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茶

　　两个人吃饱喝足，回去又是一个下午的宅居。
　　清珊一边忙着交接工作，一边撺掇着林同学出去走走，可都被婉言谢绝。最后也只好听之任之，留他一个人在客厅里安静看书。

　　埋头苦干半个下午，倒是很快就把剩余的数据梳理完毕。
　　曲然手里的客户，上半年的销售数据几乎都没有完成。

　　这也算是常态。每年定下的全年销量，基本都是到了下半年，甚至是最后一个季度才开始冲刺压货。
　　到时候，还要在各个部门间和客户公司间协调争取，其中压力劳顿，去年她就实实在在领教过。

　　不过，那时候她还是新人，最头疼的压力都有柯大和曲然他们顶着。可到了今年年底，少了曲然，自己一个人负责这么多家客户……
　　想想确实还挺头疼。

　　等她终于整理好最后一个文件夹，两个多小时就已经过去。
　　看了眼屏幕右下角，已经是下午六点零几分了。
　　曲然在音频那头跟她道了再见，她才从电脑桌前站起身。
　　长时间坐着，猛地起身，大脑有点充血。她活动活动脖子，伸了个懒腰。

　　客厅里依旧安静无声。
　　清珊探头朝门外望了一眼，光线开始暗淡的客厅里，林沐阳依旧斜倚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小书。
　　听见动静，男生从书里抬起头。

　　“工作做完了？”
　　“嗯。”清珊点着头，走出去，倚在门口。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站直了身子，“你不是晚上要去看演出？是不是快到时间了？”

　　男生却不慌不忙，合上书，站起身来：“嗯，七点半的演出，差不多该走了。”
　　清珊又发觉了自己的失职，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晚饭怎么吃？”
　　“我看楼下有面包店，买一点路上吃。”
　　“哦，好。”负罪感减轻，清珊松了口气。

　　“那你赶紧收拾收拾出门吧。”她说着，回身拿了电脑边的水杯，打算到厨房弄点水喝。
　　背后，男生的声音安安稳稳响起：“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啊？”清珊脑子里的销量数据还没清理干净，反应慢了半拍。

　　她回头，林沐阳正歪头看她：“要跟我一起去看演出么？”
　　卧室门里透出的夕阳夕照，在浅色的木地板上，铺了一片橙黄。男生就站在茶几边上，隔着这一片橙黄，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清珊眯了眯眼，半天才想起问题的关键：“可我没票，昨天也没有买……”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后悔，有点无赖。清珊堪堪住了口。

　　男生却忽然露齿笑起来：“要是有票你就去么？”
　　清珊看着那一排微露的门牙，和唇边弯出的细细纹路，忽然就忘了考虑是不是该拒绝。
　　“你真的有票？”

　　“嗯。”林沐阳拿起桌上的手机，三两下打开购票成功的通知短信，朝清珊这边晃了晃，“今天刚在网上买的。”
　　尽管是不错的剧团，可愿意花钱到剧场看话剧的人并不多。
　　最便宜和最贵的票卖得最快，中等价位的还有几张票可选。虽然位置不是很好，可还是有连在一起的座位。

　　“宋姨不是也说，让你多出去走走么？”他看着清珊走近，拿过自己手里的手机，确认上面的信息确实可信。
　　手掌微斜，手机滑进对方手里，却换来一记不大不小的眼刀。
　　“啧，耳朵还挺尖。”清珊知道，他是中午时听到了宋女士在电话里的唠叨。
　　林沐阳没吭声，只是理亏地一笑，垂下眼去。

　　手机屏幕上，收到的购票信息，显示着演出的时间，地点，座位排次。
　　大大的19:30字样，提醒着她时间紧迫。
　　“都六点十分了。”瞬间就把“可以不去”这个选项丢在了脑后，她抬头看着好整以暇的林沐阳，“赶紧收拾收拾出门了。”

　　换上中午的衬衫短裤，林沐阳却冲她摇头：“剧场里空调挺凉的，还是换条长裤吧。”
　　清珊只觉时间紧迫，没空拒绝，打开衣柜就捞出件长款下装。换上身，走出门。

　　林沐阳看见她的瞬间，又忍不住轻笑起来。是他在照片里见过的那条米色长裙。
　　那时他还在想，不知道给她拍照的人是哪一个。转眼到此时，他倒是也可以给她拍张照片了。

　　背上挎包，蹬上一双平底帆布鞋，清珊就拉着林沐阳出了门。
　　最近的地铁站在一公里开外，清珊算了下时间，就在面包店门口，拉着林沐阳拦了辆出租。
　　林沐阳倒是不慌不忙，大步跟着清珊，由着她安排什么，都随口答应。

　　出租车停在辅路边上，他几步跨到车前，把清珊挡在了副驾驶座之外。
　　“你坐后面吧。”男生拉开车门，侧身弯腰，利落地坐了进去。
　　清珊愣了愣，才后知后觉拎着面包，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装面包的纸袋，在怀里哗啦啦的响，一股淡淡的奶香气，越过车子里的汽油味道，飘进鼻尖。
　　车子在黄昏暗淡的光线里，沿街开动。
　　清珊看着前面座位上，男生露出的小半背影，忍不住勾起唇角。有个这样的弟弟，还真是个意外惊喜。

　　演出的剧场在城西，路上没怎么堵车，到剧场门口的时候，才七点过十分。
　　清珊把林沐阳赶下车，自己付了车钱。

　　湛市的这间剧场早已上了年纪，从外表看，只是个二层高的灰色建筑。
　　不过当年建的时候，就高大气派舍了本钱，里外装潢布置也翻新过几回，所以看起来依旧宽敞大方。

　　清珊把出租车□□塞进包里，跟着林沐阳进了开着折叠自动门的大院。
　　剧场一层，隔着一排玻璃墙，大厅里灯火通明。

　　林沐阳到旁边的窗口领取纸质订票。
　　清珊就在门外的青石台阶上，站着等他。
　　两人在路上，把买来的牛角面包和葡式蛋挞吃了个干净。她瞅了个空，把装面包的纸袋和塑料袋丢到门口另一边的垃圾箱里去。

　　转身回来，正好看见林沐阳也拿着票从窗口离开。
　　夜风温热，吹着男生的衣摆裤脚，一身黑色，贴着线条分明的骨架，勾出颀长的身板。
　　后面排队的两个女生，也随着他转身，目光追在他身后许久，然后小动物似的凑在一起，叽叽咯咯轻声说笑。

　　她们显然是在谈论他，虽然只是随机而起的短短几句。
　　清珊不知道自己是该嘚瑟还是该忧虑。她的心情，随着女生们的表情轻起轻落。
　　然后她又忽然想到，二十四小时前，她还和她们一样，与他都是陌生人。

　　“看什么呢？”林沐阳走近，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看去。
　　女生们刚好排到窗口前，探寻的目光自然失了目标。
　　“什么也没看。”清珊耸肩，朝他一笑，从他手里抽出一张票来。

　　票根处印着座位和票价，清珊看了一眼，380，不算太贵，却也不便宜。
　　在湛市这几年，她也没少进出剧场，看些喜剧话剧舞台剧。有时和同学一起，有时只她一个人。
　　她没有特别喜欢的剧团，也很少挑剔形式。大都是在网上看到评价不错的剧目和主创，时间合适，就买张票到现场一瞧。

　　她挺喜欢现场表演的那种气氛。
　　台上都是实打实的功夫，台下也是有模样的专注，演员和观众，没有隔阂的表达交流，全在台词音乐激荡的空气之间。
　　不过，以她独立自主的收入水平，很少会买到这个价位的座位。

　　门口过了安检，检了票，两人走进大厅。
　　清珊把剩下的票根塞进包里，顺手拿出手机，对等在身边的男生道：“我把买票的钱转给你。”
　　林沐阳一愣：“不用了，就当是我的住宿费。”
　　清珊听了直乐：“睡沙发的住宿费，也太贵了。”
　　男生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微热的指腹带着一点薄汗，“剩下的你先留着，等我下次来，还给我留个沙发。”

　　下次？
　　清珊歪着头：“算是定金么？”
　　“嗯，算是吧。”林沐阳冲她点头，黑色瞳仁映着大厅里散碎的光线，莫名认真。

　　清珊眨眨眼，正犹豫间，余光里忽然瞧见有人凑近，一只白净细手探到了对面人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林沐阳倏地扭头，瞧向身后来人。

　　“林沐阳，真是你啊。”
　　说话的是个女生，个头不高，生着一张鹅蛋脸，细细的柳叶长眼。穿着豆绿色的长褂上衣，配上一条鹅黄的棉麻长裤，很有些乖巧淑女的味道。

　　她身后还跟着个身材圆润的黑衣姑娘，随性颓废，完全是另一个风格。她正嚼着口香糖，朝清珊这边打量。
　　清珊朝她客气笑笑。
　　黑衣姑娘也撅起不停动作的嘴，朝她扯唇一笑。她左耳上的闪亮耳钉，在灯影下闪着光。

　　那边两个熟人的寒暄还在继续，显然他们的小圈子也不包括黑衣姑娘。
　　林沐阳问乖巧淑女：“你也来湛市了？”
　　“是啊，”女生点头，“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来呢。”

　　乖巧淑女心直口快，她朝清珊这边望了一眼，就笑着问林沐阳：“这是你女朋友？”
　　“？！”
　　清珊做了一半的微笑表情，瞬间冻结在嘴角。
　　这姑娘难道不知道，她的这个熟人还未成年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自由奔放么……

　　被问到的林沐阳，也是一愣，却很快回神。他顺着妹子的目光回头，闪烁的目光在清珊脸上一扫而过。
　　“这是我姐，宋清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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