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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思
听玉轩后边的一排下房,从右数起,最后一小间是阿南的房间。
沈如玉疾行过来,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房门吱呀打开,阿南正好从里面出来,冷不丁打了个照面。
清苦的药味萦绕在鼻息间。
沈如玉皱了皱鼻子,分不清味道是从屋里传来的,还是他身上带着的,心中焦急,拉住他的手,问道:“伤着哪儿了?”
阿南淡淡道:“扭到了手,已经好了。”
沈如玉不信,这么浓的药味,证明他不久前才换过药,没他说的那么轻巧,于是皱着眉拉他进门,环视四周,见桌上有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还有一帖用完取下的膏药,眉心拧的更紧,转身道:“你衣服脱下来,让我瞧一瞧。”
阿南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如玉双颊染上不自然的红,恼道:“我是要看你的伤!”
阿南眼底浮起戏谑之色,却难得没开口挖苦,只道:“我说过了,小伤,没什么。”
“那你倒是让我看一眼。”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你——”
沈如玉气他固执,更气他总是误会自己的意思,没准打心底里把她当成女登徒子,火气上头,一句话不经多想,冲口而出:“有什么稀罕的,我又不是没看过!”
话刚出口,两个人同时愣住。
沈如玉下意识的抬起手,捂住嘴,手心冒冷汗。
——这下可好……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阿南则是狐疑地打量她,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圈,慢悠悠开口:“沈如玉。”
沈如玉没应声。
阿南习惯性的倚在门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模样:“你什么时候见过?”
沈如玉的视线在屋里乱飘,东张西望,就是不看他。
阿南好笑,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衣襟上,停留片刻,慢条斯理地往下移,解开身侧的衣带,褪下上衣。
沈如玉头还扭向一边,聚精会神地观赏窗外的风景,仿佛对院子里一棵平平无奇的树十分着迷。
阿南低笑了声:“看啊。”
沈如玉假装没听见。
阿南不咸不淡的添了句:“过时不候。”
沈如玉这才收回目光,刚落到他身上,脸又红了几分,绕到他身后,抬起头,脸色突变:“这是什么!”
他的肩膀上贴着膏药。
沈如玉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后背的伤。
他的肤色,说的好听是白皙,难听点就是过于苍白,背上更是如此,而那两三道浮于其上的红肿伤痕,显然和扭伤无关。
“这是棍伤?还是鞭伤?”沈如玉扬起声音,语气不自觉的冷了下来:“谁敢打你?”
阿南穿起衣服,道:“竹棍,切磋时碰到的,过两天就消下去了。”
沈如玉又气又心疼:“只是切磋,用的着下这么狠的手?”
阿南无甚所谓:“不用竹棍,难道用刀枪剑戟互捅吗?”
沈如玉一滞,咬了咬嘴唇:“在家里演练而已,又不是去打仗——”
阿南系好衣带,抬头看着她:“以后若是真遇到了江洋大盗,你觉得人家是会赤手空拳搏斗,还是带上武器有备而来?”
沈如玉没话了,垂下头,双眸蓄起朦胧的水雾。
阿南叹了一声,抬手,用指腹抹去少女眼角一点湿润,较之刚才,声音柔和了许多:“已经擦过药,过几天就消下去了,嗯?……不会留疤,放心。”
他难得愿意哄人,沈如玉还没来得及高兴,听见他满是揶揄的后一句话,又是一阵气恼,但抵不住对他的心疼,轻声道:“疼吗?”
阿南无声地凝视她,抬手抚开她垂落的碎发。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药味,温柔地划过少女光洁如玉的前额,将那缕黑发别到她的耳后,仿若不经意的轻轻碰触了下小巧的耳垂。
沈如玉低下头,听见他说:“你来之前,原本没多少感觉。”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抬头,不偏不倚迎上他的目光。
只是一刹那的对视,两人都很自觉地看向别处。
沈如玉嘀咕道:“……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阿南笑了笑,转身推开了门。
沈如玉忙问他:“你去哪里?今天别去练了,多歇歇——”
阿南走出门,头也不回:“不碍事。”
沈如玉追了过去,眼看就要追上他,前方的少年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沈如玉便直直撞上了他的胸膛,捂着脑袋退后几步:“你干什么?”
阿南揉了揉她的额头,沉默片刻,问道:“……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了?”
还在纠缠不清。
沈如玉想对他说,是你当初非要逼着我看的,是你不让我闭眼,是你牵着我的手,摸过你胸前的每一寸肌肤。
可前世的事情,拿到这辈子来说,实在不讲道理,而且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便想糊弄过去:“不知道……忘记了。”
阿南俯身,平视她的眼睛,若有所思:“沈如玉。”
沈如玉皱眉,含糊道:“你就当我没说过……”
阿南勾起唇角:“做春梦了?”
……
沈如玉睁大了眼睛瞪住他,脸蛋很快涨成了夕阳落下时云霞的颜色。
阿南直起腰,似是觉得有趣,又道:“梦见我了?”
沈如玉捏紧了双手。
脑海中,众多零碎的记忆纷纷闪过……也曾对饮合卺酒,也曾芙蓉帐暖鸳鸯枕,帐中烛光透亮,他的眼睛却像窗外深沉的夜色。
有一次她被梦魇惊醒,睁眼已是满头冷汗。他靠在床头,将一块绣帕递给她,冰冰凉凉的眼神,冷冷淡淡的话语:“做梦了?”
她捏紧了帕子,点头。
他笑了声,薄唇勾起戏谑的弧度,问道:“梦见我了?”
此时此刻,他的眉眼尚且青涩,声音也远没有多年后的低沉,但语气中的七分散漫,三分戏谑,却是如出一辙。
没来由的让人生气。
沈如玉咬了咬牙,狠狠剐他一眼,哼了声:“对,梦见你了。”少年眼里的笑意还没漫开,话锋一转:“——不止是你,还有十大猛男呢!”
*
之后几天,沈如玉又忙了起来。
上次不欢而散后,阿南总是不见踪影,她叫人去找了几回,不是说没见到人,就是说他不肯过来。
沈如玉想,他们这算吵架了,她怎么都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不能像他一样小孩子脾气,不如找个机会跟他和好……但想起他那时的反应,那杀人不见血的眼神,极度的冰冷锋利,神似他随身携带的匕首……总忍不住萌生退意。
罢了,等他消气了再说。
这一天,沈如玉处理完了手头的琐事,叫锦儿送走最后一名掌柜的,便带着下头的人送来的上好绫罗绸缎,寻沈如珠说话。
沈如珠选了一款素色梅花暗纹的布料。
沈如玉拿起来端详,问:“做成衣裳,会不会太素了?”
沈如珠道:“素一点才好,本来就天热,看着花花绿绿的,我更觉得心烦。”
沈如玉笑了笑,一边吩咐夏兰去一趟布店,一边对沈如珠道:“知道你怕热,就快入秋了,做两身秋衣罢。”
沈如珠颔首,看了眼窗外,问道:“阿姐,你叫家丁跟着和尚习武作甚?”
沈如玉答道:“等过个半年,他们学艺有成了,择其中最厉害的,组一队精锐打手,以后爹爹出门远行,就带在身边,自己人总比外人靠得住。”
沈如珠点了点头,便没话了,安安静静的看书。
沈如玉发了一会儿呆,唤道:“珠儿。”
沈如珠看向她:“怎的了?”
沈如玉话还没出口,先是一声叹息:“你说……怎么才能劝爹捐出大半家财?”
沈如珠神色平静,道:“躺床上睡觉,做梦更快。”
……
沈如玉哀声长叹,无言以对。
沈如珠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在说笑,不是爹爹自己讲的么?”
沈老爷早年有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当时他赚到第一笔银子,带着全部家当出行,途经外乡,在山路上,遭到穷凶极恶的贼寇打劫,对方人多势众,当先一名汉子大吼一声:“留财不留命!”
同行的商人全都乖乖交出买路财,轮到沈老爷,他两条腿都在哆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落下,可一想到好不容易挣到的家当都在这里,没了这个小包袱,他又成了家徒四壁的穷小子,不禁心如刀绞,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袱不放。
山贼怒道:“小子,你不要命了?”
沈老爷颤声道:“死……死也要和银子一起!”
多亏沈老爷福大命大,命不该绝,紧要关头一队官兵路过,他才保住了项上人头。
沈如玉叹道:“我知道你不是说笑,所以才头疼。”
沈如珠的眼睛从书卷上移开,奇道:“阿姐为何有此一问?”
“只是突然——”
沈如玉刚说了几个字,忽然被一阵尖利的哭声打断。
一名披头散发的妇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扑在两位姑娘的脚下,嚎啕大哭:“大姑娘!大姑娘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在沈家干了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壮对沈家也是忠心耿耿,如今他叫人打的快断气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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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明天也是双更~
周日没更新,换成这一章掉红包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绮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