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酒屋

　　第二天，医院口腔科。
　　拔完智齿的赵晨愤愤地瞪着拿冰块给自己左脸做冷敷的徐来生，因为嘴巴里还咬着棉花，她只能呜呜抗议道：“都怪你！谁让你跟医生说要拔两颗的，痛死了！”
　　徐来生看着委屈巴巴的赵晨，手里的冰块没有放下，而是用左手摸了摸赵晨的脑袋半是解释半是安慰道：“医生说一般都是上下一起拔的，留着以后反而会塞牙齿。”说着，徐来生朝里面另一个正在拔智齿的男生道：“你的还算简单了，你看别人脸锤子都用上了。”
　　赵晨早就看到了，那一下下的敲下去，赵晨看着都疼，虽然有麻药，虽然那是对付难把智齿的必要手段。
　　最后，赵晨只能捂着脸，拿上自己的消炎止痛药，呜呜着跟着徐来生出了医院。
　　当天半夜，赵晨伤口痛到睡不着，哼哼唧唧中，她拨通了徐来生的电话。
　　“怎么还没睡？”电话那头徐来生的声音并没有睡着后被人吵醒的不耐烦，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淡。但是就是这样清冷的语调，赵晨早已经掌握其中的抑扬顿挫，并且很熟悉了。
　　“痛……”赵晨是真的难受，晚餐后吃的止痛药药效好像已经过去了，“睡不着……”
　　电话那头徐来生静了一会儿道：“起床把另一颗止痛药吃了，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好一点。”
　　赵晨哦了一声，虽然极度不想动身，但她也不想大半夜吵醒早早就睡觉的阿秀，她刚要就着冰水就吃药，那边的徐来生又道了，“吃药用温水，去厨房加点热水。”
　　按着水杯的赵晨呃了一声，“很麻烦啊，冰水也没关系啦。”
　　“乖，你听话我就给你奖励。”徐来生很有耐心哄着。
　　好吧，有奖励的话还是可以走一趟的，赵晨一边走向厨房一边问道；“什么奖励啊？”
　　徐来生没说，过了一会他又道：“吃完药回床上了？”
　　“嗯，在床上了。”赵晨盖好被子，身体依然难受，不过难受的时候有人哄着好像也没那么凄凉了。
　　电话那头的人轻声细语，声音温柔到一塌糊涂，迷迷糊糊中的赵晨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不过赵晨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奖励，在进入梦乡前她问道：“奖励呢？”
　　电话那边的徐来生听到赵晨均匀细微的呼吸声，笑得温柔，“可是你自己睡着的，不是我不告诉你。”
　　几天后，从智齿的“伤痛”中完美恢复的赵晨一如往常像个满格的电池一样，充满活力笑着跟徐来生一起放学回家。
　　徐来生对赵晨态度的转变，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看在眼里，当然徐来生自己也知道其中的微妙变化，而估计只有我行我素的赵晨没有意识到别人的视线。
　　出了教务室后，徐来生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果然见到赵晨的身影，而教务室主人的声音还在历历在耳：“来生，你未来是有无限前途的，别因为一些‘不成熟’的感情而耽误了自己的学习啊，你父母那边我已经通知了，我想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你早恋的。”
　　徐来生紧紧捏住双手，他有把握考上任何一所父母中意的学府，但是赵晨就不一样了，在两个距离相差很多的个体中，人们总是有欺小的倾向。
　　父母对自己有再造之恩，这一点徐来生今生都不会忘记，但是他更不想那个一直对着自己笑的女生因为自己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更不想她被人轻视！
　　赵晨看到徐来生看着自己反而停下脚步，也不细究，反而冲他跑了过来，还颇奇怪道：“你也有发呆的时候？走了，你不是还要去菜市场？”
　　徐来生牵起赵晨的手，轻声道：“知道了，走吧。”
　　这是徐来生第一次主动牵住赵晨的手，还是大大方方的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赵晨是想跟徐来生谈朋友，但这样的徐来生真的很奇怪。
　　“你怎么了啊？”
　　徐来生闷不做声，直到把赵晨拉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徐来生才紧紧锁住赵晨的双眼，严肃道：“这次期末考，你必须进前五十！”
　　“啊？！”赵晨摸不着头脑，不过又猛然想起刚才徐来生是从教务处出来的，便惊奇道：“你被抓去教育了啊，是我连累你了。”
　　这个傻子！到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别人！徐来生被赵晨气笑了，至少说明她脑筋转得还挺快的，他有点心疼赵晨，“你知道就好。”
　　“反正我是跟定你了，管别人怎么说的，他们以前也不看重我，现在也不必多看我。”赵晨倒是不在意，从小就从各种鬼魂中听到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故事，对于现实生活中的这点小心眼，赵晨真的不在意。
　　反正不是在一起世界里的人，何必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浪费精力。
　　“我在意。”徐来生紧紧握住赵晨的双手，“我不想你被人小瞧了。”
　　“嗯~这样啊~”原来是怕自己受到伤害，赵晨理解徐来生的意思后，想了想也就不在拒绝，她道：“那你要辅导我呀，你应该知道按照我现在的成绩，想进前五十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晨的思路很简单，既然徐来生会提出这个想法，他就一定会帮助自己的，她只要集中精力去做就行了。而且赵晨以前一度以为自己跟现实世界脱离太多，直到跟着徐来生后，她才在追赶的道路上，渐渐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比起不知道要未来要做什么的自己，赵晨更喜欢现在的自己，更市井更有生活的气息。
　　“还有一个问题。”徐来生一手压在赵晨背后的墙壁上，直接把赵晨包围在自己的气息里，他问出了一个一直在他心里的问题，也是他最在意的问题，“为什么会喜欢我？”他的双眼都遮在长长的刘海下，叫人看不清他眼睛了的色彩。
　　赵晨听徐来生这么问，嘴角一咧，一下凑到徐来生的面前，差点就鼻尖对着鼻尖了，赵晨两眼放光道：“因为我看到了光，闪闪发亮的那种！”
　　赵晨大概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徐来生的。
　　那天傍晚，清凉的晚风将遮在落日前的白色云朵吹开，刹那间夕阳的光辉洒满了整个普乐寺的后院，徐来生就是那样抱着软绵绵的小黑从橘黄色的光辉中缓缓而来。
　　听了赵晨的解释，徐来生也想起那日的场景，那天是每周末固定在清泉大师那里学习武术的日子，那时他刚打完一整套的功法，就有一只小猫冲天而降直直掉进他的怀中，为了找到猫的主人他才会上了后山，那个据说是私人住宅的山坡。
　　也就是那个时候，好像也是那个时候徐来生第一次看清这个叫赵晨的女同学。
　　只不过因为一直猫的因果，徐来生真是没想到后面会牵连出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种种事情。
　　在徐来生的鞭策下，赵晨变成了学习三郎，每日每夜拼命读书，这让一直采取自由放养式的阿秀都刮目相看，夜里，阿秀给辛苦的赵晨端上一碟西瓜后，拉着赵晨的手八卦道：“我看到了哦，傍晚的时候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
　　正在认真解题的赵晨闻言只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就是之前在清泉大师那里见过的那个男生，我回来后就说我要追他的呀……”
　　赵晨挠了挠头顶，题目有点难呀，难道真是自己的脑袋荒废太久了？说完后，赵晨见阿秀还没走，不由放下手里的圆珠笔，转而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西瓜，边嚼边挑眉道：“你不会也要说什么‘不能早恋’论吧？”
　　“哪里哪里。”阿秀笑眯眯摆手道：“我挺中意那个男生的，看着就是个好孩子。”
　　有点奇怪啊，按照阿秀的作风肯定会把人好好考察一遍在下决定，绝不会这么轻易就下结论的。赵晨把双腿缩到椅子上，又叉了块西瓜，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上次不见了一周你去干什么了？”
　　从小赵晨就跟阿秀相依为命，所以家里有什么事情两人都是有商有量，只有一件事情阿秀是不会跟自己说的，那就是有关妈妈当年去了哪里的事情，阿秀决口不提。
　　再联想起之前阿秀告知自己家祠、族谱以及家族使命的事情，赵晨心里那股被压下去的不安又缓缓升腾起来。
　　阿秀之前所做的种种皆有一种倾向：交代后事！
　　赵秀芝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暗暗怪自己不够小心，这丫头平时看着粗心大意，实则敏锐得很。
　　想到这里赵秀芝也颇有些得意，赵家出了一个摇酒的天才，真是祖宗庇佑。同时她也在内心深处诚心祈祷：列祖列宗，保佑赵晨能平平快乐幸福！
　　“阿秀？”
　　一个问题居然能让阿秀出神，这简直奇怪中的奇怪，赵晨拿着叉子在找秀芝的眼前晃了晃，轻声换道。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最后不是都会告诉你。”赵秀芝起身摸摸赵晨的脑袋，温声道：“我过几天要出门一趟，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读书好是好，但也别累着自己了。”
　　见阿秀拉门要走，赵晨下意识地拉住赵秀芝的手，执着问道：“这次你回来会告诉我答案的吧？”
　　赵秀芝反手握住赵晨的手，答道：“好。”

　　“错了！”徐来生在试题上打了大大的红×后，看着心不在焉的赵晨，本要责骂两句的话最终咽了下去，他跟着赵晨的视线看向窗外的街道，从赵晨的房间看下去，刚好能看到大门的位置。
　　“阿秀走后就没有联系过？”随着跟赵晨的接触越深，徐来生知道自己这个女友的家族很不简单，赵晨的一手摇酒本事更是闻所未闻。
　　徐来生有时候回想也许只有自己这个奇葩才会承受得了赵晨的这种背景吧。而且还有一件让徐来生更加奇怪的事情就是，那个只在普乐寺后山见过一面的阿秀居然说对自己很满意，仅仅是见过一面就下此结论？真是奇怪的家族？
　　“是啊……她可真是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不怕我会饿死……”赵晨趴在书桌上，一点学习的动力都没有。
　　这种情况是绝对学习不了的，徐来生刚想开口开解两句，赵晨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这一道铃声简直如天籁般让赵晨像打了狗血似的从书桌上弹了起来，“喂？！阿秀，你终于想起你的孙女了呀！”
　　看着对着电话言笑晏晏的赵晨，徐来生打了手势就出了门，留下两个祖孙好好交流感情。
　　赵晨跟徐来生约好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不管成绩好坏都在河堤上见面。
　　这天，徐来生独自在河堤上等待了许久却不见赵晨的身影，成绩出来了，赵晨没有进前五十，但是进了前一百，第九十一名。
　　虽然有点可惜，但比起赵晨之前的成绩，已经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了。在辅导赵晨的那些日子里徐来生就发现赵晨只是不想认真学习，其实她本人的水平远不止现在这样，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独自从青天白日等到夕阳西下，徐来生看着沉沉的夜色吞噬完最后的一丝余晖，就算耐心如他也止不住会关心赵晨的去向。
　　匆匆来到赵家，却见大门是开着的，回家不关门这件事情，徐来生已经提醒赵晨很多次了，看来她还是改不掉这个坏毛病。
　　“赵晨！”还没进屋徐来生微微发怒的声音就爆发了出来，这一句怒吼没有让赵晨现身，徐来生反而听到厨房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锅碗声。
　　一进厨房，就见赵晨手忙脚乱拿着锅盖挡在身前，而炒锅里的油滴正四处飞溅……
　　“你在干什么？”厨房里的一片狼藉让徐来生连教训人的欲望都没有了，他几步上前拿过赵晨手里了的锅盖，不过几个动作就把一场“小事故”解决了。
　　而肇事者则摸着鼻子，尴尬地嘿嘿两声解释道：“我这不是想亲自煮点食物犒劳犒劳你嘛，毕竟这段时间辅导我你辛苦了……”
　　徐来生叹了口气，紧紧捏住赵晨的双臂，严肃道：“电话也不接，人也没去，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故了！”
　　说着徐来生看了一眼厨房，对赵晨严厉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禁止你进厨房！”
　　赵晨心虚道：“没有那么严重吧。”
　　“你可以试试看。”徐来生微微眯起双眼，语气平静无波，但是赵晨却知道他是认真的，而且很认真。
　　“走，跟我回家。”见赵晨老实答应了，徐来生牵着赵晨的手就往外走，“这里等下回来再收拾。”
　　知道徐来生的“回家”是跟他会徐家，但是赵晨也就在徐来生面前一直厚着脸皮，实则是个不怎么会交际的人，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别了吧，我随便吃点东西就开始收拾厨房，这里估计得花点时间。”
　　“不用怕，你迟早都要认识的。”徐来生不仅没有让赵晨的小手溜走，反而抓得更紧了，他道：“上次不是说要吃鱼？我给你做。”
　　……
　　记忆轮番上演，徐来生静静看着眼前闪过的帧帧画面，这些都是赵晨消失后被他刻意尘封起来的画面，现在看来原来自己最快乐的时光还是跟赵晨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而那个时候的赵晨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单纯、可爱还爱笑……
　　然而一切都改变了，一道刺耳的枪击声响起，中弹的瞬间，徐来生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赵晨！
　　“晨！”VIP病房内，徐来生猛然惊醒，因为他急剧跳动的心跳导致心电监护骤然发出哔哔哔的报警声。
　　门口的徐军杰急急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挂着管子的徐来生从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的疯狂样子。
　　“来生！你冷静点！”徐军杰大声喝道。
　　这声大喝让摇摇晃晃的徐来生清醒了一点，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徐军杰恍惚道：“哥，赵晨在哪里？”
　　自己弟弟这般疯狂是徐军杰前所未见的，他挣扎着就想去接摇摇晃晃的徐来生，但身后一道身着暗黄色僧袍的人影抢先他一步扶住眼看就要跌倒在地的徐来生。
　　“来生，冷静，赵晨她没事。”清泉大师稳稳扶住徐来生，随即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了这句话。
　　“清泉大师……”徐来生刚才不过是从梦中惊醒，是他强烈的意志强行调动身体行动，而实际上他的身体现在远远不能剧烈活动。
　　清泉大师的一句话，成功让徐来生安心许多，刚才的爆发的力量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很快徐来生头一歪，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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