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和他的小跟班

　　姜苑抬头，一团蠕动的黑色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掠去，在她还没看清时，猛地俯冲下来，她忙甩起包袱一挡，趴下身来。

　　再次抬头，那蠕动的黑团又极快地冲开雾气不见，而刚刚被袭击过的几人中，忽而爆出一连尖叫，“啊啊啊啊！”

　　是他们一伙人当中的一个，只见他肩膀，脖子和脸颊上皆是骇人的血痕，好似被什么刮抓过，翻起红肉，疼得他捂着满地打滚。

　　几人一时惊愣在地，还是彭睦一箭步冲过去抓起那人撕开衣衫，这边还喊着，后面忽然有人闷哼一声，萎顿在地。

　　几人齐齐望过去，一人影翻地的同时，那人牵着的马扬起四蹄，尖唳着狂奔撞下不远处的岩壁，轰然倒地，抽了抽便不动了。

　　楚玉墀当先轻点两步抢过，倒地那人却仍是他们的一个伙计，脖颈上几乎被撕扯下一大块血肉，拉出了血脉和气管，已经气绝身亡。

　　“这到底是什么？”

　　绕是赵嚣胆大，也不禁慌了神，骇人地抓起瑟瑟发抖不住合手跪地念念有词的成老六，“你不是带人来过吗？那是什么怪物？”

　　成老六吓得两眼发痴，“不，不知道，先前从来，从来没碰……”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楚玉墀面色微变，望着天上那一团蠕动的黑色又再靠近，严厉地发令道。

　　姜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控制不住的腿软，跌跌撞撞地发疯了一样跟着跑，可那一团黑影移动速度更快，顷刻间又扑上来，鬼影似的追赶上他们。

　　她没命地狂奔，先头未雨绸缪缚在身上的包袱，现在成了拖累，沉沉地缀住她的速度，顷刻间她便成队伍里遗落最后的人，前头迷迷茫茫的已见不到方静渚几人，而后面索命似的声音几乎已经响在头顶，凶恶地团团俯冲下来，神出鬼没的抓向她。

　　身上顿时火辣辣地发疼，姜苑一时被疼痛激得更慌乱，索性抽出刀，豁出老命的大砍大剁，可那些东西一见有落单的猎物却越聚越多，黑漆漆的淹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姜苑发抖着，没命地挥刀，想着该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万事休矣时，一团高高的火焰鬼火一般快速掠过来。
　　在照上她脸时，那些东西便黑水般退开一圈，一只手同时将她腰间一扯，紧箍着靠那一团在黑影中几欲熄灭的火光强力破开往前。

　　姜苑几乎是离地的被扯拽着跑，尖叫着抬眼便见楚玉墀那张十二分凝重又满是不耐烦的脸，诧了诧，他们终于跟上了队伍。

　　一没入一只只的火光当中，聚拢成一团的黑雾，蠕动着破雾拔高。

　　姜苑这才力竭，有空隙往脚下一看，十几只黑色的蝙蝠被砍落在地，每一只个头都好似人头大小，老鼠似的恐怖的嘴巴里长着尖长的牙齿，骇人的大张着。

　　“这是吸血蝙蝠！”

　　彭睦大喘着气，又点了几个火把分给几人，将一只还抽动着的蝙蝠一脚踩死，溅出鲜血，“这峡谷里晦暗，上头岩壁半包，好似大茧，岩壁上又有无数空洞，都是它们可以藏身的地方，这些蝙蝠约莫将这里当做了巢穴和觅食地，只要勿入的走兽牲畜，乃至于人，都难逃他们之口。”

　　说完一看那一团昏天暗地的黑色，又有袭来之势，一分都不再拖延，忙喊道，“快，快跑！火把甩起来！冲出去！”

　　姜苑一身的包袱，叮叮当当的，坠得肩膀发痛，打得脊背生疼，但再也不敢落在最后，几乎是拼出腥甜的喉头血，全身关节散架般地混跑一气儿。

　　跑得快断气儿了，肺泡都快跑出嗓子眼，才见到那峡谷口亮得晃眼的光亮，咬紧牙齿猛冲出去，前头的人却都不敢停，几乎是半被惊马扯着拖着狂奔。

　　奔出将近半里，已经来到了后面的山林小道，众人才七零八落地停下来。

　　姜苑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她身上的牛肉干甩在地上，咒骂两声，抬起头回看，那在雾气里看着在蠕动的一团，却是成千上万的蝙蝠群，不断的飞着，在裂口处盘旋一圈，又慢慢地飞进峡谷里不见了踪影。

　　再看东倒西歪的众人，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蓬头乱面，衣衫凌乱，挂着万紫千红的彩。

　　彭睦歇够一口气，立马翻身起来清点人马，走一圈面色凝重地道，“失了两匹马，大半的物资算是扔了，除此外……死一人，伤了一人，还丢了一人！”
　　这么一算，剩下的除了他们几人外，只剩下三个伙计了。

　　楚玉墀脸色一寒，“回去看看。”

　　彭睦和赵嚣忙往回去找那丢了的人。

　　姜苑周身还在发颤，站立不起来，怔怔地看着手中占着血迹的刀，头脑一片麻木空白，只觉得刚刚的一切像噩梦一样，耳朵里好似还是诡异的声音，眼前是瞬息死在面前的那惊恐的脸，和倒地翻滚的马，第一次觉得死离自己那么近，想着感觉胃里一酸，几欲作呕。

　　方静渚忙爬起来，拍了拍她，给她递上水。

　　他们逍遥自在的在神京多年，哪里见过这种情景，更不用说活生生的伙伴死在眼前，说没就没了，一时都消化不过来。

　　缓了很久，才发着抖将水囊打开，猛灌了几口，看见也发怔的成老六和那两个脚夫，恍惚过来，低声道，“唯有他们的人一点儿事都没有，这不对劲儿，你相信成老六说他不知道有血蝙蝠的事吗？难道他当真进去两三次，就一次没碰过？”

　　方静渚也瞥向他们，“那成老六慌得几乎尿□□里，说不好真不知道，那些蝙蝠又不认主，他们进来同样有危险，我看他们大概走背字，倒了血霉正好碰着了！”

　　姜苑皱眉，不太敢轻信能被银财驱使的人性，若成老六存心将他们引起来，好处可太多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借刀杀人，尔后又将他们所有的家当给掳走……

　　她脑筋慢慢转动起来，便想不起害怕，动了动胳膊腿脚，才觉得满身都是口子，又痛又辣，着手将身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处理好后恰见楚玉墀半靠在树下，形容虽然比其他人好太多了，仍旧人模狗样的，但右手几乎鲜血淋漓。

　　大约是持火把破进蝙蝠堆里的时被伤到的，不由有些惭惭，纠结一会儿，干笑着走近，“那个，那啥……我给你包一下，刚刚……”

　　谢字没出口，楚玉墀自顾自将她手里的纱布拿过去擦拭了一把血，凉凉道，“三脚猫功夫，以后便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姜苑微曦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咬着后槽牙想这人怎么能说话做事都那么讨人嫌，转念一想他的确是救了她一命，那点不爽便退了，不介怀地舔着脸上前要帮他包扎。

　　楚玉墀嫌弃地一避，姜苑恰见他手里捏着的一块灰黑的石块，感觉眼熟，愣了愣，便问，“是狗牙峡里的？有蹊跷？”
　　她记得那岩壁上都是这个颜色的石头。

　　楚玉墀将石块在刀刃上一磨，“峡谷里都是磁矿。”

　　姜苑揪着眉心忖了忖，想表现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却觉得一头雾水，“是磁矿又怎么了？”

　　楚玉墀斜睨向她，“磁矿能储存声音，将峡谷里乃至峡谷附近出现过的声音都储存起来，而峡谷里无数的孔洞又能放大声音，当风声过时，所有声音叠加起来，才会有哪些铁马兵刀的声音出现。”

　　他说完，好似给了她相当的恩宠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恍然大悟的面孔，“这是常识，希望你尽快聪明点。”

　　姜苑一口气堵在喉咙，他已侧身过去，不远处彭睦和赵嚣已奔过来，满面丧气的向他摇了摇头，“狗牙峡里我们不敢深入，在出口附近找过了，没有人，会不会跑散了到林子里头去了……”

　　“怕不是跑散了，是压根没出来，大概率是现在早被吃得连块肉泥都不剩了！”

　　成老六扎了扎裤腰带，打了个寒噤道，“各位爷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省点力气给自己攒着吧，血蝙蝠这种鬼物，只要咬了你，唾沫星子往你肉里一注，算是留了它们的气味了，到时黑天了保准不死不休地追过来，直到将猎物吸干吸死为止！”

　　他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在峡谷里受肩伤的伙计阿菩处一瞟，像看死人一样定向他，浅白地好似再说：这是个靶子，是个祸害，搂紧了留着过年？

　　阿菩毫无血色的脸刷的死白，望着四面八方的目光，最后无措地看向楚玉墀，“公，公子……”

　　楚玉墀眯了眯眼，眼底漠然地往他脸上一溜，停留在鲜血淋漓的肩膀上，半晌移开视线道，“所有人准备准备，待会儿上路！”

　　姜苑一直听着，火气正涌到胸口，此时熄灭下来，拍了拍阿菩的另一只肩膀，低声道，“别担心，小爷我这身手一般，但……”

　　她原本想说，但拼死她也不会做丢下伙伴的事，大不了到时护着他单独走！

　　可又觉得怪没底的，不由心里升腾起不安，这趟旅程才开始便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毫不留情地打碎他们的亢奋和热切，也不知接下来还会碰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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