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快穿）

　　“靖思平常不爱带手帕，怎么又特意让姝儿给你绣了一张？”

　　这突如其来的点名让廉王和静姝妃都是一愣。静姝妃倒茶的手顿在半中，迅速瞄了廉王一眼，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廉王静了片刻。

　　“真是连个眼神都逃不过皇兄的眼睛，看来以后我和姝姐姐想瞒过皇兄什么事怕是不可能了。的确，这张锦帕是我请姝姐姐绣的，今天来就是为了取帕子。”他吸了口气，目光浮现出一股决然，“这原本是一对帕子，各绣半朵红梅，拼起来便成一枝，是我为师傅预备的生辰礼。”

　　南荣靖冥一愣，“你师傅……太常卿周泉？”

　　太常阁掌祭祀礼仪，兼司教育，南荣宏烈开国之日尊当时的太常卿为帝师，此后正国就有了太常卿兼任皇室老师的传统。

　　廉王哀愁地笑了一下，“皇兄，你不想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吗？”

　　南荣靖冥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啊，朕差点忘了，你还有一个教武功的师傅。”

　　“真可惜，枉费我这个王爷耗心思想题目，又辛苦静姝妃亲手织绣，收礼的人却不在了。”廉王的语气里掺进了冰刺一样冷硬的东西，“皇兄，你若是没那么心急就好了，等到开春再杀，我这锦帕也不至于浪费。”

　　南荣靖冥猛然蹙眉，转过头注视廉王。

　　门外有风穿树而过，枯枝簌簌作响，房间里顿时灌进一股寒意。李好不安地动了一下，静姝妃也似被风声惊扰，扫了一眼敞开的厅门。

　　“李公公，起风了，劳烦你随我来取些衣服给皇上和六王爷。”静姝妃朝李好暗暗递个眼神，李好会意，赶紧带着宫女随静姝妃一起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廉王与南荣靖冥默然相对。

　　“靖思……”先开口的是南荣靖冥，他蹙着眉，却不是愤怒的样子，那神情看上去更像疲倦，“你在怨哥哥，是吗？”

　　廉王的眼角有些发红，“君威凛凛，臣弟不敢言怨。”

　　受伤的表情浮上南荣靖冥的脸，“刑部查抄贺家，搜出整整六千两金锭；其父母在家乡有田一万亩，还没算不在账上的。贺心三品勋的俸禄每年一百二十银，职分田二十顷，即便加上先皇赏赐的永业田一共也不过两千五百亩，他挣十年也得不来如此巨额的财产。”

　　廉王咬牙，“他贪，重刑严惩，流放充军亦能以儆效尤，一定要杀吗？他曾大功于国，为先帝重用，杀他不但损你的仁德，也有辱先帝识人之明，何况你还……还……”

　　廉王说不下去，但南荣靖冥知道他在指责什么——何况你还当众砍了尸体的头——那几乎是对一个人最大的羞辱。

　　“我的哥哥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但绝不是残忍嗜血之人。你究竟为什么杀他？为什么偏要杀他！”

　　面对廉王尖刻的质问，南荣靖冥终是苦笑一声，“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这是非要我说出来吗？好，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没错，我杀贺心，不只因为他贪。”

　　廉王瞪着南荣靖冥，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以前手握禁军时就嚣张，让他去礼部却还不老实。一个管祭祀的小小侍郎，却能支使吏部调配官员，使唤羽林军城防部署。呵，我不杀他，等着他哪天爬上龙椅来管一管江山社稷吗？”

　　“哥，你……”

　　廉王一开口，强忍的眼泪就被震落下来。他当然知道贺心其实没有死，他哭是因为心里痛得很。为贺心，也为他的哥哥。

　　“南荣靖冥，这样的说辞讲出来你自己信吗？说一句你后悔了就这么难？”

　　廉王不再理会什么君臣礼仪，伸手戳着南荣靖冥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你不难受吗？贺心已经不在了，除了我，你的真心还能说给谁听？”

　　南荣靖冥被火烫到一般猛然推开廉王急退两步，全身警戒的架势就像在防御某种巨大的危险。

　　“你说我后悔？”他眯起眼睛，似一匹受了伤却不让人靠近的狼，“哈，悔什么？悔我杀了贺心？为什么要悔？他谋反大逆当然该死！”

　　“你说谎。”

　　廉王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他拿起还留在茶桌上的锦帕，展开那一角红梅。

　　“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这就是我送师傅梅花的意思。梅花傲得很，开一两朵报过春便算尽了使命，不与别花争艳，不求春风相怜，可他不说你就真的视而不见吗？”

　　廉王潸然泪下，南荣靖冥却突然笑了。他的弟弟在说谁？梅花，用来比喻贺心？那个把人心当玩具的男人配得上如此高洁的花？

　　“哥，你与他相交十几年，就算现在你恨他，但你毕竟仍旧熟知他。”

　　南荣靖冥只是冷笑。

　　廉王轻轻抚着锦帕，“恩师寿辰，堂堂一个王爷竟只送张帕子，为何？因为那些金银财宝，古玩字画他都不喜欢啊。”

　　南荣靖冥眉尖一颤，他的眼前忽而闪过空荡的民宅，除了一个床榻一张桌子什么也没有的屋子，后院中被杂木掩映的井。

　　“贺心根本不贪财，他对奢华的生活没有兴趣，你明明知道。”

　　南荣靖冥眯了一下眼睛，讥讽地冷笑，“不贪财，在井里沉那么多金子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听冯一鸣的鬼话，相信那是从不法之徒手里收来，留着上交充实国库的吗？呵，笑话！”

　　“他收了钱，可曾为自己花过一厘？你派我去搜他的家，我才知道原来所谓贺府不过是个只有两间房的破屋子。那些你赐赠给他的丝绸玉器，埋在地里都快烂了。”

　　听廉王提起旧事，南荣靖冥神色一暗。还没做皇帝时送给贺心的东西，他从来没问过去处，他以为必定是卖了换钱，原本也是为此才送的。原来贺心是这般对待那些东西的啊，他御案上没送出去的纸雁，反倒成了待遇最好的礼物。

　　“抓一个贺心，顺藤摸瓜揪出远比他罪恶深重的贪腐，多少年除之不尽的毒瘤都被挖了出来。听说抄家的时候，贺心受贿的账本就摆在桌上，刑部这大功立得当真轻松。”

　　听着廉王话中有话的口吻，南荣靖冥终于露出不安的神情。贺心伏法后无比顺从的态度一直让他百思不解，他与东宫斗了十年，便也与太子的智囊贺心斗了十年，这男人有多狡猾难缠他再清楚不过。

　　决定肃清之初南荣靖冥已做好与贺心一派长期周旋的准备，他培植影卫，拢络新晋殿前都指挥使，以防残留在羽林军的贺心旧部有何异动，却没料到贺心被抓后立刻缴械投降，不但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还主动上交与其有利益交换的所有人名，把同伙都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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