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风琉

　　16

　　萧涵还没开口，风琉已如飓风闪电一闪而逝，直奔美酒而去了。
　　汉镇的酒楼都连着客栈，楼下吃喝，楼上居住，风琉十两银子买了两间最上等的客房，稀里哗啦点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当然少不得一大坛子汉镇出名的落羽凤仙酒。
　　传说，天界的凤凰下凡游玩，路过秀美的凤凰山，正到了退毛的季节，她掉落一根羽毛，好巧不巧，恰恰掉到了汉镇农家的酿酒缸子里。
　　落羽凤先酿，为此得来。

　　饭菜很快上齐，风琉挑了几筷子，并不觉得多么好吃。
　　他上辈子做皇帝，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辈子，一路上又被萧涵的手艺渐渐养刁，眼前一桌子，不但不好吃而且不好看，简直就是下人食堂里的大锅饭，一点儿也勾不起他的食欲。
　　啃了两口馒头，他开始用筷子把油菜里的香菇，沿着盘子边摆成一排，从大到小很有秩序，所有香菇圈成一圈，外面一圈黑，里面一圈绿，看上去，和颜悦色多了。
　　萧涵吃的差不多，他不挑食，好吃不好吃，都是一个饭量。
　　酒是最后才上桌的。一个坛子两个碗，坛子上贴着个大写的“凤”字。

　　汉镇这儿，讲究饭后再喝酒。
　　风琉打开坛子，一股浓浓的酒香窜上鼻子。
　　他先倒了满满一大碗，推给萧涵。萧涵也吃饱了，正盯着他刚刚摆起来的香菇围油菜的盘子发呆。
　　“我不喝酒。”萧涵把酒碗推了回去。
　　“萧大侠，你不用跟我客气。再说玉瓶是你的，银子也是你的，这顿饭是你请我。”风琉又把碗推过去。

　　在风琉的印象里，武林高手都应该是海量的，抱着坛子连着喝一天两天都没有问题，听说还有种武功叫做千杯不醉，能边喝边解酒，酒从嘴里喝下肚，也不知道在体内怎么个循环法，反正能直接从手指头流出来。
　　萧涵摇摇头，“我从不喝酒。”
　　“喝一碗尝尝，你也是第一次来汉镇吧！我跟你说啊，汉镇的酒啊，大麟国名号响当当，你单单闻这气味，就知道埋了最起码十年以上。”风琉把碗端起来，递到萧涵面前。

　　人逢喜事三杯满，人生三大快事：仇家倒大霉，他乡遇知己，九死得一生，都是值得喝酒庆祝的。
　　上辈子他的仇家，都没他活的时间长，第一条妥妥算过；他重生回来，接连遇上未来宋首辅、孟丞相、明巡察使，还有穆家小将军等等等等一串子人，按着大麟一亿人口做分母的概率算，遇到的知己不要太多哦；而他刚刚从刀下捡回一条命，更是值得欢欣雀跃的不眠不休，畅饮个几天加几夜。

　　酒这种东西，一个人喝特没意思。
　　可萧涵把酒碗推回来无数次，任由风琉怎么劝，就是不喝。
　　“萧大侠，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风琉把碗又推过去，“你不喝，一定是不肯原谅我了。你怪我骗人，吹嘘玉瓶里装着你们明山的神药。你觉的我卑鄙无耻，烂泥扶不上墙，不配与你英勇正直风光霁月的大侠做朋友，是吗？”
　　萧涵从没这么想过，玉瓶是权宜之计，他虽然不习惯，但想想也能够理解，典当的五百两银子将来一分不少的还给当铺老板，也不是完全的行骗。
　　他低头，声音很小，“我……没喝过酒……师父不许我喝……”

　　想起师父，萧涵的肩膀又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师门清规戒律太坑了，竟然连酒也不让喝。风琉想上辈子明山掌门叶七，来他皇宫给他父皇诊病的时候，也没少喝宋家祖宅埋了几百年的好酒，真是双重标准，只准自己喝，不让徒弟喝？
　　“来嘛来嘛！喝一点又不会死。”风琉把酒碗往萧涵面前推了推，“酒这东西特别神奇，高兴的时候，喝几口更高兴，难过的时候，喝几碗能忘忧，无聊的时候呢，打发时间，也非常管用。”
　　忘忧？能够忘记那霄城破庙里的画面吗？
　　萧涵轻轻端起碗，只觉得自己手里的瓷碗，被另一个瓷碗碰了一下。

　　“朋友喝酒的时候，喜欢碰个杯，”风琉晃晃自己的，说，“寓意，天长地久。”
　　一碗酒下肚，风琉深吸一口气，太好喝了，名副其实，甘甜不辣，先冷后温，刺激他舌根喉咙微微发颤，绝对是童叟无欺的十年陈酿。
　　风琉想要再倒一碗，只听桌子的另一面，噗通重重一声。
　　“喂……喂……你……”风琉推推面朝下趴在桌上的萧涵，萧涵的酒碗还握在手里，举的高高，关键是他的脸贴在那盘子香菇油菜上。
　　回答他的，是沉重的呼吸声。

　　这是……睡了？
　　萧涵绝对是风琉见过酒量最差的！难怪叶七不让他喝，沾酒就睡，这种弱点要是被坏人知道了暗杀岂不是非常容易！
　　风琉默默祈祷杀人犯千万别这时候来找他！
　　大腿啊大腿！你醒醒！醒醒啊！
　　风琉摇晃半天，萧涵的呼声却是越来越高。
　　已经影响到相邻几桌，几桌的客人纷纷把目光投过来。

　　“不好意思……”风琉无奈的摆笑脸，招呼小二，“帮个忙，我朋友醉了，帮我抬他到楼上。”
　　把人抬到床上，小二离开去忙。风琉靠在床边喘口气，喝酒的兴致也在劳累与恐惧中消磨殆尽，萧涵睡成这样，他住隔壁遇上危险，能喊得醒吗？还是留下，找个凳子桌子趴一晚上，比较安全。
　　见萧涵脸上还沾着香菇，他顺手给摘下来，满脸还都是油的痕迹。
　　风琉端来脸盆，找了块布，浸水拧干，沿着萧涵的脸庞轮廓一点一点的擦。

　　擦完之后，他把人的外衫鞋袜脱了，铺开被子，把萧涵卷进去。
　　非常无比的巧合，两辈子，他亲自动手伺候过的人，也只有四个，他爹，他娘，他奶奶，还有眼前这个。
　　风琉自己，则是找浴桶洗了个澡，这几天都是跳到河里洗澡，不如浴桶热水舒服。
　　回来，萧涵的呼声渐渐的变小，恢复平和的喘息，两人还带着装扮，胡子拉碴的大叔脸，风琉不知道怎么把化容菇的汁液洗掉。

　　可能是酒的后劲，弄得他也晕晕乎乎的，风琉把萧涵的身体往床里面滚了滚，剩下狭窄的一人空间。客栈的床比较宽，两个人睡完全没有问题。
　　风琉自己把外衣解了，侧过身，躺上床，合上被子，准备眯一小会。
　　耳边有细碎的小声。
　　风琉转过身去，正冲萧涵的脸，偶尔嘴巴张开一丝缝隙，声音大概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在做梦。

　　“师父……”
　　死了。
　　“师妹……”
　　恨死你了。
　　“师弟……”
　　看你笑话。
　　“对不起……”
　　没关系，唉。
　　风琉听着梦话，跟着答话。

　　好人没好报，善良的人活的更加辛苦，是这个世界的既定法则。
　　上辈子，自家伴读就是太善良，才年纪轻轻，就操心操到心脉堵塞，英年早逝。孟云家里整天往外捐钱，自己穷的连个咸菜都吃不起，每天抱着奏章来他后宫蹭饭，就因为丞相府的面积大，一辈子被无知百姓们冠个“奢侈无度，酒池肉林”的标签。穆雪迹也是，明明救过那么多人，却连累的全族被诛，全大麟都骂他穆家“祸害千年”。
　　比如自己，没心没肺，却生生活了一百多岁。
　　大麟国落在他手里，没有任何的进步，他耗费耗费半生挖了一条河，围着国界偷偷摸摸修了一圈墙，养了一群怪人天天种稻子，然后，光是跟邻国求和供奉和战败赔款，就陪了大半个国库出去。

　　他，才真叫祸害遗千年。
　　一世不行，还重生一世。
　　这辈子，如果老天开眼，保佑大麟，千万别再让他当皇帝，再坐到京都那黄金宝座上遗千年了。
　　想着想着，他听着门外有人说话，大概是吃过午饭回客房歇息的其他客人，几个人大嗓门，声音整个客栈大概都听得见。
　　“听说了吗？宋家军赢了，从苍茫山撤出来了，正拔营回京都。路王爷兵败南安坪，自尽于望月峰，叛军被宋家收编，归顺朝廷。”
　　“不是说叛军里出了叛徒？兵不刃血，宋家这一招高明，挑拨他们自己窝里反。”
　　“闲的没事吃饱了撑的，造什么反啊？其实我觉得历帝挺好的，瞧瞧咱们赋税，多少年没长了？”

　　“话说宋家银甲卫，留在霄城没走。”
　　风琉心下一笑，一切，按着过去的历史进展。叛乱平定，大军凯旋。
　　除了……他这个变化。
　　他本人不在凯旋的队伍之列，宋月霓也暂时留在霄城——找他。
　　也不知道穆原非好了没有。
　　想的入神，不自主的往里靠，他习惯于自己睡一个大床，上辈子即使找嫔妃侍寝，也是做完了事走人，只觉得跟另一个人睡腻腻歪歪，难受的要命。
　　萧涵睡了一段，翻了个身，身体往外滚。
　　床上两个身体，隔着两层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

　　忽然，门开了，风琉吓了一跳，如袋鼠一般弹跳起来，门口是店小二，探脑袋进来，说，“小的给您送您楼下剩下的酒菜，还有半坛子酒。”
　　风琉气的要命，“你不知道敲门吗？”
　　小二的脸竟然红了，“我……我……对不起……大白天，我不知道你们在床上……门开着……”
　　刚刚进来忘了关门？风琉想想有可能，他没有关门的习惯，上辈子都是风蓝跟他身后负责开门关门，这辈子……他住的深山老林似乎都没有门。
　　“可什么叫在床上……”风琉听得别扭。

　　“在床上……睡……睡觉……”小二忙把东西放下，立刻跑走了。
　　风琉想下床，把剩下的酒喝了，他转身拉被子，正对上一双铜陵大小的眼睛。
　　“醒了？”这么快？就清醒了？
　　萧涵忽然伸手，向下一拽，把风琉连人带被子拉低，风琉猝不及防，直接趴到萧涵身上。萧涵反手把人搂到怀里，两只胳膊，一只在下揽着腰，一只在上揽着脖子。
　　“萧大侠，是我！我！”风琉挣扎，却是一点也没有效果，对方点了他背后的两处穴位，他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被越缠越紧。

　　萧涵没什么声音，只是搂着他，然后那被化容菇模糊成大叔的脸，逐渐凑过去。
　　“我不是你小师妹！醒醒！”风琉欲哭无泪，他这是自造孽不可活，叶七禁酒绝不单单是因为睡觉，萧大侠的酒品也太奇葩了，酒疯睡一会再耍……
　　“萧大侠，快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是个男的……男的……”
　　呜呜呜……
　　唇被什么堵住。

　　风琉来回摇头错开对方胡子拉碴的下巴跟黏糊糊的嘴巴，摆动频率无比之高，他脖子都快被拧成麻花了。
　　“救命啊！！！救命……救救我……快来人啊……”
　　对方嫌他吵，手也不知道碰了哪里，他连发出声音的可能都失去了。
　　想他重生一世，还要逍遥人间呢，总不能连个王都没封赏，就被个男人给强迫。

　　风琉打也打不过，挣脱也无望，身体跟个木偶娃娃似的，被对方抱来抱去，关键是对方白不停的亲他的脸，完全是把他当心爱的小师妹，边做梦边实践是吧！
　　指望不上别人，只有自力更生。风琉不再摆头，见着萧涵再低下头，一口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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