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户

　　此时的“杜傻子”只想仰天长叹，她真的不是花痴女啊！想她周若李活了二十岁，四书五经都读过，虽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吧，那也是堂堂正正荣恩伯府嫡小姐……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怎么会就如此目光短浅？

　　嗯，虽然苏洵这小子唇红齿白，是挺好看的。

　　“又看傻了？阿洵快看，杜傻子又看你看傻了！”还是先前那小子，杜若李回头望了一眼，见说话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生的也白净，只是圆脸圆眼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球！
　　杜若李“噗嗤”一声就乐了！

　　少年估计是被笑怕了，一见她捂着嘴笑，就气红了脸，气哼哼道：“啊喂！别以为小爷我不知道你笑甚，有种散学别走！”

　　小七七残存的意识，突然就被激发出来，也气哼哼放了句狠话：“有种你别走！我姐姐可是要考武学的，你这粪球样还不够她一根手指头的！”

　　小胖子蔫了，耸拉着脑袋问：“上回你也这般说……我说你到底有几个姐姐啊？”

　　周围的孩子全笑起来，有几个坏小子就异口同声的“一”“二”“三”“四”“五”“六”……“七”的数起来，一声比一声高，到最后那个“七”字，拖得老长了。

　　杜若李从来没想到，她想象中的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孩子，她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美好”，居然这般……这般讨厌！
　　小丫头嘀咕了句“讨厌”，转身不理他们，作势收拾书本。

　　男学生见逗不到她，就“咦”一声，又说起别的来了。

　　哪知杜若李不收拾还好，一收拾，可就真“大开眼界”了！原主这书不知道是怎么读的，《三字经》封面不翼而飞，扉页上横七竖八划了几道鬼画符，若非开头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她就没认出来这是本什么书！

　　另一本《声律启蒙》，封面倒还完完整整的在，但里头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中间折了几页，有的地方被染红了几片，瞧着像胭脂染的？这小七七真不是读书的料啊！

　　还没完，杜若李翻遍那精致漂亮的书兜，也没找见她的笔在哪里！这小屁孩儿不会是连笔都读飞了罢？
　　杜若李又想要仰天长叹了，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居然让她遇上这种毛孩子？简直学渣中的战斗机啊！

　　不过，还没完，等夫子进了门，见她还东想西想找东西，突然就“呵呵”冷笑一声，让她背诵上回所学的原文！亲娘耶！她压根就不知道“上回”是哪天好吗？更不知道学到哪里了！逃学成瘾的杜七七啊，你可坑死我了！

　　杜若李自觉一个成年人，指掌徐家上下五六十人的当家奶奶，居然被学堂夫子给难住了，这脸都丢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于是，众人见“杜傻子”又“不负众望”的面红耳赤被难住了，终于舒心的笑起来。
　　学舍内师生同摇头，唉，这杜老七，也就只剩副皮囊可以看看了。

　　老夫子气哼哼使她坐下，杜若李以前读书时就有自个儿做笔记的习惯，没笔墨可不行……于是只得厚着脸皮同身旁人说：“能否接我一管狼毫？”
　　苏洵皱着眉头看她一眼，见她又是“假装”出来的焦急，又来这招借东西的把戏，冷“哼”一声，目不斜视。

　　杜若李：……

　　亲娘耶！不就借你个笔，至于傲娇成这模样？她决定，从今日起，再也不喜欢这些毛孩子了，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好容易捱到歇息，夫子出了学舍门，杜若李看了看，见自己周围都是些讨厌的男学生，只有隔了两排的位置上，有个同样扎着小花苞头的女童，好像……好像……
　　亲娘耶！这个小姑娘看着挺眼熟，问题是原来的杜七七根本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小小的七七心里，只装得下苏洵一个人……

　　连名字都不知，这样突兀的借东西不太好罢？要是再被拒绝怎么办？又是一个傲娇的小毛孩怎么办？

　　“喂，杜傻子你看我做甚？”
　　那女童被她盯得不自在，率先开了口。

　　杜若李干笑两声，望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厚着脸皮开口：“你……衣裳真好看！”

　　女童得意的扬扬小脑袋，轻哼一声：“还好啦，是悦容坊的顾师傅做的。”
　　悦容坊杜若李有印象，她没出嫁前也穿过两身他们家的衣裳，不过是为了出门访亲会友才舍得上身的。

　　“那……你能借我一管狼毫麽？”杜若李小心翼翼的问。
　　女童愣了愣，没想到她会一百八十度转变说这种话，这般“谦逊”的态度，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可好？”
　　小姑娘被她软软糯糯的一问，简简单单“可好”两个字，就让她心头跳快了两下，哪还说得出半个“不”字，迷迷糊糊就应了，递了一管小指头粗的狼毫过去。

　　“你要笔做甚？”完了语气里又不乏嫌弃，好像杜老七这样冥顽不灵的人就不该用这等“文化人”才能用的物件儿。
　　“喏，好好写字，莫逃学了。”女童又递了一方黑漆漆的砚台过来，语重心长的加了句。

　　杜若李：……
　　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被总角小儿叮嘱“好好学习”的某人，瞬间呆若木鸡。

　　既然丢脸都丢到家了，那就索性一口气丢光罢！杜若李红着脸道：“能否借我几张纸？”
　　女童大眼圆睁，定睛一看，见她果然不是说玩笑话，这才又不情不愿从书兜里拿出一沓梅花暗纹包金边的纸来，一张，两张，三张……慢悠悠肉疼极了的抽～出三张递与她。

　　“笔墨就算了，这墨香斋的纸可是要还的哦，我也没几张……”
　　杜若李猛点小脑袋，满口答应着：“好好好，明日就还你。”转身又笑着对她道了谢，女童只张着嘴木呆呆回了个“啊”。

　　有了笔墨纸砚，杜若李终于能全身心“投入”学习了，虽不知老夫子姓啥，至少讲得无功无过，照本宣科念念有词，偶尔夹杂几句前人注解，但都极其浅薄。得益于上辈子府里请的师傅，杜若李闭着眼都能背出来。

　　能认真听课了，时间就过得快了。杜若李恍惚觉着才半个时辰呢，散学的钟声就拉响，夫子交代明日课上要交三张大字，杜若李松了口气。

　　夫子一走，有几个跳脱的男学生就蹦跳着出了门，杜若李不急，已经养成的习惯，慢悠悠收着课桌上物件儿。身旁的苏洵见她不似往日火烧屁股了，难得的多看了她两眼。

　　杜若李心内骂了句“毛孩子”，面上却甜甜的笑了笑，嘴角微微上翘，漾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来，桃花眼的眼角微微垂下，比平时的张扬又多了两分柔顺。
　　好一副娴静小美人的姿态！

　　苏洵愣了愣，轻咳一声，道：“你……还不走？”
　　杜若李云淡风轻回了句“是呢”，就转了头，留给他个黑鸦鸦又可爱的花苞头。

　　苏洵：……这傻子又玩什么花样？
　　见她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又想：管她耍什么花样呢，我自走我的便是！只是，走了几步，回头见她还乖乖坐着……也没如往常一般追在他身后。

　　好生奇怪！

　　“嗨，你怎了？”
　　杜若李抬头，见他还没走，心里骂了两句“要你多事”，嘴上仍然甜甜的笑笑。

　　苏洵：……
　　少年挠挠头，似是想起什么来，恍然大悟的“哦”一声：“你可是没伴儿？小爷我允许你今日同我一道走罢！”

　　杜若李：……姐姐我压根就不想与你同路好麽？

　　“七七，等久了吧？咱们走罢。”杜若菱在门口温温的叫了声，杜若李忙提上早已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兜，欢快的跑过去，挽着姐姐的手，一句绵言细语，如黄莺出谷。
　　苏洵在二人身后皱起眉来，她以前可不会落下他……

　　学堂门口，有下人的，都由下人伺候着上了车轿，杜家五姊妹各自的大丫头都已侯着了，见了她们，忙招呼过马车，打着扇子往柿子巷而去。

　　刚进了琼花院，李氏不顾额上还包了帕子，忙拉过几个闺女问东问西，又亲自接过湿帕子替七七擦面，道：“哎哟，娘的乖乖，外头怎这般热？可受苦了吧，不若还是别去了，能识几个字就成，咱们又不考功名……”
　　要是以前的杜七七，铁定就顺着亲娘的话头，耍赖不去学堂了，玩耍个几日，再心血来潮去半日……

　　杜若李扶额，就这般一曝十寒的，别说考功名了，怕是连自个儿名字都写不全哩！即使是商户女，也不能这样不学无术吧？世家大族娶亲的，哪个不是要才貌双全，知书达理，管家理事样样通的？
　　光有副皮囊，做菟丝花都不够格哩！

　　上学第一日，可以说是无时无刻不在被嫌弃的一天！

　　她这辈子可是要做知书达理的菟丝花，才不要被人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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