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本色

　　“好啊。”

　　姜妍弯着眉眼，答应得坦然自若，只是手中不知何时被她拿回去的匕首已经悄然抵在了某人的命根子前。

　　她笑得巧笑倩兮，盈盈如水的双眼里溢满了狡黠，她不动声色地用了用力，将手中的武器抵得人更近了。

　　“怎么？还试不试…”

　　姬桁不怒反笑，突然觉得自己送的这把匕首不是个好东西，不过他原本也就无心对她做些什么，哪怕即便是有心，也绝不会是在此处。他从人身上起来，理了理衣襟笑道，“下次你再把匕首乱放，我就收了它。”

　　姜妍挑了挑眉嗤笑，不甘落后，反讽回去，“下次你再把手乱放，我就剁了这双爪子…”

　　相当粗鄙的语言从她口里吐出来，非但没有什么不适，反而更添了一份活气，全然不似京都的大家闺秀般温婉贤淑，姿态得体。姬桁懒得跟人计较，不过琢磨着还是觉得要给人安排点护卫暗中保护才行。

　　于是两人摸索着一道回了择星殿。

　　姬云雉那个吵人魂魄的小妖精已经离开了，她此番在外面待的有些久，又因为跟姬桁在密道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

　　姜念站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看到披着白色大氅的姜妍时，骤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步履轻盈地上前，却在看到一旁的太子后，神情兀自变了变，眉头紧锁，似是不太欢迎。

　　姜妍看出了两人的不太对头，于是咳嗽了几声，做做样子，稍稍有些严厉道，“这是太子殿下，怎的越发没了规矩？”

　　姜念会意，立即俯身行礼。

　　姬桁却是笑道，“无妨，总归是你的人，不懂礼数自是应当……”

　　姜妍：“………”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

　　于是紧接着她也毫不犹豫地取下披在身上的白鹤大氅，随手一扔，还给身旁的人，既然这人说了她不懂礼数，那自然就要做的周全些，所以她只字未言便领了过来相迎的丫头直接进了殿内，然后关门。

　　这叫门外尊容无上的太子殿下突然硬生生地吃了遭闭门羹。

　　她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姬桁想着，笑了笑，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但当晚，他修书一封差人送了过去，里面的字字句句才是他今日所要同她说的正事。他站在案几前，此刻窗外月色分明，倒是给疏疏朗朗的夜色里平添一份宁静。可他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自明天以后，他将同这女人会有好一段时日不再相见。

　　一旁架子上还挂着他白天里给人穿上的白鹤大氅，他就那样静静看着，心里是化不开的浓郁和心结。自此，他已经将大云基本的形式和人物关系捋清给人看好了，接下来该怎么走，就要看这个女人是否独具慧心。

　　而姜妍自收到姬桁让小厮送过来的信后，就有些睡不着了。在塌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心情更是几度焦躁，反复无常。

　　谁能告诉她，作为大云受万人敬仰的帝师大人，怎么连自己对明日要启程出使燕国一事完全不知？

　　所以这就是让太子殿下吃闭门羹的后果？她咬了咬牙，觉得此仇不报，她可能此生再难心安。

　　于是这晚，她整夜未眠。

　　她终于要跟大云看她最不顺眼的周大将军一起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二人小世界了……每每一想到这里，她就想哭，恨不得回姜家去对付那些个老不死。

　　翌日，周晋林命人抬着骄辇来接人的时候，姜妍还死乞白赖在塌上，不愿意起来。过来的侍卫唤了七八道声，她也丝毫未有起身的动作，仰躺在内殿，雷打不动。

　　侍卫们又不敢擅闯，只得托了姜念一遍又一遍地唤人。

　　起先，姜念还愿意跟人敷衍几句，不断往里面跑着，再后来她也索性就坐在内殿里烹茶，作势一概不理。

　　等周晋林率领几千精兵在北门等的不耐烦了，亲自过来的时候，差点没一脚踢了择星殿的朱红色大门。他看了看还立在院子里的骄辇，有些气急败坏，一把勾月戟指向绛红色软轿，朝着殿内高声喝道：“再不出来，轿子就别想坐了！”

　　姜妍猛的一愣，睁开眼睛，正犹豫着要不要放弃抵抗时，门外“咣当”一声，惊动了所有人。

　　她立马翻身坐起，掀了帘子，出来。

　　随即把门开了一条小缝，眯着眼睛透过去看了看，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周晋林那天杀的，已经把她那台绛红色的软轿拆得七七八八了……

　　金黄色的流苏还缠着他手里的勾月戟，戟上刻画的纹路细致精巧，隐隐看去如青虹白羽，流光幻影之间熠熠生辉。他站在那里，银盔玄甲着身，手握长戟，双眉微蹙，刚毅的轮廓在光影之下像是蒙上一层灰，目光如炬，看着她，如同要燎原的星火。

　　姜妍怔怔地倚在门后，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压抑扑面而来。那男人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像洪水，像猛兽，仿佛顷刻间就会扑过来将你咬裂撕碎。

　　姜妍敞门，突然觉得自己的反抗已经毫无用处，在这个人面前，他就是军令，他说什么不可以，那就真的不可以。

　　谁也没有例外。

　　姬桁信上嘱咐，让她一人在外务必一切小心，而她身边的人，是一个都不能带，只能跟着周晋林，只身独赴燕国。

　　她觉得她是帝师，在她这里，凡事都能例外，可到底还是低估了周晋林手上的重兵在握，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了即便姬桁贵为太子，也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她沉了沉心，眉眼间一片肃杀，她发誓势必要夺回大云的大权，夺回本属于她的东西。

　　她紧紧捏了捏站在一旁姜念的手掌，低声告诫，“盯好太子和绥王！”

　　然后甩袖朝着周晋林早已为她备好的马匹走过去。

　　路过这人时，她斜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轻蔑了一下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不过分也不夸张，却是轻慢而嘲讽。

　　直到她上马的一刻，周晋林才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他轻哼，虽是托词，却说得还是那么心高气傲，“情非得已，还希望此行帝师大人不要为难末将…”

　　情非得已？为难？姜妍嗤笑出声，“将军严重，此行还需得将军照拂。”

　　两人面色平静如水，说出来的话打着弯儿，旁人也听不懂。可姜妍却懂，那明明白白的警告在他眼里一览无余，他是在为绥王府上那个女人打抱不平。

　　听说自她落水以后，姬凌便罚了她去神仙庙抄经，至今未能回府。

　　是以这个男人便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她。

　　明帝以身体不适未出城门送行，由太子姬桁代劳。

　　出使队伍虽只有几千士兵，却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周家军，能以一敌十，以千挡万。周晋林向来对姬桁不屑，脸色自然也没能好到哪里，不过太子也并未在意，该有的礼遇一样不少，再如沐春风地同姜妍笑笑，微薄的双唇轻轻动着，告诫她，务必珍重，早日回朝。

　　那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放眼望去，还有一行白露直上云霄。姜妍手里握着姬桁临行前递给她的锦囊，回眸是那人站在城墙上谦谦如玉的样子，他抱拳颔首，以礼相待，交出的更是自己的满腔真心。

　　从此，他们一人驻守京都出谋划策，一人荡涤在外重整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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