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

　　柳雁过得比她好。三妹过得比她好。为了女朋友请她吃饭的人也比她好。
　　她自己以为这也算人生。结果自己如丧家之犬，不能抬头。
　　纵然她也在努力奋斗，寻找出口。咬着牙忍受一切。像缺少营养长满疮疮痍的跳蚤，在这个城市的肌肤上找每一个孔洞钻。结果没找到。她便明白了。
　　自己画地成牢走不出来。当初渐行渐远。有一刻不着急像熄掉的火一样静着心明明白白的内省，终于不明确了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累了烦了没有持之以恒艰苦不拔的耐心也好，还是真的明白了求而不可得才不干。既然能在路上跨一步，一步一步经营就都有任何触发持续永动的机制。可她连这个机制都没有。能怪谁让自己走不下去走不远呢。自己没有眼睛就不能怪没有发现美的眼睛。自己没有希望，何必苦苦找注定不可能给自己希望的希望，还是自己目光短浅盲人摸象，不如别找他路。如若没有他路，那么其实给你安排的就是死路。哪一条不是死路。人走到一步，就是个死。她的死路只不过短那么一程。
　　不是她还不明白。不是独让自己找不到希望。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所谓希望的东西。所以，也无法怪责连本来的希望都没有。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便无以为继。
　　自己必然已得到结果。所有人都在寻找自身结果的出路。有些人找到了却还不知道，有些人又分不清个好歹。她自己选择停滞不前，事实上的终点不在于那一条延伸着的线，而在于停止的地方。
　　她就是一只狗，狗吐着舌头，不说话。她见识过柳雁，柳书言，遇见过不知道何时就会见财起异的瘾君子，借走过正努力往自己身上打名贵印戳的姑娘的香水转手丢给青年任他自由安排……她告诉自己以为这也算人生。雁过不留痕，只是一日一日那样过去，手上虽然没有牵到一丝端倪。她找不到能让自己长此以往的理由。
　　却恰恰遇到赵原。这才是她的人生。靠此为凭，可以安放。
　　有亲人相爱，有钱财用不尽，有老师课业，世界和平，物资丰沛，读那么多书学那么多道理怎么就教养出这样一个绝情寡义铁石心肠的人。
　　相较于柳雁，自己只能是件渐渐于海底沉浮的东西。不呼吸，身体泡得发胀，然后从眼球口腔和破掉的皮肤裂口里最先开始腐烂，有一天透过海底的最后一丝光也会啪一声灭掉。对于这一切。她甚至都不好意思自我哀伤。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事情反常即是妖。她自己也没有理由。得出果便是了。
　　可柳雁大抵不知道。他们各自长大。包括柳书言。
　　叹一口气，柳雁大惊后大定，看着林楠手指上捏着的烟火，叹道，他有老婆孩子啊，林楠。他老婆在么？他有多爱你？
　　爱？
　　不过是个机缘。她以为这个世界极尽欠缺。
　　她并不想开口同柳雁解释。为此她单薄得一张剪纸彩影儿一样不叫人记卦。把自己按成说书故事里的插画名片儿，有什么情节，任你编排!她也不记卦任何人。自己不置一词，也由不得不让人不再记挂。
　　瞧!她连话也不想说。多时候，一个人的聪明趣味多由那人的谈吐间尽显。她便是多么寡淡无味。赵原如何能忍受她。
　　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偶尔想一想，是不是赵原同她一样，其实也有病！

　　后来柳雁自己就哭了。抓着林楠像抓着另一个陌生的人。人一长大，怎么什么就都变了！我只希望有一个好人喜欢我。以后的日子我不能完全没有把握。
　　柳雁抹了抹眼泪睡着。
　　她坐着喝完最后一口酒，探身轻轻拉一拉柳雁搭在沙发边的手。
　　柳雁一个人在外多年，习惯以后跑来跑去自由自在，不小心在黄金一样的阳光下，遇见从葡萄叶里走出来的人。她只以为是遇到的无数异国帅哥里的一般一个。结果却吓得她闭着眼睛盲目闯回来。
　　柳雁说想也不敢想，不是没见识过那许多的帅哥美女。可自己认为自己只要一个良民一样的生活。并不受高不成低不就的困扰。小富即安。可这个完全超过她的预期，她碰也不敢碰的。柳雁说话间神色灰溜溜的。
　　能说柳雁笨的只能是她，也只有她可以逗柳雁玩。但既然也有一个人热衷于以欺负柳雁为乐。那么她还是很为柳雁高兴。想来异族的幽默会与咱们这里的很些不同。
　　柳雁是一个好姑娘。闭着眼睛呼呼睡觉。她放开柳雁的手，靠在沙发里，也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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