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玩

　　火锅没烧开前，先是冷锅下了鸭血，桌上摆了可乐雪碧，还有男生拿了好几瓶啤酒过来，袁启二话不说，直接给桌上的每个男生面前摆了一瓶啤酒，男生们起哄，纷纷说今天要不醉不归，还要把其他人都喝趴下——还没进社会，就已经把中年男人酒桌上的样子学了个七八成。

　　轮到桌上的女生，袁启变绅士了，问女生要喝可乐还是雪碧，如果要橙汁之类的，他就去柜台拿。

　　桌上仅有的几个女生都选了饮料，只有宋静看着文文静静的，要了一瓶啤酒。
　　袁启一愣，说了句：“喝啤酒吗？静姐牛逼啊！”

　　其他男生也跟着说了些“静姐女中豪杰”，“静姐等会把他们都喝趴下”，“静姐才是真高手，深藏不露”的玩笑话。

　　林之竹没有跟着起哄，他早上吃的那片吐司早就消化了，现在饿得肚皮打鼓，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锅里，只等火锅一冒泡，就赶紧下肉下菜。

　　“各位！”袁启作为班长带头起了个范：“高中三年，承蒙大家关照，我会永远记得和大家从早上六点半坐在教室里奋斗到晚上十点的日子，可能用奋战更合适，因为在座所有人在我心中，都是我的战友，别的什么也就不多说了，祝大家前程似锦，我先干了！”
　　这一番话说得颇为煽情，郭伟民推了袁启一把：“老袁，你今天非要把我整哭是不是？”说完，也跟着喝了半瓶啤酒。

　　林之竹看着他俩乐：“你俩是要先喝酒垫垫肚子是吧？别光喝酒就喝饱了。”

　　林之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袁启就把他给记起来了，连忙要给他敬酒：“你也得喝！大学霸，当初你刚转学过来，班上没人觉得你能考进前二十，结果你高考不仅考了全班第一，还考了个全市第三……”

　　“打住打住。”林之竹赶紧站起来和袁启碰了个杯，他跟着干了半瓶，然后才坐下：“你这话捧得我，给我牛逼坏了……坐在火锅店，不吃火锅，净碰杯去了。”
　　这场面还颇为好笑，一群青涩的少年，手里都举着酒瓶子，像是要在火锅店里拜把子。

　　袁启开了这个头，其他人就跟着跑来灌酒，有的说什么要膜拜膜拜他的学霸光环，有的说是要蹭噌他的好运，还名正言顺地逮着他的手摸了一把。
　　郭伟民用筷子敲敲碗：“哎哎哎，干啥呢这是？是来蹭好运的，还是来揩油的，要不要脸了？”

　　这头来敬酒的人刚刚被骂走，另一边同桌的女生之间发出一阵小范围的笑声，郭伟民纳闷，问李汉阳：“她们女生叽叽喳喳地在说啥呢，笑得那么开心。”
　　李汉阳刚刚没跟着其他男生一起闹林之竹，就坐在位置上专心致志地烫鸭肠，女生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只是被男生的闹哄声掩盖过去了，李汉阳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同桌的女生正撺掇着宋静给林之竹当众告白。

　　说起来，宋静喜欢林之竹的事儿，在班上也算是众人皆知了，大家也不是初中生了，高三学业压力那么重，要不是喜欢，宋静能逮着机会就给林之竹带自己手工做的各种饼干、蛋糕和巧克力？
　　只是班上的人都知道宋静脸皮薄，才没当着宋静的面调侃。

　　但林之竹在恋爱方面完全不开窍，神经粗得能和水泥墙有一拼，每次收到宋静给的小零食，他就乐呵呵和周围的同学分享，还不忘夸宋静人好大方，是个特别爱分享的好同学。
　　同班的女生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瞅着高考结束，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才鼓励宋静赶快给林之竹表明自己的心意。

　　李汉阳看明白了，脸上表情一点没带变的，嘴上对郭伟民敷衍：“太吵了，没听清楚她们在说啥——吃鸭肠不？”
　　“要吃要吃，我就喜欢烫得脆脆的鸭肠。”郭伟民的注意力瞬间被移走了，赶紧端着碗来接鸭肠。

　　“林之竹。”宋静突然举着啤酒瓶站起来，啤酒瓶正对着林之竹，“我也要敬你一杯！”

　　林之竹赶紧咽下嘴里的牛肉，站起身也举起啤酒瓶，他原以为宋静要说些什么，但宋静只说了一句“谢谢你”就豪迈地和林之竹一碰瓶，然后灌下了半瓶啤酒，喝完酒，她又安安静静地坐下了。

　　在旁人看来，这句“谢谢”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但宋静觉得林之竹应该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她对林之竹的喜欢也不止是出于少女心事，而更多是包含了一份感激。
　　高二那年，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宋静在宿舍有了严重的失眠毛病，可能是因为哪怕晚自习结束，舍友回到宿舍洗漱后，也会搬出小台灯熬夜学习，无形的压力让宋静每每走进宿舍时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无法放松，更别谈轻松入睡。
　　和家里商量后，她决定转为走读生，在距离三中步行十多分钟的奶奶家居住。

　　回奶奶家的路上，会经过职高，职高旁边就是一条小吃街，大半夜经常有职高的学校在小吃街喝啤酒吃烧烤，每次经过这条街，宋静总是低着头离这群人远远地走。
　　她个子高挑，气质文静，每晚都会从这条路经过，不知怎么地就被职工一个高三的小混混头子给盯上了。

　　小混混头子有一群手下，都喊他“超哥”，平日里一群人无所事事，又都是瘦子，像一排竹竿每天在街上晃荡。

　　那天晚上宋静回家，其实经过那条小吃街的时候，她就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碰上超哥，因为上次的时候，她就被超哥拦在马路上，找她要联系方式，她回了一句“我没有手机”，就快步跑掉了。
　　小混混们没有追上来，而是凑在一起发出了猥琐的大笑声，似乎也不担心下次找不到她，毕竟小混混们也清楚她家就在附近住，小吃街是必经之路。

　　经过一个转角，宋静远远地就看见那群小混混，还是和往常一样，几个人兜里凑一块儿都掏不出一百块钱，像模像样地在烧烤摊点了些便宜的素菜和啤酒吃。

　　她低头，沿着墙角，想要快步离开。

　　“小姐姐，”其中一个小混混朝她打招呼，“我们超哥请吃烧烤，一起来呀。”
　　超哥歪坐在椅子上，摆出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

　　宋静没搭理，没想到超哥直接带着几个小混混把她拦在了路上，烧烤摊的店主抬眼看了看，也没插手管闲事。
　　宋静心里是害怕的，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你们要干什么，我要回家了。”

　　“干什么？”
　　“哈哈哈干什么。”
　　“你说我们能干什么？”
　　小混混们因为这个词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宋静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后悔过搬出宿舍的决定，哪怕在宿舍失眠，也比现在被职高的小混混纠缠要好。

　　“宋静？”
　　宋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林之竹骑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要报废的自行车，单腿撑在地上，他皱着眉，望着这边。

　　宋静从未觉得有哪个人喊她的名字时，如同现在这样——宛如天籁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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