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才能做阎王

　　任重而道远的徐副主任在被王和尚驱赶后，先是去一家早饭店买了豆浆包子，坐在路边斯斯文文啃了半天，平复下心境。

　　他很会替人着想，更擅长自我安慰，在吃包子的同时先脑补了一出和尚捡到残疾小孩，将小孩辛苦抚养大，然而小镇上学校不接受残疾小孩，和尚愤然，干脆就让小孩在家识字的感人故事。他早上贸然拜访，更是让和尚想起了学校曾经的不留情面，或许就说过你们小孩连个人都不算的话，才会这样说出万一不是个人呢这样的气话。

　　徐副主任被自己的设想感动了。他从包里拿出湿巾，擦拭完嘴角跟手指，又拿出名单文件，决定去下一家看看。

　　名单上一共有六家。除去王和尚第一家，第二家就在早餐店附近，也是一家早餐店。徐副主任不得不又吃了回早餐，点了碗牛肉面。

　　给他端面的就是名单上那个女孩子，姓李，叫李团团，十七岁，齐耳短发，大眼睛，跑着小碎步过来，放下面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徐副主任一边吃饭一边打量店内情况，她父亲擀面做包子，她母亲负责煮面放料，她跟店里其他两个服务员一起干活，徐副主任吃了一共两碗面，好不容易等到店里人流逐渐稀少。他站在店旁，思索着这回要怎样跟人家沟通。

　　结果他还没有思索出法子来，那个叫李团团的姑娘先从店里出来，蹦蹦跳跳站在他面前。

　　“你刚刚一直在看我跟我爹娘，在看啥？”

　　徐副主任被姑娘直截了当的一打岔给弄蒙了，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的思绪，然后问姑娘：“你想要读书吗？”

　　李团团：“诶？”

　　徐副主任：“就是那个义务教育，你知道吗？”

　　李团团点头：“知道呀，但是义务教育不是到初中嘛，我现在这年龄不读高中不犯法吧。”

　　徐副主任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也挺精通法律的。

　　“是不犯法，但是不合法，但是根据资料显示，你小学以及初中并没有读过，我们一般是鼓励读书的，是不是家里有困难？”

　　“没有没有，就是没办法读书嘛。”

　　李团团挺无辜的，她撇着嘴，显然还是因为没法读书有些不大高兴。

　　徐副主任：“为什么没办法读书？”

　　李团团：“没办法就没办法嘛，理由不能跟你说，你是来干嘛，让我们回去读书吗？”

　　徐副主任点了点头，李团团的好奇心被调动了，她低头看到了徐副主任手上拿着的名单。

　　“让我看看呗。”

　　徐副主任递给了她，李团团扫了一眼，将名单还给徐副主任，语气有些同情。

　　“这名单上的都是些麻烦人物啊，祝你好运。”

　　徐副主任问她：“你想读书吗？虽然法律没法强制，但是我可以劝说你爸妈试试。”

　　李团团看着他，她的眼睛是又亮又大，水灵灵的，眼里带了些失落。

　　“我是真没有办法啦，对了，能帮我个忙吗？”

　　徐副主任同意了，然后他被差遣去第一家早餐店买了个菜包。

　　李团团缩到店面旁，再三确认她爹娘看不到这里，然后几口吃掉了包子。

　　“我爸妈跟那家早餐店老板有点过节，不准我去他家买包子，但是他家菜包真好吃，谢谢你啦，祝你顺利。”

　　李团团从兜里找出硬币，放在徐副主任手里，朝他挥了挥手，就回店里去了。

　　徐副主任看着她回到店里，跟她爹娘叽叽喳喳几句，而后就去收拾桌子了，徐副主任心里失落，但是无可奈何，只得去找第三家。

　　第三家，丈夫是个修车的，摊位就摆设在垃圾堆旁，妻子给丈夫打打下手，偶尔替人补鞋。他们的孩子就在家里打扫卫生，买菜做菜，中午给爸妈送饭，下午在爸妈旁学着做手艺。

　　读书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是个并不存在的事情，识字不识字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有些父母或许还想拼一下，自己苦点，让孩子安心读书，而修车的那男人直截了当告诉徐副主任，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他们读不起，还不如学门手艺，让小子以后饿不死。

　　他的态度比王和尚友善很多，或许是每天冲着修车客人点头哈腰的机会多了，徐副主任的到来甚至还让他妻子赚了一笔擦皮鞋的钱。

　　第四家丈夫是个混混，跟着放高利贷的老板混，平时在菜场管摊位，月底就提着铁棍跟老板挨家挨户讨债。他老婆是买来的，跑了，留下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弟弟是送到技校学手艺，姐姐却被黑心的爹拎到了张爱红地方，赚钱给她弟弟当生活费。街坊那几个八卦的老女人跟徐副主任透露了不少，说那张爱红做老鸨还算正派，只让那可怜的女儿做些打扫的活。而等徐副主任到达他们家门的时候，混混正在屋外骂街，骂他女儿做婊/子还要立牌坊，双腿一张钱就来了，她弟弟还要等着买新手机，又说他自己年纪这样大，还要在外奔波赚钱。

　　徐副主任不敢也无法上前。镇政府终于接到了县里教育局招生办副主任前来的讯息，怕这个愣头青被打，赶紧找来，拖住了他硬是不让他往前。

　　“我的妈，徐……主任是吧，您要来也不通知一声，这些人渣，哪里会让小孩受什么教育啊，您上去还要被打一顿，这样，我陪您先了解下情况，中午在会香园替您接风，已经安排好了！”

　　来找徐副主任的也是镇政府中个不大不小的官，姓黄，来自狭下镇中一个人口最多的氏族，专门负责接待县里市里来的大官，还未到五十就先弯了腰，语气捻的那叫一个自来熟，硬是搀扶着徐副主任，把他拖离了这里。

　　徐副主任倒是一板一眼。

　　“不是主任，是副主任，您年纪大，叫我小徐就可以了，剩余还有两家，您了解情况吗？”

　　黄接待一听，这说话语气，显然就是个嫩娃娃，但嫩娃娃也是县里的官，他好说歹说都要先伺候着。

　　“了解了解，这哪能有不了解的，大家都是为国家义务教育努力嘛。不瞒您说，之前县里市里也来过好几批，但是这情况实在是太复杂……您先看，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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