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

　　李辞郇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珠，合拢外套，小步跑上楼。
　　到了阚佩的出租屋门前，他把伞搁在地上靠墙，理了理湿乱的头发，搓了搓紧张的手，才终于敲响了门。

　　阚佩开了门，他上身套着校服外套，就是有点没形。
　　“……您来了。”
　　“诶。”李辞郇整理好的措辞一时间不知怎么说出口。
　　阚佩摆出一双新拖鞋，道：“先进来吧。”

　　待李辞郇换好拖鞋，抬头就看到自己送的大红大红的平安结，不由露出笑来，心里也更安定了些。

　　片刻后，两人面对面坐下，面前都摆上了热水。

　　李辞郇清了清嗓子，道：“这雨下得太大，我……担心，就来看看。”
　　阚佩乖巧地道：“我没出门，冰箱里也存了些食物，总之是都挺好的。”
　　李辞郇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但是先头没带伞，淋了雨，手机进水了，开不了机。”

　　这雨从前天晚上就开始下，今天路面上的积水平均能没过人的膝盖，稍微低洼一点儿的地方，水堵到开不了门。
　　有所初中被淹了路，消防员用橡皮艇把学生和老师带了出来，索性无人伤亡。

　　李辞郇在家里踱步来踱步去，总想着阚佩，想亲眼去看看，但是怕阚佩嫌自己多事。
　　虽然打个电话的功夫也能确认，却不如亲眼看过来的放心。
　　正巧今早出门囤物资的时候手机没在兜儿里放好，滑出来了，落到水里泡了会儿澡，抢救都来不及。李辞郇捞起手机试了试后发现开不了机，心道真是因祸得福，把物资放回家里就往阚佩这儿赶了。好在这段路不算太远，路上的积水甚至称得上浅，还不到雨靴那么高。

　　阚佩看着他掏出来的手机，没说话。

　　“那什么，你这几天要不要过来跟我住？”
　　“嗯？”
　　“你的东西我那边都备好了，不用收拾这边的。趁现在雨小，待会儿又大了。”

　　阚佩喝了口热水。
　　很突然的要求，换作之前阚佩会乖乖应下，毕竟他总是倾向于更好的条件，来到父亲这边读书也是，租出租屋走读也是。
　　现在的情形不必说，况且他总还是要通过李辞郇来接近真相——李辞郇和阚园园离婚的原因，信任是需要以实在的东西交付的。
　　只不过……

　　阚佩还是乖乖应下了。
　　“我的手机在卧室充电，请先稍等我一会儿。”
　　“好。”李辞郇想虽然跟自己客气，但好歹答应了。

　　阚佩去了卧室，顺手关上了卧室门。
　　“吱呀”，阚佩打开了衣柜，里面藏着一个余烬。
　　“他走了？”余烬朝衣柜外张望了一下。

　　阚佩一手抵住衣柜门，微弯腰，笑道：“没呢，余娇娇。”
　　余烬噎了一下，道：“这都不是金灿灿的，算不上。”
　　“委屈你了。”

　　早在李辞郇上楼前，阚佩就通过窗户看见了他，便跟余烬说了。
　　本来只是让他有个准备，不至于用懒懒散散的模样见朋友家长，谁知余烬听完就慌了，把自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剩下一个自己不知道藏哪儿。
　　余烬求助地看着阚佩，希望他能帮帮忙。

　　阚佩一开始想劝阻安抚的，但看他这么忙这么慌又觉得有意思，于是给他指了条明路——衣柜，还特意收拾出地方容纳他。
　　余烬屈腿缩在衣柜一角，蹲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可怜。

　　现下听阚佩这么逗自己，变了个姿势，一腿蹬地跪着，一腿屈蹲，两手攀上衣柜边缘，整个人倾向阚佩。

　　“好吧，我的君王。不过你不觉得我们更像是在偷、情？”

　　这话音落下的跟炸弹落下似的，轰地两个人都不太清醒。

　　余烬心里骂了句脏话，他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是真的说出口了。
　　思来想去，他最终看了眼阚佩，心道近墨者黑。

　　阚佩眨了下眼，看着余烬憋的脸红，目光闪躲，就知他打的假把式，没经脑子，底气也不足。
　　阚佩退开位置，把刚才那句话轻轻揭了过去：“还好。快出来吧，我关了卧室门，他不会进来。你小心腿麻了。”
　　“嗯。”

　　余烬从衣柜出来，腿真感到麻了，便坐到床上按摩小腿。
　　阚佩换了件浅色的外套，把手机拿上，他道：“我爸不放心我这段时间一个人，要我去跟他住。我现在就走了。你联系你家人来接你吧。”
　　余烬小腿不按了，暗自懊恼，早知道不藏起来，就不是“一个人”了。不过他知道是些幼稚的想法，就想想而已。失落却难掩。

　　阚佩拉开抽屉取了一枚钥匙给余烬。
　　“记得锁门。”
　　余烬捧着钥匙，乐道：“得嘞～”

　　*

　　许英圭养了一只猫，是一只英国短毛蓝白，秦肖南的妹妹非常喜欢，有事没事就叫哥哥带她去许哥哥家找猫玩儿。

　　“秦肖西！这种天你也敢出去？”秦肖南被她吵烦了，忍不住吼了她一句。
　　秦肖西嘴一扁，好似马上就能哭出来，“可是在家里无聊嘛。”

　　兄妹俩的父母出差去了，留下奶奶在家里照顾。奶奶爱看他们拌嘴，一般不插手，心情好的时候就哄一哄，比方现在。
　　“西西呀，现在这个是台风天，厉害得紧，你的学校都被淹了，你才有学校多大呀？不敢出去啊。”奶奶扶了扶眼镜框，继续灵活地打起毛衣来。

　　“真淹了？还有挽救的可能吗？”秦肖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飞快转移到奶奶身边坐下。
　　奶奶笑道：“人小鬼大。放心吧，你周一肯定能上成学。”

　　秦肖西装模做样的叹口气，手指勾住毛线玩儿起来。

　　秦肖南划拉着手机，瞥了眼妹妹，道：“珍惜你的小学时光吧，明年你上初中……”话没说完，他只是感觉这种话他小学的时候一定不乐意听。

　　“上初中又怎么了？”秦肖西扯住毛线，心底有些气。
　　秦肖南盖上手机，看着她诚恳地道：“等你上了初中，我就高三了。到时候课排得回不来家，你指不定怎么想我。”
　　“是啊，惦记着呢，特别惦记你房间里那些‘财产’。”

　　秦肖南先前扣扣搜搜地花钱，攒钱买了喜爱的手办，平时都供在桌上，放假回来有时间就会一个个仔仔细细地擦拭过，当眼珠子宝贝。
　　要是有亲戚带着小孩来做客，他就放到衣柜上，推到里面，不让小孩儿看着，看看了也碰不着。

　　本来也不准秦肖西碰的。
　　有次他放假回家前就有亲戚带着小孩儿上门了。
　　他房间门会关上但不锁的，他知道家里人不会动他的东西。
　　那小孩儿说要上厕所，厕所没上到，摸到他房间里去了。小孩儿见了手办觉得是玩具，爬上凳子新奇地去摸索。

　　熟悉了“玩具”，他兴致不减，一手握住一个就撞一起，嘴里喊着：“尝尝我的厉害！”

　　秦肖西看到哥哥房门开了，就去看看什么情况。

　　于是当秦肖南回到家，就听见一嗓子嘹亮的嚎哭，以及看到挤在他房间门口的一堆人。

　　“哭什么？显得你嗓门大了。”秦肖西被小孩儿哭得头疼，怀里还抱着哥哥的手办不让人碰到。
　　小孩儿的家长想要说什么，秦父笑呵呵地拍了拍家长的肩膀，道：“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我们就别瞎掺和了，他们一会儿和好了还要嫌我们多事儿。”
　　秦母也招呼大家回客厅去。她转身看见回来的秦肖南，用手背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小声道：“回头看看有没有损坏的，好叫他们赔。”
　　秦肖南应下，每个亲戚都叫了声，然后进屋关上了门。

　　“哥……这有把剑脱了，我装不回去。”
　　秦肖南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道：“没事，我待会儿看看。”

　　秦肖西刚把手办放下，就见秦肖南一手捂住了小孩儿的嘴，任凭小孩抓挠也不松。
　　秦肖南道：“再哭就喘不来气儿了，小心呼吸性碱中毒，入住你最喜欢的医院。”
　　小孩儿听不懂什么是呼吸性碱中毒，但是听懂了会进医院，且看家长也不在了，知道撒泼也没用，只好止了声音，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掉。

　　秦肖南放了手，认真地对妹妹说：“谢谢。”
　　秦肖西有点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都没碰过。”
　　秦肖南从抽屉里拿了包薯片给她做谢礼，“行，你随便碰。”反正说了也不会真来碰，秦肖西对他的手办根本没兴趣，就是在意哥哥的态度罢了。

　　人总是希望家里人对自己有所偏爱，这总不会有错。

　　小孩儿从椅子上爬下来要去找大人，被秦肖南截住了。
　　“嗯？哼！”小孩儿拼命扭着屁股挣扎。
　　秦肖南亮出手里的糖，道：“你道歉，说对不起，糖就给你。”
　　“……”小孩儿的自尊心强，一时半会儿不肯认错，秦肖南也没强求，放人走了。

　　等亲戚们要离开的时候，小孩儿又倒回来找秦肖南，低着头说：“对不起。”
　　“嗯。”那颗糖被好好放进了衣兜儿。

　　那会儿秦肖南还没来得及感受，后面他给许英圭和余烬打视频，一个个展示他被糟蹋的手办，语气哀怨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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