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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纪
纪池州把作业搞定大部分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他把化学答案给彭友拍去,彭友那厮也不回,估计睡了。
纪池州每次写完大部分作业的时候就收笔了,他有个臭毛病,就是什么事快完成的时候就放在一边了。
他把窗户打开,外面的汽车尾气味喷了他一脸。这个时间没什么好味道,空气中混合着二氧化硫和颗粒物,闻就闻了,没法挑三拣四。
纪池州站在窗户边,冷风裂开一个大口子,他也不嫌脸疼。毕竟粗犷点好,他想,像西北汉子。
然而现实是他的脸细腻得不得了,青春痘都不起几个。
纪池州又把手机拿出来,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个配字狗狗祟祟的表情包。
纪池州平时只发表情包,于是他整个朋友圈主页好像卖表情包的盗图网站。
这天他又破天荒地发了两张,另一张是实时拍摄的夜空,配了一行闪闪发光七彩斑斓的字体。
走的是葬爱家族风。
纪池州这人没什么太多爱好,就算有,也是跟六七十岁的大爷差不多的。
纪池州喜欢写书法。去夕阳红学习班比一比,他不可能输的。
纪池州油的很,平时猫起来练小楷,快过年了就练“天地和顺家添财”,“平安如意人多福”,力图把启星小区的大爷大娘们PK掉。
十二点半,纪池之把窗户关上,狗狗祟祟地摸到卧室,掏出几张宣纸,往麻将桌上一压。
麻将桌厚绿布,写字不殷墨。他煞有介事地把一块翡翠碧玉砖压在纸上——彭友之前送他的镇纸砖。
不过他这行为纯属没事闲的,现在哪来的风?
纪池州倒了点墨放在印着花鸟鱼虫的饭盘里,大笔一挥——他突然改主意了。
纪池州画了个表情包,下手非常狠戾。
他画了个小黑人,背着个吸氧瓶,瓶里写着“咖啡”
纪池州两眼冒光,给裴淮发了过去。
他绝对不怀好意。
纪池州想,等裴淮明天早上起来一看——
拟南芥:收了。
卧槽秒回。
物理老6:……
拟南芥:怎么
物理老6:大爷,一点了你熬什么呢?熬什么粥呢还没糊吗?
拟南芥:没
物理老6:大半夜的不睡觉,是准备吓鬼吗。
拟南芥:对。
拟南芥:吓那个一点给我发表情包的鬼。
物理老6:……
纪池州手僵了僵。他小时候和启星小区的大爷们学过书法,最开始学的隶书,圆圆的,胖胖的,后遗症是他现在拿着中性笔手还老欠地写胖字体。
比如“樂”,他对这个简直着迷。
后来学的楷书,临的颜真卿。
他是杂七杂八跟着人学的,谁站着写,他就在旁边跟着瞧,倒有点吃百家饭的意思。
因为他学的又快又好,好多人争着跟别人说这是自己教出来的。
一来二去纪池州就有了二十多个师傅。
物理老6:你什么时候睡
拟南芥:你什么时候睡
卧槽又是复读机。
物理老6:明年睡
拟南芥:行,我等着。
物理老6:……
纪老6报之以表情包攻击。
过了一会手机那边没动静,纪池州有点无聊,正准备收起来专心临字。
突然来了一条。
拟南芥:你是不是今天下午在车上睡多了?
纪池州:我踏马。
物理老6:滚粗(`Δ)!
拟南芥:[/翻滚]
纪池州想着这回绝对不再看手机了,于是便把手机扔到床上。
一来二去墨都要干了。纪池州气得牙痒痒,把写好的宣纸放到旁边晾干,顺便往墨里倒了点水化开。
那边手机又振动,纪池州只装没听见。
但是手机像磕药了似的连环振了几下。
纪池州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手机屏幕摁开了。
新消息是老丫头发来的。
老丫头就是纪水延。纪池州没有备注的习惯,微信好友名都是原本的。
老丫头:嘿嘿,我下周要回去啦。
老丫头:票买了。
老丫头:你们那现在几点了?这边晚上刚吃饭。
纪池州卡了一下壳。
物理老6:这边凌晨两点了。
老丫头:小兔崽子,两点了你还他妈不睡?
物理老6:文明点。
老丫头:你老子我看着像文明人?
纪池州想象出那边纪水延得意洋洋地样子,要不是打字表达不出来,平时纪水延说一句话就得带几个脏字。
物理老6:你到底在哪呢?你出国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老丫头:这不没来得及。上个月和兄弟们去土耳其那边盘点生意。
老丫头:儿子,你老子我现在贼他妈享福。
纪池州在微弱的灯光下冷哼一声。
纪水延每次都这么说,以前吃顿杨叶包的韭菜馅饺子也算享福,啤酒喝顿大的也算赛神仙。
物理老6:吃上饺子了?
老丫头直接发来一条语音,背景声音有点吵嚷:“我的乖乖,你智商是不是下降了。土耳其哪他妈吃饺子。我告诉你,你老子不是韭菜馅饺子就能养活的胃。”
纪池州还是打字:so?
纪水延又来一条语音,说话的唾沫喷在手机收音孔上:“别他妈给我整英文。土耳其烤肉吃过没?”
物理老6:没见过。
老丫头:“你他娘能见过啥。大块的肉,在铁转轴上烤,香得直冒油。”
纪池州咽了下口水,发了个大拇指过去。
纪水延又传过来两张图,一张是火车票,一张是他和土耳其人的合影,晒得又黑又瘦,两颗凸出的龅牙在外面露着晒太阳。
纪池州把那张火车票点开放大看了好几遍,觉得不是自己智商下降而是纪水延不要命了。
物理老6:您看看你买的是什么玩意。
物理老6:你要学人背包客徒步走回启星小区啊?
老丫头:火车票火车票,看清楚,小崽子。
纪池州直接点开语音咆哮了:“哪他妈有从土耳其直达中国的火车票啊?你从哪买的?谁给你的?”
老丫头半天没吭声,不知道是不是没话说了还是噎住了。
过了两分钟,那边还没动静,纪池州在床边坐下来,抱住手边的靠枕,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火车票的照片。
那张火车票仿造的的很好,售价734元,比起飞机不知道要便宜多少倍,纪水延一定是吃了这个的当。
纪水延的钱既然只够买假票,纪池州想不明白纪水延为什么这么着急回来。
纪池州想了想敲过去一条:你在干嘛?
老丫头传来一段语音,两秒:“你老子要去找人算账!”
纪池州坐在冰凉的黑夜里,心悬了起来,他不知道纪水延那性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纪池州发了语音:“爸你冷静冷静!卖假票的滑得很,他要是肯把票给你退了我给你跪下。”
土耳其旧市场外围附近,纪水延“扑通”给人跪下了。
纪水延:“爷爷求您把票给我退了行不行?你这票不……”
对方也是个在土耳其进行私下交易的国人,拔子脸,细长个。
拔子脸居高临下地睨着纪水延磕头:“票怎么了?”
纪水延:“我……我不回去了,麻烦您给退了可不可以?”
拔子脸嘲讽地笑了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显得有点恐怖。
“退也没什么不可以,先把这个月给玛孜的工交了。”
纪水延磕头的行为一顿,神色白了白。
他交不上。
拔子脸把纪水延手里的土耳其卷饼踩得稀巴烂,大步走了。
土耳其卷饼里面撒出几块碎肉,纪水延坐在路上,抠出来吃了。
夜风吹得他健忘,这会他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敲了行字。
老丫头:小崽子,票我退了。
纪池州差点没磕头:?
物理老6:真的?
物理老6:不会没还你钱吧?
老丫头:一分不差,你老子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纪池州想收回之前磕头的话。
纪池州按了按眼穴,在床上半坐着,紧紧靠着墙,屋里弥漫着墨的味道。
老丫头:不过我下周先不回啦。
老丫头:快睡觉吧小子!
纪池州垂着眼,盯着手机里的对话框,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最后只打了一个“嗯”字。
第二天到了中午了纪池州才醒,睡了一晚上头发像个炸毛的猫咪,纪池州昨晚和衣睡的,衣服睡得有点皱巴巴的,连帽衫的帽子挤在脸旁边,早上起来脸上都是褶印。
纪池州穿衣服睡醒后觉得有点闷,于是他把窗户打开吸了一口气。
纪池州狠狠打了个哆嗦。
纪池州机械地又把窗户关上了。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去洗手间洗漱完才精神过来。
之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抓手机——
手机黑屏。
手机一晚上常亮开着没电了,于是他起身去找充电器。
纪池州有个臭毛病,手机要耗到最后1%才会急急忙忙地充电,平时雷打不动,剩下2%的电照样玩的欢实。
当别人捧着手机满屋找充电:医生快救救我的孩子,帮他输电!它快不行了!
而纪池州,拿着手机在屋里慢悠悠地找:医生,我家孩子已经废了,您看看能救就救,不救就算了。
纪池州把电插上之后的一分钟后——
手机炸了。
小叶子:您有31条未读消息
小朋友:您有5条未读消息。
拟南芥:您有2条未读消息。
纪池州喝了口牛奶压压惊。
他顺手点开了拟南芥,先从最少的开始看起。
八点发的。
拟南芥:醒没?
隔了几个小时后,十二点又一条。
拟南芥:猪。
纪池州利索地把裴淮的对话框点击了删除。
接下来是彭友,回复的是之前纪池州给他拍的化学解答过程。
好丽友:谢谢纪哥
好丽友:纪哥机智
好丽友:纪哥最帅
好丽友:耳聪目明
好丽友:帅炸飞天
纪池州再次利索地划走了废话五连。
最后才到了小叶子。
令纪池州没想到的是,小叶子翻来覆去就问了一条:你爸呢?!
纪池州:“……”
小叶子:你爸朋友圈发的那图什么意思?
小叶子:[/图片]
小叶子:你爸还活着吗?
纪池州:……
纪池州点开看了看杨叶发过来的图,一片漆黑,纪池州立刻划进纪水延的微信头像,发现上一条微信还停留在他纪水延回忆葫芦娃救爷爷的的动画片里。
纪池州给老丫头发了一条微信。
物理老6:爸你还好吗?
老丫头慢吞吞地回了一条:好得很。
老丫头:[/胜利][/胜利]
纪池州:“……”
物理老6:我妈说你发了张黑图?
老丫头:嘘,吓唬那娘们的。
物理老6:妈都急坏了,你要干什么啊到底?
老丫头:啊?
物理老6:别装糊涂,你微信朋友圈那张图是不是发的仅我妈可见?
老丫头:小崽子智商还是到位的嘛。
纪池州一仰脖,喝进的牛奶全部咕咚滑到喉咙处,他的喉结翻动了一下。
纪池州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奶渍。
老丫头:我这不是手头没钱,想她自助你老子一下嘛。
老丫头:乖崽子,别声张给她。
纪池州看到“乖崽子”,嘴角抽了抽。
那边小叶子又发来了几条。
小叶子:怎么回事?还是联系不上那二愣子。
纪老6很不顾情分地发过去:没事儿,他在哭穷。
小叶子:操,我就知道这头驴能赚着钱就怪了!
过了一会,小叶子那边没了动静。
估计是两人互相对着翻开一本国骂语录开始你喷我我喷你,进行激烈的角逐对抗赛。
纪池州不用想也知道,以前纪水延和杨叶没离婚的时候,家里的天花板就记录下来了这样一幕幕的巅峰时刻。
纪池州倒不是想挑起两人的斗志,只不过显示杨叶从凌晨五点就发微信轰炸他纪池州,满世界的找她姓纪的前夫,他突然觉得纪水延做的,实在有些不够男人。
纪池州把手机扔到一边,又缓缓倒在了床上,正午的太阳晒得他脸有些发热。
他躺了会,肚子就不争气地唱起了秧歌。
纪池州闭上眼睛想混进梦乡,觉得这样就能避免忍受胃痛的折磨,可是他躺了一会,褪黑素便告诉他,刚醒了不到二十分钟的人短时间内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
纪池州索性一个鲤鱼打挺,手腕撑着床站起身,随着弹簧床的弹跳声,他清瘦的腕骨也发出一截声响。
纪池州趿拉着拖鞋踱步到厨房,向冰箱伸出了罪恶的双手,做好了炸厨房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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