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鬼港怪又一日

　　第十六夜　纹骨上

　　现在的人很喜欢纹身，不知道是受欧美文化影响还是韩国文化影响，纹身就似是一种时尚。

　　有人说纹身是将自己的身世都落在身体上，因为人生来去赤条条，如果纹了身，就起码算是有些东西留下。

　　表哥听了只是沧海一声笑。

　　「纹身的确是一种挺有意思的东西。」表哥边酒边道。「古代纹身是一种刑罚，黥面，但为何会是惩罚，想必是上古时期南越那边的夷人有刺青的习俗，以此贬低中原士人，可见纹身本来不是甚么邪恶的事。」

　　表哥他又呷了一口酒，说：「至于有没有人说得那么强大，就先要看一下那个价值在甚么地方。不过如何说也好，也比不上有一类邪门的人。」

　　我那时候被赶去睡觉，所以听到这里就没能再听，直至第二天有个年青人来访，梳了冬菰头，戴着副粗框眼镜，看上去很毒很呆，说起话来却是条理分明。

　　「你一定要帮我。」

　　我有点怀疑我表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了。

　　「时地人。」表哥的老脸又拉长，他一直都说他不是圣母，对于帮人的事也不太感兴趣，说到底他现在这个我也不知道怎样形容的身份，都是被人家逼过来的。

　　「这件事……有点难开口。」冬菰头说道。

　　「没关系，等你有心理建设才说。」表哥哼了哼，不甚在意，也没赶人。

　　「不不不……你先听，我觉得你会有兴趣的，你一定要帮我。」

　　见表哥没有催他没有阻止他，冬菰头就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来。

　　冬菰头是小康家庭出生的，在香港小康也分三六九等，他就是中三等，不上不下的那种。

　　这些人的后代，要不就是上进心超大，要不就是平平稳稳过了一辈子就算，但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有一个问题，对于一些突如其来的危机会吓得自乱阵脚，因为他们就是没有试过吃苦。

　　冬菰头就是其中一类，都归根于对这世界的认知不够多，狭隘于中产的小旮旯之中。

　　话说他之前认识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她是一个很普通公屋家庭的女孩子，吸引他的原因是上进心，这个女孩子很会做人，冬菰头家人也十分满意，不过这种甜言蜜语的日子很快就过去，冬菰头开始觉得这个女孩子太过张扬，对于未来的一生规划太好，不往上爬不罢休的样子。

　　爬到上一定高位会停下来就算了，冬菰头最受不了的是，那个女孩子只是个大学生，她就在怂恿他买楼。

　　买楼在香港是一个甚么概念？如果在三十岁之前买楼，不用多想这必定是父母出的钱，啃老的标签是跑不掉的，而且冬菰头作为一个无忧无虑的中产，他只想将来的日子能娶个女人回来这自己的家，一起不愁这些事宜。

　　冬菰头跟那个女生表明了立场，那个女孩子还不罢免，她找了冬菰头的家人，略略谈这件事，那些家人像中了邪一样，跟冬菰头说起首期这回事，说到冬菰头也老大不小，的确是该找个人来过活了。

　　然后冬菰头跟这个女生开始有点问题出现，二人的价值观。

　　「我是真的觉得她在我家下了降头。」冬菰头略有咬牙地说道。

　　「就因为这件事你就觉得她在你家下了降头？你知道降头是甚么吗？」表哥耻笑了冬菰头，顺道隔空掴了他两巴掌。

　　「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的。」冬菰头不知道是听不出还是甚么，继续道：「除了我家有点倒霉，不是大事那种……比如我妈被人偷了东西，老爸工作突然多了很多事做……最大问题还是出现在我身上，就似是一个小小的惩罚一样。」

　　冬菰头不是说他有甚么外在而来的倒霉是，而是最近他吃不了东西，他的喉咙好像有些东西在动，根据方才的想法应该是因为这件事，他就觉得这东西是降头，加上和女孩子最近的关系还有他身体的问题，就觉得是女孩子的问题。

　　表哥看了我一眼，然后慵懒的说：「你这样怀疑你女朋友的吗？」

　　「我也不想，但这件事发生在首期问题之后，我就不得不往这个方向想一下。」

　　「好呀，这个我可以帮你。」表哥站了起来，他这个行为其实便是赶客了。

　　他看着冬菰头还多加了一句：「唯一要求，这真相大白之后，你和那个小女孩要立即分手。」

　　冬菰头自然是立即应答，他本来就想跟那女孩子分手的，留下了他自己的电话地址和女生的电话地址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表哥的脸也沉下来，然后道：「走吧，先看看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住在小沥源，表哥在面书中找到这个女孩子不太多信息，大约知道这个女生是九龙塘大学的二年级学生，那家大学一直都没有甚么好风评，反正出来的学生也没有多少个特别自豪的事，每个都只是想在外面有些作为，希望在将来有份好工作，所以也不介意这个女生会那么着紧。

　　表哥没有去大学找这个女生，反而是直接上去她在小沥源的家中，他晚上去的，打电话希望那个女生出来，借以「冬菰头朋友」的身份约了她去那儿的麦记坐。

　　我看到那个女生有点感慨，似乎这个女孩子也不太了解他男朋友，也许像冬菰头所说，这个女孩子不过是在意他的钱，连他的生活圈子也没怎么了解过。

　　所以表哥才可以装成冬菰头的朋友，骗到那个女生出来跟她聊。

　　「其实我也不想说甚么……」那个女生看我表哥的样，觉得他不似是骗人的时候，就有点委屈地想哭。「我只是想他上进一点，那又有甚么不对！」

　　那个女孩哭得很惨，弄得表哥束手无策，连我在一旁承受着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开始尴尬起来，彷佛是我表哥弄哭了这个女孩子似的。

　　一直到了凌晨两点那个女孩都没说多少，只是一边不断地说冬菰头负心，不识好人心，又说她只希望两个安定地过，花了多少心思在他的家人中，又将他平日不好的事都说给表哥听。

　　我听了哭笑不得，心里对那个冬菰头也是不太喜欢得来，本来这个女生就没那么有钱，作为住私楼的男朋友，其实多上进一点去照顾人也很应该，怎样又变成女生照顾男生了。

　　表哥没甚么表示，只是说了应说的客套话就走了，他表示想送那个女生回家，而女孩也没拒绝，她一边嘤嘤哭着，让我和表哥送他直到回到家门。

　　我也知道政政有些女孩子是世界女，唯独对于男女问题没有太明显的界线。如果我和表哥本来是坏人的话，这个女生早就被人熔到渣都没了。

　　表哥看了目送那个女孩子回家，他随意问了一句：「家里人都睡了吗？」

　　「是呀。」女孩子点点头，抽着鼻子跟表哥说了晚安，便关上大门了。

　　「我们是不是回去了？」

　　表哥他看了一下这道门，他回到士多里面就回去房间，叫我去看一下店，途中还来了一对情侣，为了抢着付那十二块钱的咖啡还吵起来，这种吵吵闹闹的情感，在我看上来就真的十分虐狗了。

　　然后表哥他当天出门，说要去一转上水，想来应该是回去村里。可是他回去村里的话，不是有甚么大事，就是他要拿些东西回来，当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大胶袋的东西回来，第二天早上我曝他出门，果然他还是甩掉我在早上十点就打算溜人，可惜被我曝到，他就只得带我一同出去。

　　冬菰头住的地方很近地铁站，可是表哥的士多不近地铁站，还是要坐个小巴去坑口转地铁，有点废时，表哥有车但不太喜欢驾驶，也不知道他买了车来做甚么，正经的时候不用，真的很悠闲的时候才会用上。

　　冬菰头他本人是跟父母一起住在北角一个私人屋苑中最大的单位，家里共住了四个人，婆婆和他家人一起住，一定是因为表哥和我看上去太和善，又以为我们是冬菰头的朋友，一见到有人上来，爸妈婆几个人在我们上来不久后就说要到楼下饮茶。

　　其实，这会让人最尴尬，但见到我表哥一脸坦然，真心这样好吗。

　　不过表哥是因为正经事而来的，那三个无关的人走了表哥就露出一副曳样，相比起昨天的胶袋，今天表哥带给冬菰头的显然是正常得多的，只是一瓶水，一瓶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欲望想喝的水。

　　「这是……」冬菰头也皱起眉头。

　　我捂住了眼睛，我也明白这个表情是如何出来的……这水别说清澈，连干净也算不上，而且还染着淡粉红色的，还有上面瓶盖上包住的是甚么？符？看样子是了，不过这是我表哥自己画的，还有红色的朱砂痕迹。

　　「今天我们早了点来，你在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不好，还是十一点半时把这水喝了吧，喝了我再看看怎么办。」

　　我表哥一向不太理会人家心理准备的问题，也许对于他来说这东西简直就是圣水的存在，对方不喝是他走宝，还毫不客气喝起这家的香茶。

　　真的是很香的普洱茶。

　　「呃……其实这是甚么东西来的？」冬菰头似乎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口，他不能接受这比恒河尸水还不卫生的东西并将之灌进口里。

　　「帮你找到真相的东西。」表哥拿起人家的遥控就过来，按了YouTube之后就看人家打游戏，最近打的那个挺热门的游戏，看上去还是很好玩，表哥也没怎么理会冬菰头。

　　表哥这是不会响应我的了，但是我还是想多知道冬菰头的事。

　　「我们见过那个女生了。」

　　「你们也觉得是她了对吗？」冬菰头听到那个女孩子，立即了一张脸，那瓶水也没那么可怕。「我早就觉得这个人很不正常了，要不是，我们家怎会那么倒霉。」

　　我看了他家的装潢，还有那个在厨房里的佣人，怎样看他都不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倒霉」。

　　「其实吧，我觉得她好正常。」我必须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嘿，也可以知道更加多八卦。

　　「她正常？」冬菰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到你和她冷战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有吞咽不下的问题，思前想后还是她的问题时，就一定是她的问题了！」

　　「可是，这会不会是因为一些巧合？比如说，你刚好生病了。」

　　「哪有那么巧合。」冬菰头凑过去我身边道：「我跟你说，我是那种生病的时候从来不会没胃口的人，但现在我有却甚么胃口都没有，还不是因为她么？」

　　「说不定是失恋的问题呢…」

　　「失恋才不会没有胃口，你要分手也一定经过冷战，所以不存在那种食欲不振的情况。」冬菰头还十分鄙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不会仍然是童子□□。」

　　「啪！」

　　我和冬菰头都被几上一砸吓得看着表哥，只见他面无表情看着冬菰头，在那充满血腥的画面面前的表哥瞇起眼看着冬菰头，张嘴就说：「喝。」

　　「哈？」冬菰头也不知道说了甚么话犯了表哥，支吾着。「可……可是时还未到……」

　　「没关系了，喝吧。」表哥抱胸来看着冬菰头，绝不罢休的样。

　　唉，我也不说话了，反正早又要喝晚又要喝，倒不如早点喝了早超生。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必定是很难看，当那符子被拆开的时候我还嗅到一阵腥味，虽然不难闻，可也使我联想到街市的卖鱼档，鲩鱼头七元一瓣……

　　「还未够钟……」冬菰头显然是怕表哥，他哄去嗅一下那水的味道，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天呀，这腥味……」

　　「喝吧，是不是要用灌的？」

　　我表哥虽然是很普通的香港人身高，大约一米八多，但他士多的货都是他自己抬上抬下，相比起冬菰头这位伪文青，要KO他简直是动动指头的事。

　　「我喝，我喝。」不知道表哥甚么时候会动真火，冬菰头立即将那瓶水都灌到嘴里，不消十分钟，冬菰头却突然嘴角抖头，双手卡着喉咙，脸涨成红色。

　　我见他不对劲儿，想将他拉上来的时候表哥却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样子似乎也挺严肃的，只听几下像是敲打木板的声音发出之后，冬菰头的嘴巴却突然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水，带着刚才的腥，多了一层臭味。

　　表哥看着那一口黑水，本来严肃的脸更黑了，看着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冬菰头问道：「你身上有个纹身，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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