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转部第七章
第七章芜垣冷宫
玉叶殿外站着神色慌张的侍女璃儿，看见我回来，跌跌撞撞跪倒，一下扑在我的脚下。
“上人！救救阿瑱姐姐，救救奴婢们！”
我吃了一惊：“怎么了？”
“王上他……他要……”容颜惨白的侍女泪如雨下。
宫门内，侍卫押着一队上了镣铐的宫人走了出来，我一眼看见发髻松散的阿瑱。
我一把拉起瘫跪在地上的璃儿：“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卢没有出鞘，泛着冷灰光泽的剑鞘击退拦住去路的长枪和刀剑。
“为什么要杀我的宫女？”我冲破正殿的大门，大声质问坐在玉座高高在上的人，第一次怒目相向。
他手臂轻挥，赶来阻拦的持兵侍卫躬身而退。白色的长袍垂迤在红色的玉石地上，金带束发，黑色双瞳清冷威严，逼人双目。
“你的宫女？”一声冷笑，“你不是已经决定回百泉林了么？”
心便是猛地一抖。
又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冷笑，莫名的怒火立刻从心底窜了出来。
不行！我对自己说，不能让阿瑱她们白白送死。
我重重喘着粗气，努力压低下高昂的声调：“是，我是想走。但这不关她们的事啊。”
他斜睨我一眼，嘴角向身侧努了努，目光不屑，高高越过我的头顶。
“回奏南上人，”红衣太监躬了躬腰，神色如常，微带尖细的嗓音不徐不慢，“宫里的规矩，主子犯错，奴下受十倍惩罚。”
规矩！
见鬼的规矩！
我几乎要脱口骂出来！
“峦公公，”这口气压在心头好辛苦，我微微发颤的声音问面无喜怒的太监，“可我不是宫里的主子，阿瑱她们也不能算我的奴婢，对不对？”
“不对。”峦公公毫不客气的打断，声音不卑不亢，依旧躬身垂首，十分恭谨的模样，“上人来宫里这么久，早就是宫里的上人了。这些奴婢也都是全权照顾上人起居用度的奴婢。”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很讨厌这阴阳怪气面无表情的家伙。
我忍着气问：“那我现在回来了，她们可以不死了吗？
“这个……”峦公公想了想，“上人去了哪里，可否告诉奴婢？”
“清水湾，步逍上侍的家。”我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回答。
“那就不行了。”峦公公很快的回答了我方才的问题，语气轻松，“宫里的规矩，上人没有王上的允许是不能出去的，更不能见外面的男子。现在，步逍已经不是内廷的上侍，上人见他，连他也是死罪。”
我心里一震，这一惊非同小可。
难道，连逍也要死？！
我调转目光望向祁。他的脸上还是那样高深莫测的冷漠。
我干什么要回来！我猛地咬紧牙关，他早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放了他们。”倔强的挣扎，我不肯落泪，“全是我的过失。是我不懂规矩。”我慢慢弯曲膝盖，终于，跪倒在祁王的脚下。
“王……上，”俯身而拜，额头重重碰撞玉石地面，“我请……求您，放过那些无辜受我牵连的人！”
我缓缓的抬起头来，对着这个陌生人冷冷相视。
耳朵里，阿瑱的聒噪似乎从没停息过，惹人厌烦。
“多亏上人及时回来了！”
“上人真有本事，婢子还没看过有人能说动王上放人呢。”
“王上对上人真好啊，早朝一下就来玉叶殿了。”
“……”
“阿瑱，别说了！”
阿瑱一呆，可能从没见过我如此正言厉色。
“其实……”她神色讪讪，咬着下唇角看了看我，轻声嗫嚅， “其实也不能怪王上的。真的是百忙里抽空来，却发现上人不见了，是谁也会生气着急啊！而且……”我的脸色让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好像不是要说给我听的，声音低如耳语，“……而且王上已经网开一面，其实……宫里一向的规矩，上人与外侍私会是欺君大罪，王一点儿也没追究啊……”
“出去！”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阿瑱吓了一跳，正递来的茶碗翻手摔落。我呆了一呆，无声叹了口气。
寝宫里剩下我一个人。
阿瑱的话还是影响了我，因为我本来已经决定今晚就走，永不回来，但现在却莫名的烦恼起来。
逍说，我要慢慢才能明白。但他希望我明白些什么呢？就只是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束缚所有人的规矩吗？
到底……是谁的错？
是他变了，还是我对这个晴庐外的世界太无知？这样看来，他本来是想来安慰我的了，但早上在兰园我那样哀求，他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事都变得这么复杂？如果是在晴庐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立刻擦干眼泪。
“什么事？”
阿瑱走进帏幕屈膝行礼：“启禀上人，玔妃娘娘召见。”
“玔妃？”除了那两次不太愉快的见面，我从没有见过她，“她叫我去干什么？”
“这个……”阿瑱语声支吾，“可能……可能是想问问今天早上的事吧。”
我埋下头去：“阿瑱，告诉她，我不想去。”
“上人，这……”阿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紧张。
“怎么了？”我惊讶的看着她，难道又有什么规矩违反了不成？
“是这样的，”阿瑱神色尴尬的解释道，“在内廷，玔妃娘娘是地位最尊崇的王妃，所以，所有后廷的人，包括上宫和奴婢们，都要听她的召见。”
“可我真的不想去。”我心烦意乱的说，“阿瑱，你代替我去行吗？”
“不不！”阿瑱慌张的摇摇手，欲言又止的看着我，脸色更加青白难看。
我明白了。
“如果我不守规矩，他们又要为难你们了是不是？”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传来玔妃懿旨的宫女领着我跨过茗殿宫门外的蕊心桥，沿那条贯穿所有花宫的沉香溪一路继续向北逶迤而行。
一路垂首郁郁闷闷，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很吃了一惊。
“到了。”紫衣宫女指着前面，荒草萋萋的土径尽头，一长溜矮小的黑瓦青石房子比肩排开，“左首第一间。”
“喂！你等等！”看这宫人转身抬脚就走，我急忙叫住她。“这是什么地方？钏上宫人呢？”
紫衣宫女回头来瞥了我一眼，我怔了一怔，这神色很熟悉……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我第一天进宫在茗殿宫门口给我打帘子的那个紫衣宫娥。
“真没规矩。”她用与那日同样的鄙夷目光扫了我一眼，压低的声音分明是要让人听得见。
“请南上人在里面稍候片刻吧。”她说完掉转头，仿佛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向四周打量。这是一个荒草园子，周围用灰白的土墙围成一个圆圈，向南的围墙有一个堆着瓦砾的缺口，像是进入这园子的一道门。站在门口张望，沉香溪在不远处西折，从假山石下穿过朱红色的宫墙，流到内廷更深的地方去了。而没有流入内廷芳水的这里，荒草萋萋，铺满墙角屋前，似乎从不曾有人来过。
院子的北角，我走进了左首第一间青石屋。四壁破败，墙角布满密密的蛛网，屋子靠门的地方有一张落满灰尘的缺脚矮桌，墙跟处推着灰黄色仿佛稻草一样的东西，铺成床的样子。
一股混杂腐烂恶臭的异味窜进鼻孔，我不禁皱了皱眉。正抬脚要走的时候，忽然发现一缕紫烟从桌下冉冉飘了出来。手掌紧捂的鼻子捕捉到一丝异常的香气。那香味似乎在瞬息间浓绸起来，甚至盖过了房子里腐臭的味道，我不由自主放下手，环顾四周，片刻之间，整个屋子笼罩已经在那片清雅非常的紫烟之下。
我俯下身向桌下望去，原来不知谁在地上放了一只小巧的檀木凤形香炉，紫烟袅袅，正是从凤嘴里吞吐而出。紫云氤氲中，遍身微凉，窗外午后的仲春暖阳被残垣破壁挡在园外，未到黄昏，荒芜庭院中竟也有了些许初秋的萧索凄凉。
我直起身，忽觉那股微凉寒意冲入脑顶，眼前一花之间，手中冰卢也骤然抖动起来。
“谁？”
我警惕的掉过头。
窗外庭院中不知何时来了一队宫人，在矮屋之前的空地上袅袅婷婷的站成几行，她们鲜亮的衣衫和娇媚的腰肢与这灰白破落的荒宫形成鲜明对比，显得颇不和谐。忽然，侍女们齐齐躬腰跪倒，人群分开处，走来一个高长出众的紫色身影。
“钏上宫。”
我慢吞吞走出门，目光偏转，避开和那双冰冷的眸子对视。
“还不给玔妃娘娘磕头！”领我来的那个紫衣宫娥从人群里走上一步，大声道。
我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手中的冰卢在片刻间变得十分沉重，带着脚步也摇晃不定起来。
“跪下！”玔妃两旁的宫人齐声娇喝。
我自然不去理睬她们。摸了摸额头，眼前有些白色的雾气，让我连几步外的景象也看得不是特别真切。
“玔上宫，您找我有什么事？”我发现声音也开始发抖。难道是太累了……嗯，要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才好。
“哼！”玔妃厉声尖笑了起来，“看看！你们看看，她这副骄横的样子！现在失了宠，身子骨儿还扮得这么高贵！”
一个宫人抢步上来，“跪下”，她大喝一声，伸脚踢来。我身子一软，竟真的跌到在地了。
我心里惊骇，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冰卢还在手里，我下意识的抱紧了它冰冷轻颤的剑鞘。
“你省省力气吧。”紫衣宫娥向后背踹来一脚，我手里一滑，冰卢竟脱手而出了。
“实话告诉你，”她冷冷的笑，“这石屋里焚了迷叠香，明早之前，你别想再使出一丁点儿力气！”
“给我打！”玔妃的牙缝里狠狠挤出这三个字。
鞭子雨点般落在我的脸上，手上，腿上，身上，耳边是玔妃恶狠狠的声音。
“打！给我狠狠打！看你今后还知不知道规矩！知不知道宫里还有我这个当家的女主子！”
我瘫软的倒在地上，又一次想哭。
其实，那些鞭子一点儿也不疼。宫女们的手没有拿过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这些伤痕比起被祁逼着用冰卢对抗他掌风的痛楚，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看着被我抛出手的冰卢躺倒在荒草里，我更加难过了。
走吧。
我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南泉，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啊！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