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猫

　　暴雨过后，总是大晴天。
　　江生昇房间对面，能看见小区里有人在绕圈跑步，运动背心短裤，戴着耳机，非常有青春活力，何日和坐在靠窗的懒人椅上。
　　中央空调的温度开的很低，他懒得调高，捞过椅上搭着的薄毯盖在身上。
　　平时他不在家，总是店长帮忙喂猫里的猫，店长去Y国，便交给了小刘。
　　“何医生，王玉长的也太快了吧。”附上王玉的照片。
　　“嗯，它是大猫血统。”
　　“能长大像缅因那么大吗？”
　　“能…”
　　“那不就是头小豹子？”震惊.jpg
　　他被那张表情包逗笑，裹了裹身上的薄毯。
　　“怎么不把空调温度调高？”江生昇从隔壁房间拐进来，手里还端着咖啡，“要吗？”
　　何日和不喜欢苦涩的东西，江先生说不喜欢可以直接说。
　　他摇摇头，“不要。”
　　江生昇将咖啡搁下，“还难受？”问着，探过身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好多了。”离得很近，雪山松针的味道清冽的吸进肺腑。
　　“嗯，退了，再吃一天药。”
　　“好…”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江生昇也不在意，坐到茶几上，和他一起看向窗外。
　　“您用的是什么香水？”他鼻子微红。
　　江生昇说了句法文，腔调十足，“这牌子比较小众，听过？”
　　何日和摇头，心里想的是江先生说法文真好听，“你能再说一遍吗？”
　　江生昇凑近他耳朵又说了一遍。
　　“喜欢？”仿佛情人间的低语。
　　“嗯，很好闻，很衬你。”他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窗外，跑步的人正在做拉伸动作，身子压到大腿，柔韧性真好。
　　便听见江先生的低笑，“要看电影吗？”
　　“好。”
　　站起身，却想起自己没穿裤子，“江先生，您能借我裤子穿吗？”他身上的衣服应该也是江先生的，今早放在床头，却没放裤子。
　　江生昇的目光落在他笔直白皙的长腿上，“待会儿会有人送来，我的，你不合身。”
　　何日和身高180左右，比他矮了差不多半个头。
　　“好。”夏天光腿也没什么不合适，却还是在他的目光下移开视线，拿手背抵住了嘴唇。
　　出门遇到拿衣服上来的家政阿姨，“何先生，您醒了？好些了吗？”
　　“嗯，谢谢您关心，好多了。”
　　“呀，您怎么穿着江先生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快脱下来，我帮您洗了。”
　　“柳姨，你先下去吧。”江生昇留了份心思，故意没提醒何日和。
　　“唉，好，我待会儿再打扫上面。”
　　何日和忽然蹲下身，将自己埋进了膝盖，难怪雪山松针的味道那么浓，还以为江先生的衣柜也会放同类型的香水。
　　“日和？”
　　他抬起头，却不看江生昇，手支着膝盖捂住下半张脸，露出的鼻尖和脸颊都红红的。
　　上方传来江先生的低笑，“去换衣服吧。”
　　他没回，接过衣服转身就走，砰的甩上门。
　　何日和靠在门上，胸口心脏砰砰跳动，耳边回响江先生的低笑，他提起衣领再度嗅了一下衣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原本微红的脸瞬间炸开。
　　他才认识江先生多久？又见过江先生几次？他是gay吗？如果不是，现在这反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害羞？
　　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雪山松针的味道仿佛要通过鼻息流入四肢百骸，身体，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他弄不明白自己了，怎么会这样？就怎么，这样了呢？
　　何日和换好衣服出来，江生昇正靠在栏杆抽烟，听见响动，也没问他怎么在里面呆了那么久。
　　“走吧。”
　　电影房拉着暗色窗帘，铺着榻榻米，只有两张单人沙发，软软的，人坐下便陷进去不想出来。
　　江生昇示意他坐下，去边上打开投影和电脑，嘴上问着他想看什么。
　　何日和想起那天的商战电影，平复下去的心情又起了波澜，“我没看过吴叔的片子。”
　　“他演过的类型很多，你想看哪类？”
　　想起吴叔那天书生打扮，“他扮过书生吗？”
　　“等等。”江生昇离开了一会儿，拿着U盘回来。
　　“同性可以接受吗？”
　　何日和心里异样，却依旧点头。
　　片子只有一家赞助商，放过去，出现在眼前的是古旧的院落，地面干净，落下的树叶扫成一堆，堆在树旁。
　　吴叔扮演的书生躺在古式摇椅上，长衫洗的发白，布满老茧的手垂着，书落在地上，随风翻动。
　　镜头停顿两秒，也没有旁白，直接跳进回忆。
　　书生祖上当官，按部就班的上私塾，学有小成，蔡先生邀请他去京师教书，家中老小死于战火，他孤身一人去往北平，接他的学生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
　　外面虽然动乱，学校里却难得平和。
　　书生教国文，还是学生的将军总喜欢听他的课，课下两人来往频繁，情愫催生，学生借着夜色和昏黄的灯光，“先生，您真好看。”吻落在书生的唇。
　　宛平城的炮声响彻全国，蒋先生从西安放出被迫发表宣言，满目疮痍的祖国被撕开还未愈合的伤口。
　　学生赶往战场，让书生在家中等他，军装笔挺，每次归来，肩上总会多条杠或者星。
　　时局动乱，书生总是彻夜难眠，盯着院落的门发呆，已是将军的学生归来，从后抱着书生单薄的肩。“我不阻你去打仗的。”泪流满面，将军的唇落在他的眼，一夜风流。
　　战争结束，书生依旧等着，教书，孤单单的经历□□，挂着牌子游街，被昔日的学生踏着肩，直至自己中年花白。动乱结束，才从衣柜最里，抽出一封未打开的信。
　　“先生安好，不日将归。”
　　他浑身颤抖，将信揉成一团，却又轻柔的展平，“不日将归…”他念着将军的名字，哭成泪人，像是要把这些年的隐忍、痛苦、孤寂都宣泄出来。
　　何日和蜷缩起来，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盯着屏幕。
　　最后，回到开头，书生端起下过药的茶，递到嘴边顿了一下，一饮而尽。
　　吴叔扮演的角色时间跨度很长，从青年到老，笔墨基本都在他身上，导演可能是想从小人物折射乱世，又因为将军的存在多了些梦幻色彩。
　　“这是吴叔接的唯一一部民国片。”
　　也是这部片子，让他在圈子里的地位又高了个台阶。
　　何日和吸吸鼻子，沙哑着嗓子问：“吴叔为什么退圈？”
　　“他有了爱人。”
　　“将军？”
　　“嗯。”
　　是入戏太深还是日久生情？扮演将军的演员还活跃影坛，也已三十多，地位不比吴叔当年差。
　　他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何日和被电影的情绪牵动，陷进去，不想出来。
　　江生昇凑过去，手落在他微红的眼角。
　　“出去走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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