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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修银子
如果柳叶没有记错的话,章氏曾多次提到,这次为了柳大林的婚事,老柳家可谓掏空了家底。新娘子是有头有脸的商铺大掌柜千金,家境富裕,嫁妆丰厚。但人家老早就表明了态度,新房由他们在府城准备,前提就是小两口得在府城生活,一切嫁妆都是直接搬去府城的新房,老柳家捞不着半件。
话虽如此说,但老柳家这边该准备的彩礼、婚礼钱却不能少,要是和嫁妆太不匹配,丢的是新郎官乃至整个老柳家的脸。这一门亲是柳大林高攀,怎么也得让人家新娘子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嫁进来,不能委屈了人家。
就因为这,章氏动用了家里全部的积蓄,才好不容易凑够了彩礼钱和定亲酒的钱,剩下一点点根本不够婚礼的开销,就只能指望柳大川回家时带回来的束修银子了。
“好像是话贞全屋里爷走了,没钱发丧。”柳条这时也把小脑袋凑过来,加入讨论,“前几日就听话渠到处在借钱,还寻到我们屋里来过,被婆婆骂走了。”
柳贞全父亲去世没钱发丧的事早就在上下柳树村都传开了,柳条只知道他到处借钱,却并不知道自己父亲把钱借给了他。
“那个贞全不是什哩好东西!”青青满脸的鄙夷,“你屋里爷不该把钱借给渠,我看这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柳贞全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除了成天不务正业外,还嗜赌成性,本来一个好好的家,自从老父亲病倒之后,就在他手上以光速败落,哪里会有人敢借钱给这样一个人呢!
柳叶满头的黑线。自己这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束修银子要拿回家急用,还把钱借给那么一个泼皮无赖……
下午他在上房待了那么半天,估计就是和老两口说这件事吧,那之后老两口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这让此时的柳叶很是好奇,柳大川究竟是怎样跟章氏他们说的?怎么他们没有发火动怒?银子没有了,婚礼又该怎么办?
三个小姑娘头抵着头八卦了一顿晚饭,等前面男人们酒喝得差不多了,宴席也就散了。青青和哥哥们扶着喝得醉醺醺的柳有成回家,柳叶柳条帮着收拾了碗筷,也洗洗回了自己房间。
今天柳絮也跟她们一起睡,这是柳叶提出的,要把二楼的房间给柳大川谢香书腾出来,好让久别重逢的两口子有点私人空间。
刚刚合上眼,姊妹几个就被楼上一阵摔东西的声音给惊起了身,接着就是谢香书呜呜的哭声和柳大川低沉含糊的说话声。
这两口子是怎么回事啊,才见面几个时辰呢,就打了两架了……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啊?
“姐姐,我上去听一下子。”反正这觉是没法睡了,不如干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你不要乱搞事了,困你的觉!”柳条白了她一眼。
姊妹里柳条年纪最大记事最多,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吵架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反正就是一天到晚见面就吵,吵完却又能和好,和好完又吵……后来柳大川去了后林村,她们这个东厢房才算是消停点。
一开始柳条还会哭、还会劝,到后来也就麻木了,学会了不去在意那么多。
“你放心,我不会被发现的,绝对不搞事!”柳叶咧嘴一笑,下了床,披上一件单衣,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柳条见拦她不住,只无奈地摇头笑笑,自己抱着柳絮睡自己的,心里不禁琢磨,这个女崽子,以前爷娘吵架的时候就钻进自己怀里哭鼻子,这跳了一次河,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初夏的夜晚,黑漆漆下着小雨,还有些凉凉的。柳叶紧紧衣服,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发出的一点响声都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父母房门外,把耳朵贴在门上。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自己老弟成亲没银子,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娘家头上了!我爷娘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渠们心疼女,得了好东西自己不舍得用,托人给你带几块好尺头给我做衣服,我见都还没见到一眼,就被你们柳家拿去卖掉了!你们这是什哩人家啊?还要脸不要脸啊!?呜呜呜……”谢香书竭力克制自己的哭声,声音里满是气愤。
“你急什哩?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我都跟你话了,书馆最近要翻新,束修银子不能提前支,等到时候银子发下来了,你想要什哩好看的尺头我都给你买还不行吗?”柳大川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地哄劝着。
“那你也不能这样先斩后奏啊!我爷娘给我的东西,你不问我一句就拿去卖掉,把我和我爷娘放在眼里了吗!?有你们这样办事的吗!?再话,你们柳家娶媳妇,关我什哩事?关我爷娘什哩事?凭什哩卖我的东西!?”
“屋里什哩好东西都没有,爷娘就指着我的束修银子来救命了,你是我娘子,你不帮我,还有哪个可以帮我嘞?”
这时二人的话语声停顿了很久,谢氏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低低的抽泣:“你们姓柳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天天就知道算计我!我起了火(生气的意思),带着几个女回荷花村去,再也不要见你!……”
“我给娘子做揖了,给娘子赔罪了,我保证,等我的束修银子下来了,肯定全数交给娘子!”柳大川急切地说道。
“你不用在这里跟我口甜舌滑的,你以为能贼(“骗”的意思)到我?你们柳家就是见不得我有一点好,见不得我谢家一点好!”
“天地良心,我什哩时候贼过你哦!今日渠们去卖尺头,也不准我跟你话,你看我还不是一回房间就跟你话了?”
“哼,”谢氏冷笑一声,“你们东西都已经卖了才来跟我话,看来我还要谢谢你了?”声音里满是嘲讽。
“好香书,好妹子,是我不好,我这还不是白日里二老看得紧,没找到机会跟你话嘛!你一日都在跟我闹脾气,也没搭理我不是?你就别生气了,等我束修银子下来了,肯定都给你,我给你买好尺头,我们再多买点好东西回荷花村去看望岳父岳母大人。”柳大川继续好言哄劝道。
“说的好像你那点子束修可以买到几多东西样的!也不看看我谢家看不看得上你那点破东西!”谢氏这时的语气已经软了许多。
“嘿嘿,是是是……”柳大川忙不迭地赔笑,见谢香书半天没吱声,问道,“香书,你原谅我了?”语气里充满了乞求。
“你东西都已经卖了才来跟我话,我还可以话什哩?我一个傻婆子斗不过你们姓柳的,还不是被你们卖了还要帮你们数钱?”
“那……岳父岳母大人那边……”柳大川犹豫道。
“我什哩时候在渠们跟前话过你们柳家半句坏话?你们不要脸,我谢香书还要脸嘞!”
……………………
这事就这么完了?柳叶乍舌,自己这父亲厉害啊,那么难搞定的谢氏,凭他几句好话就安抚了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嘛!她在心中再次确认了自己娘亲极端的吃软不吃硬的傲娇属性……
柳叶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又做贼似地回到自己房间,心里还回想着刚才听到的事。
原来柳大川是把谢氏娘家带给她的尺头拿去卖了换银子,然后给谢氏来了个先斩后奏,让她想不同意也不行,并且在谢氏跟前撒谎,隐瞒了把银子借给柳贞全的事情,只说是书馆翻新银子支不出来。
这个柳大川还真是满嘴跑火车,扯谎扯得溜溜的。这还只是对谢香书的说辞,在柳老爷子和章氏跟前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说实话,反正就柳叶观察今天一天二老的心情都很好……
但这事还有蹊跷,这笔帐根本就不对。柳大川这次从书馆支的是这一年的束修,怎么也得有几十两吧,再说晚饭时柳条说了,柳贞全上老柳家借银子的时候,说的是二十两,也就是说这次的亏空至少是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虽然无论是拿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还是一场体面的葬礼都显得紧巴巴的,但却也不是个小数目。谢氏娘家再怎么有钱,得来的东西再怎么稀奇珍贵,毕竟只是乡下人家的几个尺头而已,真的就能卖到这么多银子、能补上这个亏空吗?
除了尺头之外,怕是还有别的什么值钱东西也被他瞒下了吧……
谢香书从小在娘家受尽宠爱,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用说操心家里的财务问题了;自从嫁进柳家,财务大权都是章氏捏着,媳妇们能自由支配的银子为零,精明细致如章氏,更不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存什么私房钱了。谢香书恐怕这辈子都没有买过东西,也从来想不到要去算算帐,还不是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大川就是利用了她这一点,理直气壮地撒下弥天大谎,可以说是很狡猾且大胆了。
柳叶甚至一点都不担心以后万一柳贞全不肯还银子导致事情败露了会怎么样,就柳大川这情商和口才,几乎可以肯定他能把谎圆过去、把事情办妥当,她就等着看好戏就得了。
说句实在话,现在他们还没分家,那二十两银子是公中的,和她柳叶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柳贞全立刻还了银子,就她那个缺心眼的傻娘,还真能在手上攥得住?哪怕没有这次这件事,哪怕谢氏娘家给的东西真到了谢氏手里,还不是早晚得被章氏搜刮去。
这个道理,只要抬眼看看这东厢房里哪里有半件值钱的东西,就不难明白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谢氏这次能轻易原谅柳大川的原因之一呢?
柳叶心里还巴不得柳贞全先别还钱呢,最好就是一直拖到他们分家出去单过以后,到时候再想办法把银子要回来,那银子就是属于他们这个小家的了。
借给柳贞全的银子等于是把谢氏娘家东西卖了得来的,还给谢氏名正言顺,岂不是更好?只是,他们这个小家……
傻不拉叽缺心眼低情商还脾气差拎不清的糊涂娘,配上胆大心细演技一流口才出众、银子说借就借谎话张嘴就来的狡猾爷……唉,柳叶扶额,感觉前路坎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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