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海棠终绽放

　　洛沅芷看着于驰。他的皮肤不算白，但很健康，也没有任何瑕疵。以前经常出现在他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口现在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除了左耳耳后那一道。
　　洛沅芷抬手指了指于驰的手腕处说：“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这里有个伤，我当时给了你创可贴，我在你直播的时候看见了。”

　　创可贴？于驰怎么可能忘记！
　　那段时间，那个男人找回来了，但于驰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孩儿再任他摆布。他开始反抗，却经常也还是会受伤。
　　是了，那正是于驰高二下学期的时候。
　　洛沅芷给的创可贴不是普通暗黄色胶布的那种，上面会印着一些小小的淡粉色小花。不知道为什么，于驰从一开始就不反感洛沅芷的接近，包括给他的伤口贴上那些花俏的创可贴。
　　反正他直播的时候只照出大半个上身和手臂，衬衣袖子又将手臂包裹完全，他也就没去在意过贴在手腕上的创可贴。
　　洛沅芷竟然是这样认出于驰的，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露出过。也许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吧。

　　“其实很巧，”洛沅芷说，“刚也说过，我一直很少去认真看你直播，因为看不懂。那天正好就去看了，也正好就看见你手腕处偶然露出来的一点创可贴。那个创可贴我太熟悉了，虽然不至于就我一个人有，但贴的位置又正好是你受伤的位置，而之前我也因为听过你在学校说话的声音有过联想，就算确认了吧。”

　　原来如此。于驰记起了那次。那天早上他迟到了，洛沅芷应该是作为班长来问他情况的，但她后来好像并没问，只是给了他创可贴。
　　他抬手摸向左耳后下方，那里还能隐约摸到一点不平整。是被那个男人用破掉的酒瓶划伤的，因为要缝针，他才没赶上上学的时间。

　　洛沅芷看见了于驰的动作，心里又有些难受。同学聚会那天做游戏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那条疤，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上其它伤口都已复原，唯独那一处还能看见，可想而知当初伤口有多深。那里靠近颈部，要是伤口再偏一些又会是什么后果洛沅芷完全不敢想。

　　两个人又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屋子里没有半点儿声音。刚刚洛沅芷说的那些让于驰很是震惊，震惊的不仅仅是洛沅芷知道他直播的事，而是洛沅芷竟然看了他那么多年的直播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洛沅芷才问道：“所以，你后来为什么没做直播了？我记得你那时候人气还挺高了。”
　　“我......”于驰叹了口气，他现在很想抽支烟，搭在腿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连指关节都在泛白，他看着旁边的洛沅芷，两个人现在的气氛很好，对于洛沅芷的问题，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答。
　　“是不想说吗？”洛沅芷见他不说话，就说，“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也只是好奇。”
　　于驰却知道不是的。那天晚上洛沅芷就问过他一遍，当时她哭得那么伤心，泪眼婆娑的样子还一直印在于驰的心里。但他现在心里却挺乱的，知道了那么多事，总该给洛沅芷一个交待。
　　他需要一点时间组织语言。
　　于驰站起身对洛沅芷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阳台抽支烟，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尼古丁的味道顺着口腔吸过肺里，之前不安的情绪似乎才被安抚住了。于驰站在窗边，眺望着这座城市，白天的淮城和夜晚很不一样，没有那么光鲜多彩。
　　洛沅芷就在他身后的屋子里坐着，这是于驰之前没想到的事。自从毕业后这半年来就经常往返于恒州和淮城，他不是没想过去找洛沅芷，但却不是现在——什么都没稳定下来，什么都还是个未知。
　　遇见周诚皓是个纯粹的意外，被拉去参加同学聚会更是从未想过的事情。于驰能有一万个理由去拒绝参加，但都抵不过能遇见洛沅芷这一个理由让他说服自己。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于驰的计划中。他以为只是可以去看一眼洛沅芷，必竟一年多没看过了。却没想到洛沅芷竟然似乎对他还有感情。
　　是的，于驰不是傻子，洛沅芷表现得那么明显的示好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因为她一句话，于驰就决定留在淮城过年，反正他孤独习惯了，过年对他的意义并不大。
　　今天又知道了那么多过往的事，于驰的一颗心几乎要忍不住，但他不得不忍。
　　因为还不是时候。
　　洛沅芷从小就是个公主一般的女生，而现在的于驰即使不再缺钱，却还是不够稳定。再等等吧，他会努力把淮城的事业做起来，这样才能有一点底气去表露心意。

　　一支烟燃尽不过几分钟时间，于驰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他进屋，坐到了刚刚坐着的地方。
　　洛沅芷在看他，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于驰缓慢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让洛沅芷心动：“我...从一中退学后就离开淮城了，中间断断续续还有开播，后来轩哥知道了我的事——就那个帮过我很多的大哥，他让我去他那边。轩哥是恒州人，到了那边，他给我安排好了一切，还帮我联系了学校可以去复读，可我最初并不想再上学。”
　　于驰停了下，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才继续说：“后来还是去了。一年多没上过学，学起来还挺吃力的。正好我玩的那个游戏也渐渐开始衰败，轩哥也打算转型，为了让我专心上学，他就提议让我停播。”

　　所以，于驰就是这样没再播了。

　　之前听于驰聊到过往几年的经历时，洛沅芷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只是当年他们还是同学的时候，哪怕是高三期间，于驰也很少断播。洛沅芷后来了解过，像于驰这样的主播，一个月收入是不少的，可他平时的生活质量看上去却并不好，他...应该是很需要钱的，至于为什么需要洛沅芷却不知道。
　　一个游戏即使衰败，像于驰这种能把一个游戏玩好的人自然也能玩好别的游戏。他的粉丝基础在那，时间长了粉丝大多都不会仅仅为了游戏而去看他直播，那他换游戏玩就算前期会流失一些游戏粉，但后面也一定还能涨更多新游戏的粉。
　　为了学习而停播，这个理由看上去还挺正能量的，可洛沅芷知道，于驰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既然跟洛沅芷这样说，就一定是因为学习，至少学习占了很大的成分。以前洛沅芷也问过于驰以后想考哪里，但于驰却回答的是无所谓。
　　他为什么会因为学习而停掉直播呢？

　　一阵铃声响起，是于驰的手机。
　　他看见来电，回头看了眼洛沅芷，见她低着头，也没说话，直接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电话是轩哥打来的。他还是不想于驰一个人在淮城过年。先斩后奏地给他定了下午的机票，让他今天必须回恒州。
　　“你把票退了吧，”于驰按了按额头对着电话说，“我回不去。”
　　“怎么就回不了？”轩哥有些急了，“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绊住你了？之前我就想说了，咱们这一行，公司地址在哪儿都无所谓，你却坚持要去淮城搞一个分部出来。行，我同意，反正你毕业了，不想太依靠我我也理解。男人嘛，总得干出点自己的事业。可现在那边什么都还没有，就连给你买的房子也没见你好好搞一下，连个酒店都不如。于驰，咱们现在不缺钱，奶奶又......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儿吗？你一个人在淮城过年，是不是连菜都没买，天天就吃点汤圆过日子？”
　　于驰听着轩哥的话，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于驰，”轩哥平息了一下气息才继续说，“你不想告诉我的东西我不过问，但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也心里清楚。你嫂子今天念叨了一上午，让我无论如何把你叫回来过年。我也答应过奶奶，经后好好照看你。客户那边初四才见面，到时候你再过去就行了，今天还是回来吧。航班信息我微信发给你了，不许再说拒绝的话。”
　　说完，轩哥也不等于驰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看着返回主界面的手机，于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洛沅芷还坐在沙发上，她今天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结果这会儿却有些恹恹的。
　　于驰知道这都是自己造成的。
　　和洛沅芷从再见到现在不过三四天时间，他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洛沅芷对他是抱有期待的。他想回应，却没有自信。

　　等了半天于驰也没回来，洛沅芷抬眼往阳台看去，却看见于驰已经没再讲电话，而是站在那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里带着洛沅芷看不懂的伤感，不是去接电话了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神情？
　　洛沅芷起身往阳台走去，等到了门口，她才站定，这一次，她没再问“怎么了”，因为答案肯定还会是“没什么”。
　　“于驰，”洛沅芷叫了声，“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于驰很想说好，可轩哥的话还在耳边环绕。
　　“对不起。”于驰道歉。
　　“怎么突然跟我道歉？”洛沅芷笑了笑说，“没事儿，不想去就不去了。”
　　“不是的，”于驰说，“刚刚轩哥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必须回恒州，他已经给我买了票。”
　　原来是这样啊。洛沅芷放下心来说：“本来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年就不好，既然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呗。”
　　“我......”于驰停了下，“我初四就回来，到时候忙完再陪你去你刚刚要带我去的地方好不好？”
　　“好啊！”洛沅芷仰着头，笑容在她脸上绽开，透过玻璃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又恢复了刚来时的光彩。
　　于驰抬起手按在她头上，柔软的发丝摸上去很舒服，他轻轻抚了抚，嘴角竟也不自觉地有些上扬。
　　洛沅芷心脏都漏了几拍，接着就不可控制地开始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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