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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他要废后。那起草诏书的大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说道:“皇上,皇亲国戚,无端被杀,已是离乱民心。这节骨眼上,您又要废后,您这是……”
他冷然笑道:“你可曾尝过背叛的滋味,撕心裂肺,万念俱灰。比之除之后快,废后已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大臣懂得此时的他已是不冷静,自己豁出这项上人头,也要拼死劝谏。“皇上,臣诚惶诚恐,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您已意气用事,杀了文大人,一步错步步,您若是冤枉了文皇后,可是真的会后悔终生的。”
他黯淡了眼神,说道:“她已是认罪,我又怎会冤枉了她。”
那大臣无奈,问道:“皇上,不知您又要以何等罪名处置文皇后。”
他冷笑,“无后失德,如何?”
大臣无言,文皇后在位六年,不曾生得一儿半女,皇上若是执意以此为罪名,那自己真的再无法辩驳。
伤痛难却,悲伤逆流。
她昏迷了许久。睡梦里,春暖如初,繁花似锦。在那桃花园中,她和他着一袭深红桃花绸衫,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地久天长。风皱起,娇俏的花瓣,落在他的鬓旁,无尽风流和情思……
醒来之时,仍是这酷寒冬日。
阿九看着她那憔悴的双眼,心伤悲戚,忍不住到远处偷偷抹眼泪。
这文信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看窗外的天色,疏疏朗朗,只是些许阴暗。瞬间忆起,父母过世,自己被囚禁在这深宫,不觉悲伤绝望,清泪落下,渐渐浸湿那丝绸枕巾。祸福事端,当真由天定。她曾是那不可一世的文杏,谁曾想她会没落至此。
这世界,当真是残酷。
她宁愿这一切未曾来过,她宁愿自己是那小巷里寻常人家的女儿,未曾繁华,也未曾跌落,只是绣花纺织,闲看那陌上花开花落,静听那水上月圆月缺,过着世间闲适的日子。她甚至宁愿自己未曾如此深情的爱过一个人。
只是,一切不可重演。
刀刺的疼痛之后,是醍醐灌顶,是幡然醒悟。只是,这懂得醒悟,未免多了些许凉薄,些许看破。心底深处,或许已是满目疮痍,瘦骨嶙峋。不得回望,那坎坷悲怆,愧疚羞愤,那痴傻执念,惨痛背叛。思及此处,恨不得拿刀剜除自己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她再也不是以往的文杏。
渐至深夜,这凄冷幽黑的宫殿,看不到一切。窗外是暮鼓的钟声,沉重而绝望。她着阿九在那阴寒的庭院里摆上香案。阿九自是懂得她的心思,只是她大病初醒,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也就费尽心思的劝慰。只是她哪里听得进去。阿九无奈,只得为她披上厚厚的衣衫,而后和碧荷搀扶身姿孱弱的她走到那庭院里香案之前。灯烛昏黄,香炉分烟。她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尚未言语,眼泪又是扑簌簌的流下。
许久,灯烛将近,她尚是颤声说道:“娘亲,阿初后悔当初未听得您的只言片语,一意孤行的要嫁给他。如今,识得他的虎狼之心,一切过错,却是无可挽回。阿爹,女儿不孝,眼睁睁看着您受这叛逆弑君的冤屈和耻辱,却无可奈何。女儿起誓,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放过那厚颜无耻的仇人……”
阿九看她越说越是离谱,忍不住低声劝道:“姐姐,您这是何必,这里到处都是眼线,传出去,又是生出无尽的事端。依我看,您若是真心想要大人和公主安息,就思量如何好好的活在这世界上。无论怎样,他们都是不想你有任何事情的……阿九懂得你心底的伤痛,只事情已是如此,我们又能如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偌大中原,举目望去,不都是他的天下,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蚍蜉撼树而已。或许,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天,一切也就尘埃落定。”
她又何尝不懂得,只是,她倒是期冀自己的那番话能传到他的耳中,他不是歹毒狠冽吗,他不是恩将仇报吗,他不是昏庸至极吗,那自己最好再惹怒他,让他懂得在这世界上,任谁对他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她文杏都不屑,她不怕死,更不怕他,如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一剑穿喉,恨不得……
他派去的人自是一字不落的都说与他听。
他冷笑,如此狠毒的话语,他早已是司空见惯,没有什么稀奇。只是,她未免太愚蠢,这寒冬尚未过完,就要急着挑衅他,恰似那受伤的兔子,为和猎人赌气,看到那陷阱,还要迫不及待的跳进去,真是傻到极致。不过,既是如此,他也就真的不再顾忌什么。她既是那么的恨自己,那么的想要自己的命。那自己就是要让她屈服,让她知道这世界上,他才是山中大王,是不可蔑视的权威。那自己就是要她尝尝痛苦的味道,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她向自己低头乞求。
他吩咐胡公公断了文信宫的炭火。天寒地冻,他不信她能受得住。胡公公和文杏交好,欲抗旨不尊,却被他一个眼神狠狠的瞪回去,不敢再言语。只是在退出他的宫殿时,低声叹息,“这又是何苦呢,她冻坏了身子,还不是你心疼。也不知你这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她当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她怕冷,披上那狐皮大氅,仍旧是忍不住颤抖。阴冷的寒气,像是蔓延的藤蔓,密密的缠绕住她的心,痛的就要窒息。阿九不忍,把她搂在怀里。她却是倔强到底,吩咐碧荷传话给他,“你就是会用如此卑鄙可耻的手段逼我屈服,逼我向你低头。可是我文杏偏就不上你的套,我即使冻死了饿死了,也决不向你求饶。我不信你会永远作威作福,我不信你会永远如此的欺负我……”她在如此的说着时,泪水汹涌而出,她心疼不已,为何他们就走到了如此诋毁的地步。
他亦有回话,“你既是如此的有骨气,那就冻死好了。你死了,文信宫的太监和宫女也都给你陪葬。”
她的心凉到底,他的耐心已尽,他们当真已是情断。
傍晚,窗外竟是飘起了密密冬雪。阴冷昏暗的天,遥远的宫墙外,传来鞭炮声。她闭上眼,想着,那寂寞长街之上,定是烟火四起,在这除夕之夜。那小巷的人家,忙着祭祀祖先,忙着发压岁钱,忙着做年夜饭。天虽是冷,雪虽是密,却难以掩盖那浓浓欢喜之意。这世界上,还会有谁,像她如此,在这雪天,孤独无依至死。
去年今日,她尚是陪他宴饮群臣,然后到那钟鼓楼,敲响新年的钟声。今年,会是谁陪在他的身旁,笑意晏晏。她的心骤然心痛,再也回不到最初。在这不长不短的岁月里,他已经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的至死深情,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纷然云烟而已。她曾期冀和他牵手到老,如今,却是得到他狠狠的背叛。她感觉自己是最傻的人,爱之深,恨之切,那浓重的恨意沉淀在心底深处,酝酿成丝丝冷意,浸透到全身,悲伤逆流,她或许会在这经年的岁月里,渐渐疯掉。
如他所愿,她受不住这冷气,昏倒在阿九的怀中。
阿九气极,却也只是到那无人的角落偷偷抹泪。她如此的执拗,自己担惊受怕,不如撒手不管。只是文大人的救命之恩,长公主的相知之意,自己又怎会忍心看她受苦。再说,这许多年的姐妹情深,自己是如何也不会舍弃了她。思及此处,不觉抹去眼角的泪水,吩咐碧荷好好照顾她,自己匆匆到他的寝宫。
夜已深,他酒醉。看到跪在殿前瑟瑟颤抖着的阿九之时,不觉俯身抬起她的下巴,笑道:“阿九,何必死心塌地跟着她受那无端之苦,你要是跟了朕,我保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阿九拂掉他的手指,冷笑道:“你们如此翻来覆去的折腾,也就是害苦了我们这些下人。只我们也是活该,谁要我们天生命贱,没有投胎到那富贵之家,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正是如此的穷惯了,我们才是会小心翼翼,珍惜一切所有。因为懂得,一旦失去,再不可有,追悔莫及……”
“你只是想到说朕不在乎,你可曾懂得朕心底的痛楚。她曾是扬言恨不得将朕一刀刺死,恨不得朕死后下地狱。朕也是一国之君,何曾受过如此的屈辱。”不待阿九说完,他就声嘶力竭的吼道。
阿九落泪,“或许你们此生无缘。只是她为何会如此的痛恨你,还不是你杀了她至亲之人。你毕竟爱的不深,不然你就不会怀疑她,不然你就不会毅然决然的杀了文大人,而不是毫不顾忌她的感受。”
“我为何会痛下杀手,朕也是孤苦伶仃之人,朕只是想要除掉祸患,朕只是想要保住性命,保住这皇位,保住这刘家的江山而已,我又有什么错。”他凄然说道。
阿九浅笑,“你真傻,她是世间最不会背叛你的人。你真是傻,她是文大人的掌上明珠,文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她的性命做赌注。你若是真的上了坏人的圈套,以为文大人就是那谋逆篡位之人,尚是可以原谅。如若你只是在做戏,杀掉文大人只是幌子,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只是想要诱出那杀手,那你当真是狠毒至极。”
听到此处,他不觉神色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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