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

　　金九银十，《红》杂志刚爆了个大热门，影后申嘉云一身牡丹刺绣孔雀蓝底旗袍登上封面，正是十几年前的封后之作电影《荔枝》中的角色形象，官微发布的几张杂志照片迅速在热搜榜攀升。
　　申嘉云国民度高，不靠流量生存，想要碾压流量却轻而易举。

　　因此，《红》最新期刊的销量可见一斑，对于许多人来说，能蹭到影后一片裙角那也是好的！

　　各路神仙纷纷出动，而安静早早将内页小配的机会送给但一声，这会儿牟足了劲儿不让牛鬼蛇神抢了去。

　　打完地三个电话，她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不过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初要不是上头发话要亲自带周棠，如今她也是金牌大经济一枚。

　　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红酒，安静翻开电话簿拨出但一声的手机号。

　　“静姐。”

　　电话那头出乎意料的冷清，这个时间点不上不下，她好奇问道：“没拍戏？”

　　“在，”但一声含着烟，“前头拍着，我透气。”

　　安静应道：“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杂志明儿就拍了，晚上睡之前别喝水，别熬夜，别影响拍摄状态。”
　　好些人虎视眈眈着呢。

　　但一声说好，答应她睡前敷面膜的要求后，又寒暄了两句，对方半点没提签约的事。

　　片场前头正在看演员，一大早片场还没开工，商朝朝就揣了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来，说是来面魔王之子瑞格的角色。

　　张若早就相看了几个男孩儿，迟迟未定是因为瑞格的戏份不多，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到一集的时间。

　　这排到尾巴尖上的小配角，用得好就是锦上添花，用得不好也能很快翻过去。

　　商朝朝直接把人领到张若跟前儿，刘胡子和制片主任在另一头喝茶，见状抄着手小声道：“哟，这又是哪条道上的？”

　　“天道上的。”

　　“怎么说？”

　　“人这是，散财童子，正儿八经的神仙。”

　　“……”局气。

　　但一声对这茬不感兴趣，阿斯的戏份随着戏往深了拍越来越重，他有点水土不服。

　　压力上来了，烟瘾就磨人，苦涩的烟味窜入鼻腔，麻痹了脑子里那团乱，然后慢悠悠从口中呼出，青烟勾得人回忆，但一声想起自己第一次摸到烟的时候。

　　高二，17岁，消失了两个月的但同业突然回了家，还带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爷奶在厨房忙活，他俩坐在家里那张小方桌边喝着小酒。

　　但同业那张被酒色浸染的脸已然泛红，他摸过桌边的烟盒，咂摸着嘴问道：“你这抽的什么洋货？”

　　瘦高个笑，眼角炸起数道纹路，“细烟，你试试。”

　　但同业便将烟塞自己嘴里，咔嚓点了火，皱眉，眯着眼喷出口烟，半晌摇头道：“没劲。”

　　中年男人讲究地笑了笑，说细烟不黄牙。
　　但一声默不作声给他俩分了个类，一个流氓地痞，一个斯文败类。

　　他换了鞋打算回房间写作业，但同业忽然叫住他，指着中年男人道：“小声，这是你刘叔。”

　　但一声看着那张平时自己做作业的小桌子，开口叫了声刘叔。

　　“哎。”中年男人咧嘴一笑，竟然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细烟递给他，浑身市侩，“小声是吧，听你爸说你学习很好？以后毕业了可以跟着叔干。”

　　淡淡的苦味在口腔里晕开，才抽完半只，眼前忽然伸来一只纤细的手。

　　“天干物燥，罚款50。”

　　但一声一愣，下意识攥住了眼前的细腕子。

　　演戏演了这么段时间，有一瞬间，他还真把眼前的少爷当成那个捡破烂的绿眼小恶魔。

　　商朝朝同样愣了一瞬，转而威胁：“怎么的？还想打人？”

　　但一声放了手，侧头吐出一口烟，烟雾朦胧了锋利的轮廓，他低声说了软话，“别举报我，穷着呢。”

　　有点痞。

　　商朝朝将手背到身后，忍不住在衣摆上摩挲着，心想，这人不说话不做事的时候像遵俊美的雕塑，一旦动起来，眉梢眼角便抑制不住的硬和痞，像武侠小说里的独行侠客，亦正亦邪。

　　“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前辈都瞧见了，抽烟。”

　　商朝朝轻轻耸了耸鼻头，“也不怕教导主任抓你。”

　　但一声弯了弯眼角，张若确实像个教导主任。
　　两人相处这么段时间，默契与日俱增，他话少，商朝朝愿意将就他，“对了，早就想问，你为什么叫但一声啊？艺名？”

　　“不是，”青年淡淡道，“我爷爷说我本来叫但一，当年负责登记名字的人开玩笑说这太随便了，我爸就加了个字，叫但一声。”

　　“那也比我好。”商朝朝双手插兜，“我小名叫朝朝，家里人叫顺口了，登记的时候我老姨带我去，回来名字就成了商朝朝。”

　　“像个小姑娘的名儿。”

　　但一声侧头看了他一眼，破天荒说了句漂亮的话，“像被疼着长大的名儿。”

　　两人跟着往回走，刚捞开侧门风帘，里头出来个穿着时髦的青年，宽肩长腿，浅灰格纹休闲薄西装，同色运动裤，纯白的G牌帆布鞋。

　　青年目光错开商朝朝落到他身边人的脸上，“哟，您就是声儿哥吧？”

　　但一声应声：“嗯，你好。”

　　商朝朝介绍道：“这是贺锐，我哥们儿，从小一块长大的。”

　　“哎，朝朝跟我提过你，”贺锐眉目端正，勾着抹自信的笑，“百闻不如一见，声哥，听说你游戏打得不错，咱们什么时候来一把？”

　　但一声笑了，“行。”

　　贺锐转而艳羡地看看他的腿，看看他的脸，“不愧是要当明星的人，穿个破烂都帅的要死。”

　　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只好说：“我先去换衣服。”

　　贺锐小嘴叭叭叭地跟着他俩进化妆间，“从今儿起咱们就是同事了啊，不过我的戏还早，导演说我可以现在剧组玩几天，学习学习。”

　　换下戏服，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张若那头招手叫他过去，张来和他的小徒弟也来了，“粗剪的预告片，你俩也来看看。”

　　商朝朝问道：“什么时候正式投放出去？”

　　“下周一。”

　　胡梦看向剧宣，“热搜多少钱一条，要买多久？”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本策划递给商朝朝，“都在这儿，本来是咱们操作就完了的，不过咱导演说你俩不一样，咱们得一块儿商量。”

　　一式三份，懂行的人匆匆扫过，商朝朝抬头看向显示器，预告片的内容正播到阿棉和阿斯初见的时候，幽暗的环境里，红眼恶魔醉倒在餐桌底下，被一只毛手毛脚的小贼吵醒。

　　画面一转，高大的红眼恶魔醉醺醺取下皮质手套，冷白的手指掐住阿棉细细的脖子，后者冷汗淋漓，那双宝石似的眼闪过破碎的绿芒，“先生……”

　　前期会出现的角色一一定格在大屏幕上。

　　随大片阴翳的黑影浮在破败城市半空的阿斯，人前示弱背后藏刀的阿棉，单纯质朴的球球。

　　两倍速的舞会现场，云鬓衣香相互交错，随着沉厚的大提琴声愈压抑，黑山羊头面具两孔空洞的眼倏地正对镜头，羊角尖利，泛着幽暗的光。

　　纯音乐的片头曲忽然穿插男声吟唱，球球高起坠落，猩红的液体泼洒在镜头前，地狱犬尖利的獠牙。

　　“嗑嗒、嗑嗒”，一双苍白的脚趿拉着拖鞋从二楼拾级而下，镜头迅速下移，绿眼恶魔带着笑意抬头仰视。

　　“小商哥。”毛毛忽然过来，“Kelly姐的电话，第三通了。”

　　商朝朝与众人眼神示意，拉开椅子往棚外走，“什么事？”

　　“Kelly姐没说，只让你空了打给她。”

　　“行。”商朝朝拿过手机回拨过去。

　　工作状态的Kelly向来不拖泥带水，接到电话后直接甩过来三句话：“明天我会来剧组探班，小贺哥哥送了个生活助理，我带着过来。”

　　“你们剧组跑料了，云峰这边想拦没拦住，刚好偷拍你演的一段儿，距离很近，设备很专业，叫导演查一查。”

　　接着女人顿了顿，道：“高姨下午犯病了一直找你，空了回趟老宅。”

　　“人还好吗？”商朝朝忙问。
　　“没事，就是想你了。”

　　他便一口答应，挂了电话后想了想，点进微博，刷新了两次，还没消息。

　　他转身回到棚里跟张若说了这回事儿，前后十分钟，所有人不约而同拿出手机翻看娱乐新闻。

　　“有了。”

　　八组娱乐：【遇魔】网友投稿，商朝朝参演的《遇魔》片场拍摄片段，视频中小商一改往日“傻白甜”的戏路，眼神动作稳准狠，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回应前段时间的演技风波，弟弟爆发力十足啊！

　　视频很快被许多网友转发，商朝朝翻了翻底下的评论——

　　【绿宝石杀我！】

　　【不得不说比颜值，上天入地，我们小商从来没输过～】【撑腰】

　　【我们小商冲鸭！！！！！】

　　【美貌这方面，唯有大商勉强与之一搏。】

　　【哈哈哈，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吗，大商小商越长越像了，以后会不会有杂志拍个套娃系列】

　　不过有好评当然就有唱衰的——

　　【花瓶当然只敢比脸，有本事比比演技啊……】

　　翻到这条评论，底下涌入许多粉丝，毫不客气地回复道：

　　【点开视频了吗就敢在这儿张嘴乱咬！没演技？有挑刺的时间不如回去让你们蒸主学一学表情管理吧！】

　　【哈哈哈xswl，上坟是在吹演技吗？这种爆发力之前不是有老师讲解过，不是有爆发力就代表有演技！】

　　【是是是，侬讲得都对，侬主子爹死了还能站在床边指点江山，这种演技我们崽学不来哦！】

　　商朝朝按下手机锁屏键，抬头看向另几位主创，询问道：“还买热搜吗？”

　　剧宣扣下策划书，笃定道：“买。”

　　“等这波热度走完，再上预告片，”小伙子看向商朝朝，“只是网上那群黑粉恐怕又要……”

　　后者摆摆手，“不红不黑，您掂量着来就行。”

　　至于网上另一群因为赵徽文而唱衰但一声的黑子们，剧宣示意大家放心，“谁会因为月季淡雅而责怪玫瑰艳丽浓烈呢？”

　　商朝朝下意识看向身旁久未做声的青年，唇色淡红，因拍戏续留的发扫过颧骨，黑色T恤和牛仔裤。
　　他暗道，就算以花比人，但一声也更像一丛沉默的纯黑鸢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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