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梅之喜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往西树身后缩了缩。
　　“她胆子小，容易害羞，熟悉了就好。”西树说。
　　接着转身说：“这位哥哥是我的朋友，他人很好，你不必害怕。”
　　这句话起到了效果，女孩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小声地说：“小女子名叫贺彩。”
　　“她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她缠着我不放。个子小小的，力气却大的很。”西树说，“现在城外的很多乞儿也来了这里，池州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不是长久之地。”
　　“贺姑娘，你知道哪里有香料店吗？”我问。
　　贺彩盯了我几秒，点点头，拉着我便走。她力气大的很，我迫不得已跟着她走。
　　“啊！吓我一跳，没想到贺姑娘你的力气挺大的。”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她和人熟起来很快的。”西树跟在身后笑得很开心。
　　弯弯绕绕地走过几个小巷，来到了一家小型的香料店。贺彩立刻松手了，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看来目的地已经到达。
　　“谢谢你。”我蹲下身子轻轻揉揉她的头发，走进店内。
　　大概是因为快要打烊了，这间香料铺里的伙计只留了一个躺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手里却忙着用竹条编东西。
　　见我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活，连忙起身热情地问道：“唉这位公子，请问要点什么香？”
　　“曼陀罗，有吗？”我说，笑着看小二。
　　他一拍手，四周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这曼陀罗价格可不菲啊，您赶巧遇上卖完的时候，最后一份三天前就卖完了，咱们这也没货了。要不这样吧，您说您的住址，等货到了我亲自送过来？”
　　“三天前卖完的？那人长什么样子？”
　　“您打听这个干嘛？”
　　“我急用，想问他有没有多余的。”我说。
　　“唉...这......我不太记得了。”小二似乎为难起来。
　　西树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交易柜上。
　　小二两眼放光，瞬间接过来，面上的表情笑地更加讨好，似乎恍然大悟地说道：“哎呦瞧我这笨脑子，我突然又想起来了。您说的那人啊，长相一般，武功也不强，普普通通，放人堆里看一眼就会忘的那种。不过我记得，他的脖子上有一道伤疤，这点我记得可清楚了。”
　　“有一道疤？”
　　“对对对，在右侧，一根手指那么长。”
　　“如有撒谎唯你是问。”我摸出匕首顺手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
　　“哎哎哎！我怎么敢撒谎呢！求求这位爷快把刀放下。我要是撒谎了天打五雷轰！”见我还未放下匕首，小二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又说到：“不得好死！”
　　我将匕首收起，一行人便离开了香料铺。
　　“爷慢走，慢走。”小二在身后陪笑道。
　　刚踏入万华居，就感觉四周的目光都往我们这边投来，但他们不在看我们，而是在端详西树手里牵着的小姑娘。贺彩似乎不习惯这些目光，羞涩地想躲在西树身后。
　　“先让贺姑娘住下来，之后的事情问过掌门再议。”我这样说着。
　　四周的零零碎碎的议论声中令我奇怪的是，为何大部分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摇摇头不细思：“西树，你我都是男子，有多般忌讳。现在只能问问笑溪愿不愿收留她住几日了。”
　　“也好，你带去吧。”西树安慰一般地抚摸了一下头发，说，“贺彩你跟着这位哥哥，他会带你去见一个姐姐，那个姐姐会待你好，你最近可能要住在姐姐那里。有什么事直接和姐姐说就行，哥哥会经常来看你。”
　　贺彩点点头，西树又说：“我现在去排队拿晚饭，你交代好后可快些来。”
　　“没问题。”我对贺彩笑笑，带着她来到笑溪房门前。
　　“笑溪，在吗？”我敲敲门。
　　“来了！”可以听见笑溪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打开门后她一个劲地说话，“方良？果然是你，你别跑！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下一任掌门？”
　　劈头盖脸地一句话，让我一时间愣在原地。这件事情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个门派，自己抱着怎样的感情，本人似乎也迷茫了。
　　从前的自己，的确觉得此门派乃作恶多端不可饶恕。然而现在，我变得不确定了，心中的定义模糊了起来。事实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笑溪，这是贺彩，是西树从鱼柳街上带回来的，你看这几天能不能借住在你这？”我尝试转移话题。
　　天色变暗，贺彩个子小，经我提醒笑溪这才看见她。
　　“啊，你叫贺彩吗？我叫笑溪，是这个哥哥的朋友。”她发现后立刻蹲下身子看着贺彩说。
　　“笑姐姐。”贺彩小声地说。笑溪笑得开出了花。
　　“住在我这当然可以，不过......”她意味深长地看看我。
　　“不过什么？”
　　“你要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可以，不过你要帮我把她照顾好。”我没有细想，回答地很干脆。
　　“喂，你到底是不是下一任掌门啊？”笑溪还是没忘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
　　“繁掌门只是一时有事让我帮忙看着这里，并没有说我会接替。等他办完事就会回来了。”我说。
　　“这样吗？”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还有哪里，弟子之间都传疯了。”笑溪说。
　　他们怎么会知道？记得只有在繁颜的风苑内才谈过此事，其他地方可是只字不提守口如瓶的。难道有人在风苑偷听？若真是这样，那人胆子可真大啊。
　　“你现在回你屋可得小心点，说不定里边的金银珠宝啊，早已堆成山了。”笑溪说。
　　笑溪说的没错，很明显。在我排队领饭的时候，神奇般地给我让了队。紧接着不用等我回屋，有些人悄悄地来到我身边递给我东西。更奇怪的是，前边的同门十分客气地谦让于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盯着，很是不自在。
　　我轻轻拒绝了同门送来的礼物，坚持排在了队伍末端。人群中的密密麻麻的目光如针般落在我身上，羡慕的有，惊讶的有，讨好的有，甚至还有......厌恶？
　　大家怎么感觉都变了呢？
　　这种感觉真不自在。
　　“温方良，你过来一下。”拿着分发到手的馒头包子回到屋里，西树站在我门前说道。他应该在排队时听说过了这件事，不过脸上很平淡，没有一丝的讨好谄媚。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我拿着吃食走了过去，“西树......”
　　还没说完话，西树就将我拉进门内，一把将我压在门板上。他表情变化复杂，眉宇间透露着愤怒。
　　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你是不是答应繁颜了？”他制止了我的动作，稳住声音低头问道。
　　人算不如天算，我又如何得知繁颜忽然传章给我？我又如何得知我暂时脱不开身？我和西树逃离暮景派的计划我又如何得知会失败？
　　“繁掌门说最近要应对冷锋门派，实在无人才让我暂时接管。虽然事情突发状况，但我保证你可以离开这。”我解释道。
　　西树眉头微皱，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尝试化解心中抑郁烦恼。
　　“我是说，你真的答应给繁颜当男宠了？”
　　啊？什么？
　　看他一脸认真地看我，我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哪跟哪啊？谣言怎么传成了这样？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西树见我笑，更加确定了谣言的真实性，表情更阴沉了。
　　“才没有呢，他怎么会看得上我？他已经有流庭主了。而且就算他有意，我也是不会喜欢男人的。”我说。
　　“当真？可他们说，你靠着皮相......”西树的表情明显放松了很多。
　　“靠着皮相拿到暮景派的玉章？”我笑了，“这些人的闲话你也要管？还不如多想想我们怎样离开这呢。”
　　西树似乎松了口气，放开我，低下头有些羞涩地坐在了饭桌旁。西树果然很厉害，他的饭桌上竟然还有几盘蔬菜和一盘鱼，飘香四溢让我忍不住坐下来和他共餐。
　　“你说你这些好吃的都怎么弄来的啊？我怎么就搞不到？”我轻松地咬了一口我手里的包子，不客气地朝着菜肴伸筷子。
　　“我去鱼柳街买的。对了刚刚你说弄到了暮景派的玉章？”西树吃惊地说，接着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
　　我感激地朝着他笑笑，说：“没办法，我也不想要的，但转念一想，繁掌门走了，暮景派大概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俩在这期间偷偷离开这几个月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我收下了。唔，好吃！”
　　“真的没有问题？但是你走了，池州百姓怎么办？日益增多的难民怎么办？”
　　我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拍手说：“西树，三日之后我带你去白家，你留在那里，我回来管池州。现在这么乱，暮景派少一个人是不会掀起多大波涛的。”
　　“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千万别和我犟，目前来说只能这样做了。更何况以我的武功，放倒一队人简直轻而易举。我会想办法出来的，你呀，就别太担心了。”我说，“你就在白家等我，半年内我一定可以逃出来，到时候你可得把恩报完才好。”
　　西树自知我决心已定，便不再反驳，只是他心中的所思所想我是完全不知道。
　　果然如笑溪所言，屋内物品堆满了我的墙角，个个从外表看起来都价值不菲。我一个都没有拆开，沉闷地瘫在椅子上，心情复杂。
　　忽然之间烦躁起来。
　　第二天的传章仪式很快就开始了，没有冗长的引入词，没有多余的介绍，丝毫不拖泥带水。弟子们来的齐，来的早，站满了整个练武场。
　　远远见到一抹火红，大家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淡了下去，目光纷纷投向我们。我被安排在繁颜身边的座位上，他们到场前我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候。许久，远远见一红衣男子缓步前来，便知是繁颜无疑了。
　　他从容地将袖袍一甩，扇子应声展开，流韫和智丹也跟着坐下了。此时大家都收了声，现场显得非常安静，一旁繁颜扇扇子的声音我似乎都可以听见。
　　“冷锋门派多次向我派宣战，不及时解决怕是大有后患。此间所有大小事务皆交于温方良管理！”智丹在一旁说着。他的声音不大，但运用内力将声音传至每一人耳中，以便大家都可听见。接着繁颜将玉章当着所有弟子的面交给我。
　　几乎是瞬间，大家炸开了锅，议论声一阵盖过一阵。
　　“小美人，大家好像都不太服气呢。”繁颜小声地笑道。
　　我听后立刻拿着玉章，往前走两步，对着所有人说道：“有谁不服，尽管来战！繁掌门选择我自然有他的道理，大家难道在质疑繁掌门的选择？”
　　弟子们相互对视几眼，都不敢说话了，相互对视后纷纷下拜。
　　四周恢复了寂静，我微微抬头，随意望一眼远处的梅花树，竟是开了几朵，想来现在也是冬季了。
　　传章仪式很快就结束了，随着繁颜的退场，众人也纷纷鸟散。
　　“拿着玉章，跟我来。”流韫站起身制止了我离去的脚步言道。
　　瞥见兰苑的门前换了一人看守，那人看起来精明又本分，或许这样的人才适合当侍卫吧。
　　不似陈圆，却无陈圆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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