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凡记

作者:宋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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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下相逢弃前尘


      过了正月沈澄打点好东西,各处辞行,杜员外拿出二百两银子给他使用,沈澄死推着不受,杜员外说:“你孩子家没出过远门,这一路哪样不要钱?万一遇个事银钱不够,你一个人在外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可急死人呢!“

      沈澄说:“我一路盘缠已带够了,到了北京也就个住店的钱也尽够了,我一个少年人行远路的人带着重金,也是招灾啊!”

      杜员外点头,“到底是有见识的人,说得也在理,这样我去换几两金子你在身上藏着?”

      沈澄说:“大可不必,我真有什么急事,有钱庄可以借的。”

      杜员外留他用了饭,沈澄要去别一别岳母,杜员外说:“她身上不好,你要出门的人别沾晦气。“亲送沈澄出了大门。

      沈澄回家,婷姑笑嘻嘻拉他到房中,问:“你倒是个会做家的?明明有钱还这么亏着自己?”

      沈澄听得莫名其妙,“我有什么钱?”

      婷姑从桌下拿出一个小箱子,“这不是吗?我今日给你理柜子发现的,我见是活锁一拧就开了,里面全是银子,你几时存下这么多钱的?”

      沈澄看着这个箱子这是锦姐出嫁前给他的,他将箱子一开,满满一箱银锭子白亮亮的发着宝光,沈澄拿起一锭底下写着“南京礼部铸五十两足”他明白这是锦姐当时的聘礼,又想起锦姐让自己中举后再打开的话,不由心内发酸,眼中发热,慢慢坐下来看着这箱银子泪眼蒙胧的。婷姑只当他想着爹娘聚财不容易,自己如今要花舍不得,便劝说:”我家虽说是个财主但我也没见过这么多现银,你家积聚这些爹娘一定是多年省吃俭用,你现下正是花钱的时候又不是为吃喝享用。“

      沈澄摇摇头,“这不是我的钱,你不要动,我北上顺路要还人家的。”

      “啊?这是别人的钱啊?“

      沈澄说:“我认识一个朋友是山东督府里的公子这钱是他的。”

      “那为什么给你呢?”

      “因为他娶了我一个亲戚家的妹子,他知道我有一天上京。”

      婷姑也不作声了,沈澄擦了擦眼将箱子锁扣上又收到柜中去了。

      婷姑说:“那我爹给你盘缠了吗?”

      “给了,我没要。”

      婷姑想再问,但是一看他那张冷脸也就不问了,拿过自己的妆盒将一对金镯子两对金耳放在桌上,“你不拿我爹的也不拿我的吗?”

      沈澄看了一眼,语气软和下来,“你嫁与我没什么好首饰与你,怎么还能拿你的东西呢。我此番上京有几十两盘缠就够了。“

      过了几日一担行礼到了城中,杨佑替他订好了船,,拿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沈澄推着不受,杨佑抓着他的手硬塞进他袖中了,“好孩子你听我说,你是个有出息的,莫说百两就是千两将来也不在话下,你好好收着上京遇事也能从容些。”

      沈澄只得收了,当夜同李希青同屋睡着,兄弟两个又说了好多话,天亮就上了渡口。过了月半到了通州,船家替他雇车送到东城里住了店,才告辞:“沈举人你有事就叫人去码头找我,我这半年都在京的。”

      “谢谢老伯了。”沈澄给了他一串钱,送到门口。

      这沈澄平日将《资冶通鉴》和《朱子四章注》放在床头,除了下楼吃饭就是屋中读书,也有同乡的举子来访他,他就备上一壶茶两个果盘,陪着说阵话,邀他去游春赏景的,入会做文的,喝酒组局的,他一概不理。只有一个同乡的南京吴举人时常来同他谈谈文章八股,最多也就叫他吃了饭周遭买些生活物事,一日正同吴举人说话,船家找到店中,“沈举人,不好了,南京传信来说令亲去了。”

      “什么?”沈澄起身不稳一个茶杯当场碰碎了,吴举人向船家道:“你说说清楚,他哪个亲啊?”

      “是岳母。“

      沈澄本以为是娘,如今听是岳母不由放了一半心,同吴举人商量这科是考不成了,连夜收拾东西,另雇了船回南去。

      还是先到的城中,杨佑见他风尘满面,神倦人瘦,心疼道:“你个傻孩子,这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在眼前助得甚事?千里的路你是奔丧还是奔命?”一面让秦妈做饭,一边自己去打水让沈澄洗浴,又找了件李希青的衣服让他换了,沈澄想连夜回去,李婆拦道:“行军的人还要歇脚,你一个少年孩子这样奔波为得是谁?为一个死鬼岳母使不得。”硬留着沈澄住了一夜,早间吃好了早饭才放他走,还嘱咐那赶车的人慢点。

      沈澄先到家见了父母,李姑也见了儿子模样也是心疼得不行,叹说:“这算是什么事儿?让云哥儿吃一场大苦。”又怨沈元说:“你也是的,结亲也不看看人家,这等一个病鬼你急着结什么亲,好好的前程都断了,媳妇也是她娘不好怎么不早说。”

      幸而婷姑不在家,不曾听见,沈元说:“你也真是,人有旦夕祸福,这亲家母去了是杜家的办事儿,儿子的前程还远咧。”

      沈澄也没插嘴,又同父亲一齐到了杜家,杜员外见他回来了,哭道:贤婿啊,可苦了咱家了啊,你岳母是个没福的人啊!“

      婷姑从里间出来,见了他只有两行泪流,沈澄陪婷姑进去了,换了孝服也说了几句开解的话,婷姑也体贴他说:“你一路也累坏了吧。“

      沈澄说:“还好,还好。”

      此时已过了七七,如今沈澄回来,杜员外请他做祭文,写亡疏,又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做道场,闹哄哄直到出殡。出殡那日也让沈澄骑马在前面,两个儿子反在后面。入夏之前完了这件事,沈澄也才得闲,李希青这年中了秀才,沈澄也去祝贺,席上李禁同他商量捐贡的事儿,“你哥哥好不容易得个秀才,我这辈子也不想他中举人,如今捐个贡让他上京坐监还是个路。“

      沈澄点头,“舅舅想得不错,能捐还是早捐的好,晚一年就多等一年。”

      杨佑东拼西凑兑了一千两银子,替李希青捐了个贡生,又主意替他娶亲,他说:“我明年就要上北京铨选,我在南京娶什么亲?”其实他一心想着路过山东接春园去,杨佑想着他将来若真得个一官半职的还不知在哪里,娶亲在家中也没什么好,也就不论了。

      开年吏部要铨选,请贡生进京坐监。李希青终于是放了松,极力的叫沈澄一起去,说:“咱们兄弟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你备考我挨贡有何不可。“

      杨佑和李姑当然是希望他们兄弟在一处的自然没什么说头,沈澄想着平白无故在北京待两年算是什么意思?还在犹豫的时候,旧年的吴举人上科中了,选了翰林,特地写信邀他进京,沈澄这才打点行礼,同李希青一路坐船上京去。

      船到了济南因为是大地方所以停住了要贩货,李希青等得就是这天,同沈澄说要去看锦姐接春园,沈澄想着自己当年也答应要来看她的,如今一别三年也不知她在过得如何?
      一时惆怅起来,那日正是十五,一轮明月又大又圆照在河里,水光滟滟,照在城里,人影幢幢,山东的天气又不比江南,只见天清月明一点雾气也没有,济南城中灯火闪耀,人声不绝。李希青同沈澄在跟着人在街市里游走,李希青有心替春园挑几样礼物,买胭脂买簪花,沈澄想着我能送她什么呢?又想起在南京同她上街的时节,两人吃馄饨买泥人听书看戏,唉,怎么就一别三年,再要同行却是不能了,沈澄站在街中不由发怔,李希青为买香椽跟摊主在还价,忽听见女子的声音:“给我也买一个。”沈澄叫李希青说:“我听见妹妹说话呢?”

      李希青挑着东西头也没抬,“你糊涂了吧,想多了吧,任城离这儿还百十里地呢!”

      正说着手中一个大香椽给人抢去,“这个我要了,你拿网给我结起来。”

      沈澄叫了声:“妹妹。”

      锦姐回头,惊得手中香椽都掉了,跳上前拉住:“云哥儿!“

      两人执手相看,又惊又喜,李希青也愣住了,王敏正也蒙住了,还是沈澄有眼色,松开手见了礼:“久违了,王公子。“

      王敏正上前:“表兄,沈相公。真是意外之喜,快快,别街上站着了,我们找地说话去。”

      四人找了家酒楼坐了,王敏正叫了八个碗,先敬了两杯酒,李希青问:“你们也在济南玩吗?春园在哪里?”

      王敏正说:“不是的,我正在济南考试,不想这等有缘竟遇上,沈相公和表兄人在山东为何不上任城来?”

      李希青说:“我们也是今日才到的,船还停在岸边呢,不想就遇上可不是有缘吗?”又问:“春园跟你们出来了吗?”

      锦姐说:“没有,你来接她的?”

      李希青笑道:“好妹子,你哥哥我现在也是个贡生了,要上京就想着带她一起去。”

      锦姐问:“你是几时捐的贡?哪日进的学?“

      “不才去年刚进的,爹娘看我做个秀才已是不易所以替我纳了个贡。“

      锦姐叹了口气,“也是难得,明日我跟你回家接她去吧。“又向沈澄说:”你也跟我去吧!“

      沈澄看向王敏正,“王公子还在济南,客随主便,岂有自去的理。”

      王敏正说:“表兄要会佳人,我不敢拦我让管家先陪你回去。我要考试不能就走,沈相公不防在济南等我几天,我出了场一同回去?”

      “对啊,你多待几天,我有好好些话跟你说呢!”锦姐情切道。

      沈澄当着王敏正面红心虚,不好接话。

      王敏正见他二人如此心中有数,借言叫李希青说:“我家中有事相托表兄借一步说话。”拉着李希青到别处去了。

      锦姐对面同沈澄坐着,沈澄问:“你过的好吗?为什么不来信呢?”

      锦姐说:“有什么好不好的,我那信寄与谁?说什么?说我想你?”

      沈澄心内不安,“可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看王公子实在是个好人,妹妹你气色姿容都更胜从前了,必是过得不错,我次番上京随身带着妹妹的箱子,正想还给妹妹呢。”

      “我听闻你中了举,娶了亲?”

      沈澄点点头,锦姐心下凄然泪眼盈盈,感说:“所以你要还给我了吗?你既要还我?我也还你好了。”说着,从脖间解下那片金锁,沈澄见状不顾避嫌,上手拦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那时身无长物只有十几两学例银子换了这片金锁给你,你临嫁我也没能见上一面,你以为我就好受吗?我当日在贡院考试,那卷子怎么也写不出不来,我望着天想你,我想我们一齐在秦淮玩儿,想起我说喜欢你,想着要中举娶你,你虽嫁了他人我要是不中举更是一生一世没脸见你的了。我写完卷子又想我别说中了举,我此番就算及了第当了官难道你就能回来了吗?”说着泪光隐隐。

      锦姐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大哭一场,幸亏在雅间外人不曾瞧见,他二人的话王敏正和李希青在外间听得是一清二楚,李希青吓得脸色发白,哆嗦着和王敏正说:“妹婿,你别多心,我们从小是一处长大的,他两人虽不是亲生的却比人家亲生的还好呢!”

      王敏正心里什么不知道?只问:“表兄,这沈相公小名儿叫“昀哥儿“。

      “对,是有这么个名儿。“

      “哪个昀?“

      “风云的云。“

      王敏正听了也不由心冷了两分,强笑说:“表兄不用担心,我这点肚量还有。“

      李希青心中还是渗得的慌,便咳了几声。

      锦姐是不在意的,沈澄听见扶着锦姐替她擦了擦脸,“快别哭了,你只要过得好,我比你嫁了我还高兴呢。”

      约好了李希青和锦姐同管家回府接春园,王敏正在济南考试,沈澄作陪。

      王敏正坦然同他说:“前事我已尽知,沈相公不必为难。”

      沈澄起身拜倒,“惶恐之至,不敢望恕。”

      王敏正一手扶起来,“本就是我的不是,你们相识在先。你们不怪我横刀夺爱,我还能怪你们两小无猜吗?“

      “话不能这么讲,你们有理的事儿,我们是没理的事儿,公子请放心,沈某不是愚人不干愚事!“

      王敏正笑说:“举人老爷若是愚人,我便是连蠢虫也不如了。”

      两人相视一笑,倾心相交。

      王敏正写出文章让沈澄指教,沈澄看了赞说:“王兄的文章是极平正的,这起讲和收股是没的说的了,该深处深该广处广,这样的文章中个秀才按说并不是难事,王兄你考过几科?“

      “之前只考过一科。“

      沈澄思量了一会儿说:“想是文辞上太白了一点,不能出众,我替你理理。“

      两人灯下将文章圈点起来,沈澄拿了一本选文一一解与他听,王敏正似有所悟,但一时也不能尽解。

      李希青和锦姐到了家中,先就会了春园,两人好不绸缪,李希青说了要接她上京的话,锦姐也不拦,只说要替她打点东西,还说要行就早行,云哥儿还在济南自己还要去。春园左思右想,最后跟李希青说:“我是久盼你的,你如今上京是谋前程去的,带着我算什么事,再说姑娘现在还不大稳当,我一时也离不开。你好好的上京等选上了官再来接我,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希青一腔热意冷了半截,“你对锦姐比我还亲呢!”

      春园搂住他,“她怎么能和你比呢,你是我终身的依靠。”

      两人在府中恩爱了几日,李希青是客又是舅爷府中极尽款待,只有老太太冷脸骂道:“一个表兄接家里来会自己房中的丫头,这也是人干得事吗?”

      王老爷说:“这是她家表兄,她带来的丫头,你管人家家里人做甚。”

      老太太气得让人来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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