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若月夜

　　第十六章 月度银墙

　　这日康熙叫了王进宝到自己的户部，把其他人都屏退了，道：“进宝，自从我到了昆明，已经从他们手里敲出了差不多一百万两银子。减掉我花出去的三十万两，现在手里还有七十万两。我算了一下，我们收复昆明后，安抚百姓，再加上收兵回去，至少得一百二十万两。我和他们打交道也烦了，你想办法给我再弄出五十万两。”

　　王进宝答道：“是，皇上。”心里却想，您老人家开口就是五十万两，您以为别人都像我这么傻，被你几句话一唬，二十万两就乖乖双手奉上。

　　康熙看王进宝面有难色，便道：“怎么？觉得五十万两很难？我告诉你个巧宗，吴世璠的岳父次辅郭壮图，我一看他就是个贪财之人，只不过他不可能主动送给我银子。这样，你可以找寻找寻他的把柄，到时敲出二三十万两银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王进宝答应了告辞出去，先把郑吉和孙泽叫到自己面前，道：“听三爷说你们两个之前都是跟着郭壮图的，那郭壮图有什么把柄你们该知道吧？”

　　两人脸上都有些变色，郑吉单膝跪下，先道：“大人吩咐，卑职自当遵从。当年卑职糊涂，进宫行刺皇上，皇上饶了卑职的命，于大人让卑职回到驸马府卧底。卑职回到驸马府，吴应熊便对卑职起了疑，说卑职之前就和纳兰大人交好，纳兰大人还救过卑职的命，卑职定然已经心向纳兰大人。他对卑职严刑拷打，差点废了卑职的武功。是郭壮图为卑职做了保，后来还带卑职回到云南，卑职现在才可以继续为皇上和大人效力。大人让卑职做什么，卑职无不从命。只是这郭壮图有什么把柄，卑职实是不知。”

　　王进宝听他说完，也不说话，也不叫起，只看着孙泽。
　　孙泽也单膝跪下道：“卑职自从戎以来，跟从大人五年有余……”

　　王进宝打断他道：“是五年零三个月。”

　　孙泽觉得喉头一紧，道：“是，还是大人记得清楚。那日卑职喝酒误事，铸成大错，大人要将卑职就地正法。卑职贪生怕死，逃了出来，到昆明城下，是郭壮图放卑职进来，后来还让卑职担任守城将军。卑职跟随郭壮图时日尚短，郭壮图有什么把柄，卑职也实是不知。”

　　王进宝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冷笑道：“好，很好。自我到了昆明城，三爷就对我说你二人对皇上忠心耿耿，是可倚重之人。如今还没让你们上刀山下油锅呢，只是说句话都不肯。一个说什么皇上和纳兰大人都救过你的命，一个说什么跟从本官多年。本官怎么看不出你们有多感激呢。反倒是郭壮图对你们的小恩小惠，你们记得比什么都清。也罢，本官不勉强你们说什么了。走吧，跟本官去趟你们的大恩人郭壮图家。”又对门外的小校道：“请李泰将军一起到郭次辅的府上。”

　　那李泰本来就和郭壮图有些过节，这时听王进宝要去找郭壮图的麻烦，心中自是高兴。再加上自王进宝担任兵部尚书以来，只把郑吉和孙泽看作心腹，李泰便有些不自在。今日正好有个机会，哪有不在新上司面前极力表现的道理。

　　几人来到郭府，让下人通报上去。不一会儿，郭壮图和吴世璠便出来会客。郭壮图看到郑吉和孙泽，便冷笑道：“世人都说农夫救了蛇，必定会被反咬一口，老夫以前还不信。今日才知，果然这世上都是趋炎附势之徒。”

　　郑吉和孙泽都是面有惭色，并不说话。李泰却道：“郭次辅倒是刚正不阿之人，只是不知道干嘛非让自己女儿嫁给大公子，连做小妾都肯。”吴世璠是公主儿子，他的终身大事必须由皇上赐婚。郭壮图当年确实有和吴应熊说过，自己女儿可以以如夫人的身份嫁给吴世璠。只是后来吴世璠逃到昆明，郭壮图的女儿自然是明媒正娶了。

　　这件事本来没人知道，如今被李泰揭出来，郭壮图早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好你个李泰，你别忘了，你也是驸马府出来的人，你卖主求荣，你这个势利小人。”他在驸马府多年，一直叫吴应熊驸马，倒是很难改过来。

　　王进宝笑道：“郭次辅何必生气，听郭次辅一口一个驸马，倒真是不忘旧主。对了，提到这公主驸马的，我倒想起来件事，原来大公子还是康熙的表弟呢。那天我作为清廷的主帅到昆明出使，皇上提起佟大人是康熙表弟，很是生气的样子。但是后来我想了想，皇上对佟大人一直宠信有加，怎么会怀疑佟大人背叛皇上呢。皇上说的康熙表弟，会不会另有其人？”

　　李泰笑道：“大人明鉴，卑职也觉得奇怪呢，只是这整个昆明城，除了佟大人和大公子以外，再找不出第三个康熙表弟了，难道皇上说的是大公子？”

　　王进宝道：“这不会吧，大公子虽说是康熙表弟，但也是皇上的亲侄儿呢。这表兄和亲叔叔哪个更近，大公子应该会分吧。不过很多事也难说的很，历来篡位的还不都是皇帝的亲儿子，亲弟弟，亲侄儿什么的，这表亲，可是没资格觊觎皇位的。”

　　吴世璠早吓得浑身发抖，磕磕巴巴的道：“王……王大人，我，我不敢……”

　　郭壮图道：“王大人，你是要来一招欲加之罪吗？”

　　王进宝道：“那倒不是，只是皇上今天说闷得慌，想请大公子去宫里陪皇上下下棋。”

　　郭壮图冷哼道：“王大人，我们刚从皇宫回来，皇上并没说让大公子陪他下棋。皇上棋艺天下第一，怎会和大公子对弈。”

　　王进宝笑道：“我只知道遵照皇上旨意办事，大公子，请吧。”

　　李泰带了人上前，就要强行将吴世璠带走。郭壮图边拦着边道：“王大人，大公子可是皇上的亲侄子，你这般无礼，难道不怕皇上怪罪吗？”

　　郭壮图这么一说，王进宝还真有些犹豫。这吴世璠可是建宁公主的儿子，虽说康熙杀了吴应熊和吴家其他男子，可是对建宁公主却是倍加关怀。说不定皇上会念在建宁公主的份上饶了这吴世璠。

　　郑吉借着这个功夫把郭壮图拉到内堂，密谈了一会儿，和郭壮图回到大厅，对王进宝道：“大人，大公子说今日好好研习棋艺，明日再去侍候皇上。咱们先走吧。”

　　王进宝便也借坡下驴，带着人走了。几人刚刚出府，郑吉便从怀里掏出张银票递给王进宝，道：“大人，这是郭壮图孝敬您的。”

　　王进宝接过来一看，是张一万两的，便不耐烦的塞回郑吉手里，道：“这点钱够干嘛的，你们拿去给弟兄喝茶吧。”心里一阵烦躁，对旁边的孙泽道：“那个姓范的软硬不吃，你去把他料理了。”只吩咐郑吉和自己回府。

　　王进宝将郑吉叫到自己的内堂，对郑吉道：“郑将军，你是这里除了我和纳兰大人之外，唯一知道皇上身份的人，可见皇上对你的信任了，将来回到北京咱们还要一起共事的。”

　　郑吉道：“大人，这件事因缘际会，也不能说皇上就如何信任卑职。卑职几易其主，对仕途早就看淡了。卑职出生于云南，所谓故土难离，北京卑职是不去的了。卑职现在心里最大心愿是皇上收复云南，然后皇上和纳兰大人平安回到北京。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

　　王进宝道：“据你看，皇上对吴世璠是否还顾念着表兄弟之情。还有，纳兰大人，对他这个侄儿……”

　　郑吉道：“回大人，照卑职看来，皇上最大的心愿是赶快收复云南。而纳兰大人……他自然是皇上想什么他想什么。他和姓吴的撇清还来不及，他们哪有功夫顾着吴世璠呢？”

　　第二日早朝，王进宝便向纳兰性德奏报：“启禀皇上，昨夜范将军被人刺死。”

　　纳兰性德脸上连惊讶都省了，只道：“死就死了吧，王爱卿，以后南门就劳烦你亲自把守。”

　　王进宝答是，又道：“皇上，如今清军围城，城内很是不平静，依臣看来，皇上不如让大公子进宫陪伴皇上，这样一来皇上可以和大公子共享天伦，第二大公子也更安全些。”

　　康熙也道：“皇上，臣也认为大公子在皇宫中比较适宜……”

　　还未等康熙说完，郭壮图便抢着道：“皇上，昨晚王进宝带人到臣的府中，未说几句话，就说大公子要谋朝篡位，还要带走大公子。臣给了王进宝一万两银子，他才走了。他现在要大公子留在皇宫，必是心存歹心。”

　　纳兰性德道：“一万两银子？王爱卿，你当真拿了郭大人一万两银子？”

　　王进宝道：“臣不敢，也不曾收过郭次辅的钱。”又转向郭壮图道：“郭次辅，你何时给我的一万两银子？下官的官职在郭次辅之下，怎敢向郭次辅索贿？”

　　郭壮图道：“你还敢抵赖，明明是你让郑吉从我这拿走一万两。”

　　郑吉向前一步，对纳兰性德道：“皇上，臣昨晚的确去过郭次辅家，但是绝没见过所谓一万两银子，更别说什么替王大人索贿。”

　　郭壮图气得抖着手指着郑吉道：“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郑吉面不改色的道：“郭次辅对臣有恩，臣不敢忘。但皇上对臣却是天高地厚，臣不敢欺瞒皇上。”

　　纳兰性德笑道：“世璠，你年纪尚小，和这样的岳父在一起，恐怕会学了什么不好的习惯。朕看你还是在宫里陪着朕好了。”

　　吴世璠想要反驳，却是不敢。

　　吴世璠进宫三天后，郭壮图派人通过孙泽给王进宝送了十万两银子，王进宝收了银子，郭家左等右等，却就是不见吴世璠被放出来。

　　又等了三天，郭壮图又给康熙送了十万两银子。结果等了两天，却听到宫里传来消息，说大公子吴世璠在宫里寂寞，已经收了一个宫女为妾。

　　郭壮图连气带肉痛，竟得了中风。

　　康熙再英明，毕竟只是猜测行贿者的心里去勒索。而王进宝，那是在官场中浸淫了近十年的人，对于如何索贿，如何纳贿，如何受贿，如何行贿，都是驾轻就熟。所以五十万银子，竟很快就筹到了。而朝中的人，已经十成中有九成换成了并无斗志的庸碌之辈，还有一成，就是清廷的卧底了。

　　这日下朝，夏英把吏部尚书叫道自己府上喝酒，酒过三巡，两人都已微醺，夏英道：“我们同朝为官几十年，今天我向你讨句实话，你，是不是已经成了那边的人。”

　　那吏部尚书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夏英苦笑道：“皇上……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是不是让你跟着他去北京升官发财？”

　　吏部尚书道：“没有，皇上只说他会奏报给康熙，善待昆明百姓，绝不伤及一个无辜。”

　　夏英道：“皇上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连皇帝都不做，却要去辅佐杀父仇人。”

　　吏部尚书道：“皇上说平西王从没把他当儿子，在他心里，真正的父亲是康熙。”

　　夏英道：“康熙？他们两个只差四五岁吧。”

　　吏部尚书道：“是，但是皇上说，康熙给了他一个父亲能够给予的一切。实话说，我不知道康熙到底是怎样的人。但是皇上的才干你我是看到了的，还有佟三，更是人中翘楚，连他们都对康熙这么死心塌地的效忠，我想康熙真的是一个圣君。”

　　夏英知道，吴周政权是真的大势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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