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息

　　第十六章朋友 下
　　鸣风打架打上瘾了.

　　自从在白音森和布兰加打了一架后, 鸣风就食髓知味, 三不五时来找布兰加一次. 其内容无非是一句话, 或是没有话, 然后找布兰加喂招, 好像白音林里住的不是个公主, 而是个沙包.

　　这还不是最可恶的. 鸣风这狗跟本没时间观念, 或者说他太我行我素, 来白音林都是即兴的. 这王子夜半, 日出来, 那还是好的, 鸡鸣和平旦也来过, 他一来, 整窝狐都不用睡了.

　　此等恩泽, 布兰加不讨回来, 千一夜都能倒过来写了. 平常比武时打带跑, 坚守往死里阴原则不说, 布兰加更想好好招待鸣风一回.

　　而这机会, 终于在布兰加盼星星盼月亮的安排下在一星期后降临.

　　这一日, 鸣风午后练剑, 练着练着觉得对着喂招用的木头不够爽, 想和真妖打. 同辈中, 能顶得着他的暴力剑法又就手的就布兰加, 鸣风理所当然的去了白音林.

　　这日正是十五, 所以他看到白音林出现了一只半妖, 鬼夜叉. 鬼夜叉和布兰加坐在一起, 正一起摆弄着什么, 两妖都没注意他. 一只半妖! 鸣风厌恶的皱眉.

　　正巧领他来的狐精己跑到布兰加身前, 向她底声禀告. 只见布兰加抬头看了鸣风一眼, 就微微底头, 酝酿一番, 再抬头时, 原本温雅端庄的淑女脸就成了烚熟狗头, 见牙不见眼不止, 也和熟狗头一样僵硬和诡异, 若非鸣风见多了比她更可怕的低级妖怪丑陃模样, 保不准就被她吓出一身冷汗.

　　熟狗头冲鸣风招手, 还给他布置糕点, 斟红茶. 难得熟狗头这般热情, 鸣风不忍拒绝, 只觉得一身火无处发, 默默坐下, 忍隐着和鬼夜叉这只半妖同桌供餐, 脸色自然好不起来.

　　熟狗头给鸣风的是似蛋糕为晃子的甜腻忌廉堆, 上的是看似清彻, 实则浓浓黏黏的茶. “尝尝.”

　　鸣风看看碟上那堆白白软软的东西,用匙勺了一点送入口中. 那堆东西入口即化, 口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余一层冲不化的高浓度糖浆刺激着他舌头. 他顺手抄起红茶倒入口中, 一股比之前更甜的东西直撞入喉, 鸣风差点没把整口茶呛出来.

　　勉强吞下茶, 鸣风果断的放下手中那杯不知名物. 熟狗头见了, 立时抢上, 倒入红茶, 柠檬汁, 以及数大块方糖.

　　这根本就是在灌糖. 鸣风正要翻脸, 眼角扫到鬼夜叉正大口喝着杯中茶, 渴得滋润. 鸣风傲气上来了, 既然一只半妖受得着, 他自然也能! 当下拿起茶杯猛喝一口, 又寒着脸放下杯, 有苦藏心里.

　　鬼夜叉缩在一傍, 左看看鸣风, 他脸是寒的, 右瞄瞄布兰加, 这脸像故事里的巫女. 小狗狗闷头喝茶, 这两妖, 都好可怕.

　　“我们继续玩” 注意到鬼夜叉的不安, 布兰加柔声道, 收回熟狗头造型.

　　当下布兰加拿出收集的花草枝叶石树皮六样物品, 再把其中四样放入篮中用布盖好, 玩起猜物品和排例的游戏.

　　鬼夜叉全是靠蒙, 每次给出的猜则都没有章法,四样里有三样都是布兰加放水给出答案鬼夜叉才猜到的, 乏善可陈. 倒是到布兰加猜时, 可看出些门道.

　　布兰加随手拿起四样往地上一排, 鬼夜叉立时高兴地指着那四样东西, 大笑 "错啦, 猜错两样啦."

　　"真糟糕." 布兰加稍作变动, 又在上一排下放了新的一列.

　　"猜错一样啦. 嗯, 有一样放对了地方."

　　布兰加再接再力, 如是者一排一排猜下来, 逗得鬼夜叉哈哈大笑一脸得意.

　　鸣风细看布兰加所排, 她开始放的几排是有章法的, 鸣风只粗略一看, 就发现这是能快速猜到排例的方式, 也已能从中猜出正碓排例. 那她后面零乱的排例又是为了什么? 鸣风再仔细看, 终觉得前几排已经能让他猜出正确的排序, 以往后的排例根本没多给他任何讯息.

　　猜到后来, 见收集来的东西不够用, 布兰加正想伸手折最初放的几排来补充, 乍然见到鸣风正盯着那几排看得入神, 问道 "鸣风可要猜上一猜?"

　　"哼" 鸣风收回目光, 冷哼一声表示自己对幼稚的启蒙游戏没兴趣, 掀起剑, 转身出了草席到傍边练剑去了.

　　布兰加暗暗笑抽, 拆腾妖的方式, 远不只虐身. 我看你能忍到几时.

　　鸣风练剑, 更像是发泄, 即使只是对着空气舞剑, 也灌注大量妖气, 招招卖力. 立时, 布兰加和鬼夜叉身傍狂风四起, 碧光猛闪, 不时还划起片片草梢石砾.

　　布兰加和鬼夜叉仿若未觉, 淡定地继续他们的游戏. 经过半个时辰的考验, 鬼夜叉对着鸣风的狂暴妖气, 已经可以处之淡然了. 布兰加憾慨, 无论多强的妖, 被妖看到了掉进陷阱还被石砾给埋了的狼狈样, 都没法再被敬愄, 而妖的神经坚韧度, 亦可见一班.

　　鸣风和鬼夜叉之间的容忍, 是珍贵的收获. 不枉她天天被追打, 总算是打出个熟脸来, 布兰加自我安慰. “这一次可对.”

　　“错了. 这里, 这个还是不对.”

　　午后, 狂橘咬着个小篮子走了过来, 说是依守派人送了些粥过来.

　　鸣风大喜. 布兰加只做甜食. 蛋糕放糖, 果涷放糖, 杂果放糖, 连茶都要放糖, 吃得他舌头都被糖黏着了, 这下总算可以吃到点正常点的东西.

　　不成想, 放入口中的却是甜得盖了肉香的甜粥. 鸣风掏了掏,只觉碗低沙沙的, 捞出两颗溶了一半的方糖.

　　“可够甜?” 布兰加正在斟柠檬茶, 倒了红茶, 正往最后一个茶杯中倒入大半杯半透明的混浊白色香浓液体. 她身傍的鬼夜叉吃甜粥吃得津津有味.

　　鸣风不语. 见布兰加开始往红茶里放方糖. 鸣风眉头皱了皱, 只觉得她往第一杯茶里放的方糖似乎比平常的份量更多了.

　　到第二杯时, 糖只放到一半, 布兰加便晃晃糖罐 “没糖了. 我去添一些.” 言毕起身向湖边往厨房走去.

　　鬼夜叉嘴馋, 一把爪过放好糖的一杯美滋滋地喝. 鸣风见此, 也揣起没放糖的那杯放到嘴边. 本以为可以冲淡一点口中糖份, 茶一入口, 却酸得他五官全皱到了脸中央. 那可是下了半杯柠檬汁的无糖柠檬茶.

　　“公主! 救命呀呀呀!” 郁闷地喝着甜粥冲淡口中酸味, 忽听小堡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狐叫, 当中还夹杂了几只狐的恕吼. 然后便是一阵极为熟识的厌恶大笑声. 正是所有故事里都会出现的衬托用垉灰反派.

　　“公主呀呀呀! 公主呀呀呀呀!”

　　远处, 叱风和呼风两兄弟立在堡前的前花园里. 叱风正执着橘毛狐的尾巴把它倒提在手中. 狂橘四肢蹼腾着口中大声呼救 “救命呀呀呀! 公主呀呀呀!”

　　叱风脚边围了几只灰毛狐, 正咬着叱风不让他走, 其中一只咬着狂橘的爪, 试途把它从叱风手中救出来.

　　叱风呼风一妖几脚就把那些碍事的狐精踢飞.

　　“不用叫了, 你那半妖主子那里有胆出来救你. 嘻, 那卑贱的东西出来, 也救不了你.” 呼风一掌合上狂橘的嘴, 握在手中把它的头扯起来, 狂橘的身子被叱风呼风两人屈成了个弓 “这毛色虽差了点, 也是母亲喜欢的橘.”

　　狂橘被妖扯得泪眼汪汪, 又叫不出声来, 本来有些服软了, 可一听呼风的话, 立时明白是自己的漂亮皮毛招了灾, 知道两个狗妖要干什么, 又挣札起来.

　　呼风妖力一催, 狂橘僵了僵, 还似为自己死定了, 呼风却被叱风叫停了.

　　“皮草要生剥才显得篷松.” 叱风晃了晃被妖力震得混身酸软的橘毛狐 “能被撰上当母亲大人的围脖, 你该应感到荣幸.”

　　这么荣幸为什么你们不一个给那女妖当围脖一个当手筒? 狂橘自然不干, 它奋力挣开呼风的手, 扯大嗓门, 无限凄厉地尖叫 “布兰加公主呀呀呀呀呀!”

　　听得狂橘叫布兰加, 鸣风终于记起来了. 这惨叫声是那团橘色的东西的. 是布兰加的私有物品, 布兰加还特意给它挂了个牌子叫他请勿毁坏的. 似乎刚才送粥来的就是它, 布兰加还把手插进那团东西的毛里扫了几把.

　　鸣风站起, 大步向前院走去, 飞身跃上去和叱风过了几手把狂橘从他手中抢过来. 和叱风一样的以手执尾倒提.

　　狂橘飙泪. 它招谁惹谁了呢. 这世上橘毛的狐海了去了. 它一没长金丝二不洒银粉的, 怎的狐还未死就被当成了皮草被些野狗抢来抢去了? 一扭头见到布兰加已穿过堡从堡则门走了出来, 大喜 "公主呀呀呀!" 一扭狐腰挣脱鸣风, 直冲向布兰加, 矮身钻进了布兰加逢松的裙襬.

　　这时, 被独自掉在后花园中的鬼夜叉终于跑到了. 入了前园, 见到两只陌生的, 修成人形的妖, 一转身就往布兰加奔去. 那里比较安全.

　　自从鸣风忽然出现抢了狂橘, 花院内三位风字辈的王族就在冷眼对视, 蕴酿打斗气氛.

　　布兰加细看三妖眼睛, 对比着他们的眼瞳色彩. 很多承传久远的妖族都有该族的特征, 这些独特的构造又往往是晰别强弱的测量. 比如千一夜皇族的尾毛长短以及王犬眼瞳中紫色的深浅. 布兰加不是王犬族妖, 不善分别, 但三只狗都是不足千年修为的, 瞳中紫色都不深, 在有对比下, 还是颇好分的.

　　呼风眼色略浅, 鸣风和叱风眼中的紫, 深浅倒是差不多.

　　天空白蒙蒙的一片薄云, 阳光从上照下来, 一块明亮一块暗淡的拼凑着, 似是孩童涂鵢下的水墨画. 没有万里无云的艳阳高照, 没有鸟云盖顶的狂风暴雨. 很多时候, 老天爷都会摆出这种不阴不阳的面色, 不知会转阴转晴. 然后习惯了的生物就会称一声, 好天气.

　　狂橘奔了过去, 窜到她裙摆下抱着她小腿, 瑟瑟发抖着拿头蹭她. 狂橘的眼睛湿湿的, 蹭得她小腿一点点的凉. 真是非常没眼色的生物.

　　鬼夜叉也奔了过来, 她伸出手让他拉着.

　　"那, 布兰加, 他们是谁."

　　布兰加低着头, 声音是一惯的柔软 "没事. 等会儿, 我们在花园植花可好? 四季盛开的金盏花." 前方, 三只狗妖对持着, 其中一只正嘲讽着鸣风与卑微的半妖为伍. 鸣风不是个多话的, 包括对着怨家的时候, 他冷冷说 "滚."

　　鬼夜叉听了却立时跳起来 "半妖怎么啦? 你长很漂亮么? 你很厉害么?" 他说得大声, 大半边身子却缩到了布兰加身后.

　　三只都没理他, 就像鬼夜叉是一头在疯叫的狗般, 不值一顾.

　　"别理他们." 布兰加说, 轻轻拉鬼夜叉, 低声道 "我们回去悄悄把粥吃了, 没他们份."

　　耳边叱风嘲道 "以为攀了个主子就嚣张起来的卑贱东西, 难为你忍得着." 说话间, 并未对半妖多看一眼.

　　"也许鸣风很享受半妖的巴结奉承." 呼风插道, 两兄弟大笑.

　　鬼夜叉见了, 更不肯走了, 他晃着布兰加的手 "布兰加你不生气吗? 你打他们."

　　一声不肖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大, 却冷冷的刺破两妖的笑 "卑贱? 你们, 打得过她吗?"

　　叱风呼风脸容一僵, 叱风也不打招乎, 直接拔剑出招, 和鸣风打成一团. 呼风退后数步, 看向鸣风的眼神阴狠冰寒. 被说成打不过卑贱的半妖, 是对他们兄弟的妖格的侮辱, 对他们妖力的否定.

　　布兰加只看鸣风叱风对上一招, 就不再理会, 十余招还拆不下她的花园, 顶多看上去萧瑟一点. 身后鬼夜叉站出半步火眼金睛的看得兴奋, 狂橘也窜出一颗脑袋来观战. 离他们远些的地方, 苣良走到一只倒在地上的狐精跟前仔细看了看, 然后捏着狐脖子把它拎起来.

　　其他几只狐精被踢伤了, 一时半会跳不起来, 但嘤嘤叫得颇是愤怒. 狂橘闻声望过去, 一眼见到苣良拎着只软趴趴的狐精, 把它的皮扯起一两吋, 大怒, 冲上前去质问 "你干什么, 放下阿水!"

　　苣良摇摇手上的狐精 "死了, 我拿去埋掉."

　　"还给我."狂橘不依, 但它也被妖气震伤了, 便不出妖力, 只能上蹿下跳的去够被苣良提得高高的狐精, 跳着跳着一双眼又开始充水了.

　　苣良轻哼 "你还是躲进布兰加裙襬里安全些, 皮草."

　　"苣良." 布兰加的声音细细的, 似是有丝柔, 又似是什么都没有 "你和狂橘吵架, 别牵扯到阿水身上."

　　苣良看着布兰加, 动了下嘴唇, 睹气似的掉下阿水走了.

　　狂橘前后翻翻阿水, 见它真的死透了, 又要哭. 几只狐精也爬了过去, 软手软脚的合力拖了狐尸走.

　　这时鸣风那边也打完了. 呼风扶着叱风, 两妖狠狠瞪了鸣风一眼, 放下狠话灰溜溜的走了.

　　鬼夜叉意悠未尽的看着叱风和呼风, 双眼放亮, 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收回视线 "鸣风, 你好厉害."

　　鸣风不答, 双眼还看着布兰加理都不理鬼夜叉.

　　"......" 布兰加无语. 鸣风你和刚才那两位是有旧怨的吧? 你把妖给我招惹来了, 在我花园毁园打妖报尽旧仇, 还想向我讨彩头? "殿下和布兰加交手多次, 还没看出一招致布兰加于死的方法吗?"

　　两只汪汪瞪大眼看布兰加. 布兰加温雅地立着, 温柔的, 内敛高贵的, 像副仕女图, 好看. 但也如所有画一样, 即使握在手中, 也无法真的接近画中物. 鬼夜叉握着布兰加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 布兰加回似温柔一瞥.

　　鸣风没把心思放在这方面, 他细细回忆了一遍两人的打斗埸面, 总没看出有能一招败她的时机, 更别说出现多次的破绽. 再想了一遍, 鸣风忍不着问, "那一招?"

　　"......" 鬼夜叉鄙视.这是个很蠢的问题, 连鬼夜叉都懒得担心布兰加会回答.

　　布兰加却道 "灵崩."

　　他既然认为一个用滑油, 陷阱来避战逃跑, 就是真打都尽使些妖蛾子招数的半妖的思路会光明正大. 他怒, 骂道 "卑鄙!"

　　布兰加却笑了. 不是轻视厌恶, 而是怒? 真真是, 一切从武术出发的战斗狂.

　　鬼夜叉一愣. 布兰加虽然表情柔和, 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偶脸. 她眉眼带着温柔的淡淡笑意像是画上去的, 不曾变动过, 就算听声音是笑着的, 嘴角都不会弯. 因为有鸣风这个扑克脸先例在, 对他笑的妖也就将仪一个, 他倒没觉得奇怪的. 这一刻他才知道, 原来布兰加脸上的表情是能转换的. 而让他更惊讶的是, 鸣风也笑了. 不是吧? 刚才那两只妖对布兰加和鸣风做了什么了!?

　　布兰加的笑, 像在木偶脸上削去一角崩角. 从那线笑中, 鸣风看到了一把古剑, 沉寂内敛, 把萧杀, 锐和傲束在剑身. 那是布兰加细剑刺向他心脏时的剑气.

　　鸣风笑, 亦如他的剑, 高傲, 张扬, 嚣张且强势.

　　两妖对视, 像是在展现自己, 又像在看进对方的根本. 然后, 鸣风说 "打一埸."

　　"......"布兰加快速敛了笑, 抬眼看天, 似乎在清风白云中看到一句评价. 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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