
      寒冰,自己那么喜欢她,本以为得到了,最终还是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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