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 忆少年

　　第十六章

　　“慕容紫英，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这是紫英第一次听到云天河喊他的全名，以前他只称他“紫英”，他不禁一愣，半响没说出话来。云天河自顾自的说下去：“你的性格跟我不一样，你一向做事都很有分寸，很稳当，但是这一次你却把自己置于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什么时候开始，云天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紫英摇摇头，“我没有瞒你什么事。”这话他说的有些心虚。
　　“你骗人。”云天河的口气没有斥责也没有急躁，只是很平静的说下去：“以前无论我能不能看见，你都在我左右，可这一次，你却独自一人进了山洞，又嘱咐我与九州不可以来找你。”
　　龙葵浮在空中，整以暇待的看着他俩，慕容紫英看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开口，龙葵撇了一下嘴，幽幽飘去洞口，这下，周遭也只剩他们俩。
　　云天河也知道龙葵离了，于是他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我，紫英？”
　　紫英知道这一次他瞒不过去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天河，我且问你一件事，你想不想眼睛复明？”
　　云天河点点头：“我当然想。”
　　“那就——”他还没说完，云天河又打断他：“但是，如果让我眼睛复明的方法，是要让你遇到危险，那么我情愿一辈子都看不见！”
　　这句话一出，慕容紫英从心底就溢出一层暖意，他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云天河的这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天河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抱住了慕容紫英。紫英一慌，手中的剑都差一点落下来。“天、天河——”
　　他们两人的身高本就差不多，天河若真的用些力气，紫英怕是连挣脱都无法挣脱，因此只得站着任由他抱。天河的头发伴着些许冰雪的气息，让一向冷静的紫英也有些目眩。这是他们在十九年约定之夜之后，第一次如此亲密。
　　然而云天河的声音却有些颤：“菱纱不在了，梦璃也不会一直在我身边。我剩下的只有你了，紫英。”
　　听了这句话，紫英的头脑才冷静了下来，云天河的声音在发抖，抱着自己的手也开始有些用力，若不是性子强，他怕是已经落泪了。
　　这一瞬间，紫英几乎就要抛弃寻找灵珠的念头了，不过，也只是“几乎”。他稳了稳心神，任由云天河抱着自己，然后沉稳的说着谎言：“你太过多虑了，天河。”
　　然而云天河固执的说下去，一句又一句——
　　“紫英，你答应我，不要做这种让我伤心的事。”
　　“若是你出了事，就算我的眼睛好了，你认为我会高兴吗？”
　　“你应该清楚的，现在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了。”
　　“我不喜欢被人丢下的感觉，以前不喜欢，现在还是不喜欢。”
　　他说了一大通，紫英就这么听他说了一大通。云天河终于说完了，才慢慢的换了抱着紫英的姿势，然而，左手还是抓着紫英握剑的手臂。他缓慢的，然而却坚定又重复了一次，“紫英，我只有你了。”
　　紫英这一次连谎言都说不出来了。
　　山洞里面啪嗒啪嗒的传来脚步声，从远到近，然后九州欢快的声音传过来：“有了有了，千年寒冰石啊！”他手里小心翼翼的用好几层的鹿皮垫着，捧着一捧东西，手掌里面鸡蛋大小的透明玉石有十几颗，正散发着丝丝寒气。
　　有外人出现，天河只得放下手。紫英默默的收了剑进剑匣。龙葵也飘飘飘的飞了过来，盯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不屑的说：“这东西就是千年寒冰石？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玉石而已。”
　　“你！”九州敢怒不敢言，只能忿忿的小声嘟囔：“人不跟鬼斗。”
　　龙葵百无聊赖的挥挥袖子：“好了好了，事都办完了吧？赶紧走吧，这个地方真是煞风景。”
　　紫英抓住话尾，立刻说：“没错，这种地方不能多呆，你们随龙葵先下山去。”
　　“那你呢？”天河立刻问。
　　知道他是不放心，紫英叹口气，“我再看看有没有残留的妖物，马上就去找你们。”
　　那边龙葵已将魔剑变大，九州也坐在了魔剑上面，寒冰石被他装进鹿皮袋子里，小心翼翼的在胸前捧着。云天河点点头，留下了一句“我等你”就转身向龙葵那边走去，却没看见脚下的石头，差一点绊倒。
　　紫英连忙伸手扶住他，嘱咐了一句“小心”，天河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下，紫英这才放了手。
　　眼见着龙葵带人下山，他才转过神来走到已死了许久的妖兽旁，右手一挥，一道剑气划过，皮肉撕裂之声顿时伴着还温热的血肉出现，溅出了一片血污。
　　火灵珠在妖兽体内散发着明亮的光，珠内有火焰摇曳，被紫英的灵力一吸，就从妖兽体内缓缓的升了上来。一旦离开妖兽之体，灵珠周身便散发出微弱的火光，原来附着在上面的血肉顿时被烧光。
　　“这样就是三颗了……”他喃喃的说。
　　“还差两颗就可以完成你的心愿了。”龙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紫英没有把灵珠收起来，只是仍旧这么看着，也不说什么。那边龙葵一挑眉：“怎么，灵珠又不想要了？”
　　他微微低下头：“……天河他说………”
　　龙葵用少有的耐心又等了片刻，紫英还是没说什么，于是她一冷笑，“你不会是想说，你不找灵珠了吧？”
　　“——以前我没有考虑过天河的心情，对他来说，或许我比较重要。”
　　龙葵嗤笑出声：“这话你说的都不脸红？掌门大人？”
　　“天河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我相信他。”紫英毫无愧色，“我以前的想法，忽略了天河的心情，直到他说了那些话，我才发现自己太自我了。”
　　是的，这二十年，是他与天河在一起，时间不曾他们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然而两个人的关系却渐渐的改变。对于云天河来说，忘记韩菱纱而接受自己，几乎是一项十恶不赦的罪行，然而他做了。对于慕容紫英来说，忘记韩菱纱而接受云天河，也几乎是一项十恶不赦的罪行，但他也做了。
　　这是一项两个人共同担负的罪。于是他们两个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对方，唯恐失去了同犯。
　　【若是你出了事，就算我的眼睛好了，你认为我会高兴吗？】
　　紫英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然后伸出手，去拿那火灵珠：“要是他的希望是那样的话——唔呃！”
　　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里走出来，紫英只感到背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熟悉的血肉被兵刃撕裂的声音传了过来，胸口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热。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锋利的魔剑上正往地上滴滴答答的掉血，而魔剑……是从自己的胸口刺出来的。
　　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却连嘴唇都动不了。身上的水灵珠与土灵珠飘飘的从身上飞出来，与火灵珠并排悬浮在空中。
　　“你很让我失望，慕容小子。”
　　龙葵伸手将三颗灵珠轻轻的揽在手里，同时笑的和以往一样娇艳无比。
　　“我原本以为，你会替我找到五灵珠的，可现在你却放弃了。”
　　“——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留你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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