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忽已暮

　　“你这两个月每天的工作就是接送人家去医院啊？”
　　“是啊。现在是专职司机。”
　　“瞧你那样儿！做司机做的很开心呀？”
　　“你还别说，现在感觉比以前轻松多了。”
　　“每天只想着开车，当然轻松了。哪像我，做了自己的，还得干你那份！我跟你说啊，你得给我加工资！”
　　“之前不都说了我那份工钱全归你吗？”
　　“那也不够！得再给我分成！”
　　“敲诈呢！”
　　“就敲呢！专炸你！”
　　“敲吧敲吧！炸吧炸吧！尽情的敲啊炸啊！”
　　“啧啧啧，两个月不见，贫嘴的功夫倒是见长。那位杨小姐看着挺安静一人，不像是受她影响。哎，你到底受了谁的蛊惑，变成这幅德行的？”
　　“你别在这儿戏弄我了，说点正事，明天什么安排？”
　　“明天中午跟苗协的洪主任约了面谈，他在这边出差，时间紧张，也不知道会谈成什么样？”
　　“时间紧没关系，你不紧张就行。”
　　“你也知道我会紧张，还把这些事全扔给我一个人！”
　　“紧张紧张就不紧张了，开头都这样。”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还是不要了吧。先前是谁夸海口说一定搞得定的。”
　　“你就不能当做那只是一种信心的表达吗！”
　　“嗯，给你打气，加油！”
　　“切！”
　　吴文熙跟着江宸一起做事多年，但自己从来没有独自负责过一个项目。这个项目，一是她喜欢的方面，一是江宸也想让她试着自己做一次，刚好那时赶上子默出院，便临时决定待在本市一段时间，照顾她兼带休息一阵子。
　　吴文熙在床上翻来覆去。明天的约谈很重要，出一点纰漏就会前功尽弃，思来想去，她起身来到江宸的门口，轻敲了下门。
　　江宸刚躺下没多久，起身开门，看见一脸愁容的吴文熙，打趣道：“怎么了？换床睡不着？”
　　“明天你还是陪我去吧。”
　　“紧张啦？”
　　“嗯。”
　　“能看见吴助理紧张，还真是难得。”
　　“你别没正经！我说真的！”
　　“可我明天要接送子默去医院。”
　　“换个人接送不行吗？她不是有父亲吗？昨天还看见的。”
　　“她父亲最近腰伤复发，不方便。”
　　“啊……！那可不可以……请伯父或伯母接送她一天？”吴文熙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宸父母的房间提议道。
　　“你跟人约了几点？”
　　“洪主任明天上午要参加一个研讨会，下午还要去别的地方参观，只有研讨会结束后有时间，所以会在那个时间见面。”
　　“研讨会大概几点结束？”
　　“11点左右。”
　　“这样吧。你先去，他开完会，你先跟他聊着。我这边子默结束复健，直接去找你。”
　　“这样不太好吧，去太晚，毕竟你才是代表我们艺轩的？”
　　“无妨。你只要记住你才是这次苗展的实际负责人就行。”
　　“好吧。”
　　“别想太多了。去睡吧。”
　　“那你也早点睡。”
　　他每天这样甘当司机，是出于对子默的愧疚，让父母也这样，就太不像话了。更何况，母亲对自己的这个举动大有微词，又怎好让她也去做这个事。
　　再者，出院以后的子默比先前敏感多了，看似跟所有遇到的人都亲切地打招呼，实则都在强撑。别人异样的眼光，透着怜悯的关切的言语，他这个旁观者都能感觉到，更何况她。她在他面前还算放松，在其他人面前，就是会紧张局促。真让父亲或者母亲去接送她，两方都会不自在。想想，还是算了。
　　吴文熙在等待洪主任的间隙，给江宸发了好几条消息，确保他真的会来。以江宸以往的行事作风，她其实不必如此焦虑。可一想到他看杨子默的眼神，还有他近期的举动，她又不那么相信他了。他要疯起来，六亲都不认，更何况是她。
　　江宸笑看着吴文熙一条一条发过来的信息，就是不回。子默快结束复健时，才回了三个字：这就来。
　　总算有回信了。知道江宸会来后，吴文熙松了口气，接着又在心里把他骂了一通，要不是在大堂，她就骂出声了。洪主任参加的研讨会还没结束，等的时间虽然有点长，但吴文熙一点也不生气，这时候她反倒希望研讨会能晚一点结束，这样，江宸到的时候，或许两方刚好可以赶得上。结果，她还是太乐观。江宸没到，洪主任的研讨会就结束了。她只好自己先接待着。
　　江宸先前并没有跟子默说他今天有事要办，复健结束后不能直接送她回家。经过近半年的相处，他晓得他一旦提前跟她说了，她定会坚持不让自己接送。可他又不想错过每一次接送她的机会，只好不提前说，临时说，让她没有拒绝的机会。果然，坐上车，他说要去个地方办事，不会耽搁太久，子默只好跟着他一起。
　　到了吴文熙说的地方，江宸问子默：“要不进去喝杯东西？”
　　“不了。我有点累，眯会儿。你去办事吧。”
　　“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你不是说了吗？事情很快就会办完。”
　　“我说的很快就能办完那是诓你跟着我来，不是真的很快就能办完。”江宸在心里念叨。
　　吴文熙说这个洪主任是抽空跟她见面，想必时间不充裕，应该也不会谈很久的。他没有把车停到地下车库，而是在地面找了个车位，确认前后门都锁好后才离开。
　　会谈很欢愉，一谈就谈了近三个小时，洪主任那边的人催了洪主任好几次该走了洪主任都没起身。江宸中途起身出去，大家以为他去了卫生间，他却外带一杯玫瑰花茶来看子默。本想着她可能会渴，没想到比渴更紧迫的是困。子默睡得正香。她以前在他车里也睡过，每次复健完，她都很累，在车上总要睡一会儿，那时他只能从后视镜看个大概，现在这样近距离地连她的睫毛都看得清，呼吸都能闻得到，还是第一次。江宸拿出一旁的毯子轻轻地给她盖上，默默地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才又回去。
　　他和吴文熙办完事回车上时，子默已经醒了。想到因为自己的事，害的子默要等他们，连午饭都没吃，吴文熙便问子默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反正刚好在会馆，吃饭也方便。江宸同时把新带的玫瑰花茶递给子默，子默举着那杯茶，说不用了，她不太饿，倒是有些渴，喝点茶就好。吴文熙便没再说什么。
　　子默不大在外面吃饭，也不太跟不熟的人吃饭，这点江宸是通过观察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子默不在外面吃饭，是因为在外面吃饭，他总是抢着买单，她完全没有能力制止，不能制止，只好不吃了。不跟不熟的人吃饭，是为了避免回应一些自己不愿说的话。
　　送子默回家后，近五点，天边满夕阳，急速驶过的路两旁，春枝袅袅，清风拂面，格外地清爽。
　　“今天多亏你来了，要不然我真的会搞砸。”
　　“我进去的时候，你们不是聊的挺好吗？”
　　“假象，都是假象！我那时紧张的要死。”
　　“现在能体会我以前的感受了吧？”
　　“特别能！不过你这人天生自若，我可不敢跟你比。”
　　“算了吧。旁人给我戴戴高帽我权当人家是出于礼貌，你这，怎么听怎么像讽刺。”
　　“能不能有点信任啊！真诚地赞美就让你这样踩到脚底，冤死了！”
　　“好吧好吧，就当你真诚一回吧。”
　　“得了便宜还卖乖！爱信不信。”
　　“接下去该细谈了，最好他在本市期间就把合同签了，省得来回跑。”
　　“他大后天就离开了，后天他那边有空，可以约谈。”
　　“提前把合同准备好，可以当场谈细节，当场修改，当场签。”
　　“你回头还是再陪我去一次吧。以前有我给你当助手，这次就我一人，还是第一次办这事，你得给我也当当助手。”
　　“说好的要独自完成呢？”
　　“先别提这个了。先把眼前这个拿下来，回头让你尽情奚落！”
　　“后天……”
　　“后天要你一整天啊！你提前安排好你的事，不许回绝，不许讨价还价！”
　　“天哪！你怎么变得这样蛮不讲理！”
　　“就蛮不讲理了，你看着办吧。”
　　江宸哪会不知道吴文熙什么性子，她急起来胡搅蛮缠是一绝。做他们这一行，耐磨是很重要的技能，很多事情都是来回反复磨出来的。他早已习惯，眼下要紧的是怎么安排子默后天的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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