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着吵着，就好了

　　日头越来越短，天黑的也越来越早。随着夕阳一寸一寸落下，大家也都纷纷收工。
　　晚饭是民宿提供的便饭，除了海楚天，所有人吃的都挺香。

　　民宿离大如意圣境不远，吃完饭不少人去景区里转转。有几个信佛的信徒更是去大殿虔诚地礼佛。

　　方一乐一行本来是四个人一起在转，结果前殿绕到后殿的时候，就只剩她和海楚天了。容安和阿楠不知所踪。

　　方一乐发了条消息给容安，结果容安回了个贱兮兮的表情。

　　这是磕CP磕到她头上来了？

　　料想在这里也丢不了，她也就没再去找。
　　而一旁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海楚天，东张西望完全没发现少了两个人。

　　主殿附近有一颗大银杏，据说已经千年了。
　　不知曾经谁起的头，低一些的枝丫上挂满了红绸带，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方一乐第一次来的时候，被容安拉着也丢了一条上去。当时许的愿望是什么来着？
　　世界和平？

　　现在站在树下抬头看去，早已经找不出自己那条了。

　　见方一乐停下看树，海楚天也停下脚步休息。
　　“今天累死小爷了！长这么大都没干过这么久活。”今天后半段还是换了海楚天来装鸟屋。
　　毕竟，确实伤的不重......

　　“你就知足吧，好歹只是装一下。前期的制作工序大家提前完成了。”方一乐收回找寻的目光，看向海楚天。

　　“我说，你们这也没多少套鸟屋吧。救得了几只鸟啊？”
　　“能救几只是几只呗。也不是第一年弄了，每年装一些，一年年积累下来也不少了。”
　　“装好了还要每天来喂？”海楚天不信有人会每天跑这深山老林的喂鸟。
　　“这倒不用。我们负责买鸟食，山上有护林员，他巡逻的时候会帮忙添。另外大如意圣境的僧人也会帮忙。”

　　闲话间，前面走来一个女人，身姿优雅，步伐有些迟疑。

　　“楚天？”女人出声。

　　方一乐每天海狗子海狗子地叫海楚天，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女人在叫谁。
　　身边的男人开口回应时她还晃了下神。

　　“蕊姐？”海楚天看着来人，好像是白芯蕊。

　　“是我。”白芯蕊走近，“果然是你，刚刚听到声音，还以为听错了。”
　　她看向一旁的方一乐，发现不认识：“这位小姐是？”

　　“哦，她是我朋友，方一乐。”海楚天介绍。

　　“方小姐好，我是白芯蕊。不过，看样子是打扰到你们了。”白芯蕊误解了俩人的关系，以为自己打扰了情侣散步，有些抱歉。

　　“白小姐好。”方一乐打完招呼就没再说话。跟陌生人在一起，她话一向不多。

　　“你们是来礼佛？”白芯蕊有些好奇。海楚天从小就不爱陪长辈去寺庙道观的，难得在这种场合遇到他。

　　“哪能啊！你还不知道我？今天是和同伴们过来办点事，吃好饭正好过来转转而已。”海楚天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五。
　　每个月初一十五白家老太太都要去寺庙礼佛参拜，偶尔也会住上一晚听听知客僧念念佛经。几个小辈一般是轮流陪她过来，后来孩子们大了不愿意陪老人家做这些，渐渐地就固定是白芯蕊陪着来了。

　　也难怪白老爷子看中白芯蕊，光是孝心耐心就比其他兄弟姐妹高出一截。

　　“这样啊。”白芯蕊余光看到一旁的方一乐不是很自在。
　　想到奶奶那边也差不多了，于是提出告辞：“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对了，这棵树据说求姻缘很灵验。你们可以试试。那我就先失陪了。”

　　方一乐心知她误会了，可是海楚天没有及时解释、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把人放走了。她也没插上话。

　　“白小姐误会了，你怎么不解释？”等人走后方一乐问。
　　海楚天无所谓道：“每个出现在我身边的女性我都要解释的话，我忙得过来？怕是该专门招个团队处理了。”
　　“臭不要脸。”
　　“我都不在意，你有什么介意的？吃亏的是我吧？”
　　“又犯病了是吧？”
　　“哼。”海楚天不屑一笑，“放心吧，反正以后也不会见面。有什么好解释的。真要解释起来，还要从我离家出走开始说起，说的完么？人家也不见得有那时间听。”

　　方一乐一想，也是。

　　“寺庙也没什么好逛的，我先回去了。你走不走？”海楚天有些累，想回去休息。

　　方一乐还不累，这么早回去也没事做，她没带电脑也没法码字，还不如在这里坐坐，想想心事。
　　今天编辑又给她发消息，问她转言情向考虑的怎么样。
　　不破不立，跳出舒适圈，她也知道。
　　可是......

　　她真的不会写感情戏啊！

　　烦躁地捋了下头发，方一乐心不在焉回答海楚天：“我再转转，你先回去吧。”

　　“哦。”海楚天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往回走。

　　等回到自己房间，他仔细打量了一圈这间小小的屋子，着重看了眼床上的小碎花床品。

　　小碎花颜色绚丽到泼杯咖啡红酒上去都看不出来脏了。

　　他又去看了一眼卫生间。
　　然后很快退了出来。

　　这真是他这辈子住过最简陋的房子！

　　方一乐这个骗子！说什么带他出来体验平民旅游，还什么露营烧烤看日落！
　　结果呢？就是一直装鸟屋！
　　晚饭也不好吃！住的也简陋！

　　这么一比，她那小房子起码温馨干净，像个住所。

　　把狗头包拎上，海楚天打开房门准备离开。
　　他海楚天就算是困死！就算是床上有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作陪！他也不会在这睡一分钟！

　　临开门时，他脚步微顿，突然想起方一乐是坐他车来的，他这样一走了之好像也不太好？
　　再想到自己还是寄人篱下呢，许逸还有三天才回来......

　　烦闷地收回迈出的脚，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回到房间。

　　把狗头包扔回床上，海楚天给方一乐发了条消息。
　　【我今晚回你家睡，你跟不跟我回去？回的话我就等你，不回的话我就自己走了？大不了我明天再来接你？】
　　消息发出，海楚天坐在床沿边翘着二郎腿等方一乐的消息。

　　半天没收到回复，海楚天等着等着不小心便睡着了。

　　累了一天的他，睡着的那一刻，倒也没觉得这个床哪里不舒服。
　　睡熟后还自动钻进了被窝里。过了会儿觉得热，在被窝里抖抖索索脱掉了衣服。

　　另一边，没看手机的方一乐，正坐在荷花池边撑着脑袋看着一池的残荷。

　　她的文章订阅其实已经在减少。编辑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读者低龄化，意味着能安心看无CP剧情流的读者越来越少了。
　　读者们不再费心记着你写的每一个角色，扒拉你埋的每一个暗线，关注你每一次剧情的推进。他们只想看甜宠，看“命都给你”的掏心掏肺，看“按在墙上亲”的工业糖精。

　　方一乐不由地想到编辑那句话。

　　【不是说以后让你转无脑宠文。但是以你的文笔，剧情流加上爱情元素，不是更香吗？】

　　是啊，当然香。

　　可是。
　　她写不出。
　　她试过了啊。
　　她尝试写了篇爱情短文。
　　结果言辞干涩，感情推进十分不自然。
　　没有张力，毫无灵魂。

　　给容安看后她当场叹了口气。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感情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怎么写？

　　没有人爱她。
　　大孩子为了一块巧克力能欺负更小的孩子。
　　好心的夫妇们也只是对着他们挑挑拣拣最后领走最“好”的那一个孩子。
　　一直没有被领养的孩子，就要开始学着挖掘自己的能力给孤儿院带来价值，而不是坐吃山空给园里带来生计压力。

　　她也不敢爱任何人。
　　昨天刚混熟的朋友，今天可能就因为领养而分隔两地。
　　她也有过好朋友，结果为了能被领养而陷害她。

　　爱？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

　　感情方面这么淡漠的她，怎么可能写得出动人心弦的爱情呢？
　　连自己都感动不到，又能感动谁？

　　“方小姐？”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愁绪。她转头一看，原来是之前遇到过的白芯蕊。
　　“白小姐。”

　　“楚天呢？”白芯蕊服侍奶奶睡下后自己出来散步，也正好散到了这一块。

　　“他先回去了。”

　　白芯蕊点点头，顺着方一乐的目光看去：“方小姐喜欢这片荷花池？”
　　方一乐耸了耸肩：“正好走到这罢了。”

　　白芯蕊走到她身边坐下：“我还挺喜欢这片荷池。其实夏天满池盛开的荷花，别样震撼。等秋冬时，残荷也是别有意境，能让人平心静气，也许是沾了寺庙的佛性吧。”

　　“白小姐信佛？”

　　“佛？”白芯蕊勾起嘴角，坦言道：“不过是政治家的一种手段罢了。我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方一乐笑了笑，白芯蕊的性格倒是挺合她胃口。
　　“我也不信。求谁都不如求己。”方一乐看回残荷，顿了顿又道，“但是，有时候身处绝望，也需要一些精神依托。也许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虚无缥缈的信念，才选择苟活下来，继而再去谈其他。”
　　就比如她。曾经，漫天神佛也是她哭求的对象，在她还很小的那些年。

　　虽然直到长大才知道世上没有神仙，可她那时候是信的。孤儿院一个打扫阿姨对她说过，佛祖喜欢努力的人，只要够努力，佛祖就会保佑这个人越过越好。于是，她便仿佛有了动力和目标，再也没有想过去死。

　　“绝境里，每一棵稻草都能救命。”方一乐感慨。

　　白芯蕊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解读。
　　想了想，也有道理。

　　临时抱佛脚，求的本就是一点心理安慰。
　　关键时刻能有个这样的对象求一求，也许就熬过去了。

　　存在即合理。

　　“方小姐人很有趣。楚天眼光很好。”白芯蕊这次真心笑了。
　　“白小姐过奖了。”方一乐回以同样真心的笑容，转而道，“不过我跟海楚天，你怕是误会了。”

　　白芯蕊愣怔了一瞬，又了然地笑了笑：“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观念转变本来都是一瞬间的事，就比如刚刚的我，就被你说服地接受了一些原本不屑一顾的事。人的想法，本来就不可能一成不变。至于变了以后是好是坏——”
　　她看了眼方一乐：“事在人为不是么？”

　　“不可能一成不变......事在人为么？”方一乐听了这句话，倒是没想和海楚天能有什么改变，她想的是她下一本新文。白芯蕊歪打正着，倒是解了她一个纠结的心结。

　　也是，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不是要跳出舒适圈？谁还能躺在过去的功劳薄上躺一辈子呢？
　　至于结果，总不会比再这样下去的结局更差了不是吗？

　　那何妨一试呢？不会就去学呗！

　　“白小姐说的对。”

　　两人相视一笑。

　　也许，该处个对象了。
　　方一乐心想。
　　毕竟——实践出真知。

　　和白芯蕊分别后方一乐回到了民宿。很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山里月光很亮，是城市里严重的灯光污染下看不到的皎洁。方一乐难得文艺地没开灯，只留了墙角微弱的起夜灯。

　　洗完澡一时不想睡，她来到阳台，就着澄莹的月色远眺了一会儿夜幕中的大山。直到夜里的水汽完全驱散了洗澡后身体的暖意，方一乐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房间。

　　坐到床沿脱下睡衣外套，只留里面的轻薄睡裙，方一乐掀开被角钻进被窝。
　　双人床很大，但是她还是习惯小小地缩成一团睡在一侧。

　　刚刚阳台坐久了，身体有些凉。
　　手脚都发寒了。
　　有个对象好歹能暖被窝，也挺好。忙了一天的她就这么胡思乱想地沉入梦乡。

　　视线拉远，床的另一侧，却也起伏着一个曲线。

　　那人感觉有些热，嘟囔着拉下了蒙着头的被子。
　　却赫然是之前等方一乐等睡着的海楚天！

　　海楚天还是觉得热，于是又踢掉一些被子转了个身。
　　手碰到了什么凉丝丝的东西，瞬间驱散不少热意。于是顺手一捞，抱在了怀里。

　　这下凉快了。

　　而即便睡着了还是手脚发冷的方一乐，睡梦中突然感觉到被一个暖炉紧紧包围，让她不仅没反抗，还靠紧了些。

　　两个人都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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