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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墟盗
破碎墟地的上空永不散去的重重乌云，像是众神们铁青色的面目，遥远而沉默地俯视着这个巨大狭长的坟墓。太阳尚且只能投注一点点光芒给这片大地，月亮自然更是无能为力的。
破碎墟地的夜晚是整个大陆上最黑的。因此穿越破碎墟地的商队们首先要准备的就是稳定的火源。沉重的烙铁木棍与人脸鲛熬出来的火油，是他们最信赖的伙伴之一。人们高举着火把，簇拥着货车，缓慢而坚定地在墟地山脊上摸索着，前进着。他们的两边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起伏破碎的山峦。
倘若真有神祗高悬在乌云之上，睁开冷漠的双眼俯视着这些凡人，就会发现有一条细细的红线断断续续连接着墟地两边，像是一座随时会要断开、碎裂、毁灭的火焰独木桥，孤零零地搭在这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之中。
像付楚昊这样的独行者其实并不需要火把，前方的商队已经足够将正确的路径照亮了。付楚昊从下午到现在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他看着脚下狭长的路，开始感觉有些轻微的疲惫。这让他陡然警惕起来。
尽管关于墟地的资料上已经提及过，但付楚昊也并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气血旺盛的楚阳武者仅仅是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就已经有了倦意。传说中破碎墟地里有无所不在的残魂吸食着活人的精气，人们在这里会比外面更容易感到疲累，甚至从此长睡不醒。这自然是无稽之谈，可是也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
突然，付楚昊感觉脚下传来一阵熟悉又陌生的震动，他赶忙停下了脚步，握紧了手中的折叠枪。
车夫们也都停下了马车，迅速抽出闪着寒光的刀剑，在火光下紧紧围住了马车。周围的大部分人更是拿起身边趁手的武器，纷纷对准了黑暗之中。人群瞬间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什么。
很快，真的很快，略有些沉闷的雷声就由远及近滚滚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沉。付楚昊感受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他知道，这是兽蹄声，只有墟地中特有的黑兽的蹄声才如此沉重，才能踏在破碎墟地坚不可摧的大地上，才能震动第三通道独木桥般的山脊。
“有五百多骑。”不知哪个有经验的老佣兵开了口，声音沙哑，“黑野猪这玩意可不好养。”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老佣兵的意思，能随便拉出五百黑兽骑兵“验货”的墟盗，自然是这里最强大的势力之一。黑兽虽然只是墟地里十分低级的生物，但在破碎墟地里，除了人族之外，即便处是食物链最底端的生物都非常可怕——它们甚至不能被称为生物。
自从段武王亲入墟地，并且花了三年时间镇压墟盗之后，仅仅依靠劫掠的墟盗势力几乎已经被连根拔除了，留下来的也开始慢慢转变生存方式。比如建立小集市，贩卖各种情报；比如接受雇佣护送使团。甚至有的晋月大商队就是墟盗的秘密产业。
可即便墟盗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个流传几百年的规矩却依旧没有改变，那就是“验货”。
验货本是一句黑话。在墟盗最猖獗的时候，只要有新的商队进入破碎墟地，墟盗头领们都会带着部下来踩一踩盘子，探一探是否扎手。如果好下口，就会马上动手，可若是太咯牙，墟盗们就会另寻机会。
久而久之，商队们竟然也习惯了墟盗这种赤裸裸地试探。都会选择在进入墟地的第一晚高度戒备，就是为了防备墟盗“验货”成功。
如今，大肆劫掠的墟盗已经几乎不存在了，验货便又有了新的含义——墟盗们是要看一看这支商队的实力可以吃下多么大的单子。
破碎墟地作为五大禁地之一，危险万分，出产的东西自然也是珍贵之极。商队马车里的东西并非一定卖给龙元尊国，也可以用来交换墟盗们的宝贝。
可是验什么货需要带上五百骑黑兽？付楚昊有些忐忑。这次墟盗来势汹汹，就仅仅是验货吗？
付楚昊所想的也正是老佣兵的真正意思，商队的人们都心知肚明，因此才会这么慎重，如临大敌。
可他们心里其实还抱有不小的期望，希望段武王的余威仍然能够压迫住这些丧心病狂的墟地贼寇。
可是付楚昊却清楚的很，既然对方已经出动了五百多头黑兽，就不可能是小打小闹出出威风的。所以他更加不解，墟盗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抢掠？就不怕段家再次带着听风团血腥扫荡一遍吗？退一万步讲，商队的减少对墟盗而言难道真的有好处？
耳钉少年的细眉紧皱，他知道今晚可能不太美妙。
沉寂的夜色中，三个商队主人短暂而又凝重地碰了个头，最有实力的那位商队主人将代表三支商队发声。
能执掌一支墟地大商队，此人自然也不是庸手，只见他翻身跃上马车，听着黑暗中的兽蹄声，对着吞噬一切的夜色大喊：“在下晋月湘南商行主事欧阳国，不知来验货的是哪位当家？”
黑暗中的兽蹄声渐渐逼近，敲击着无数颗慌乱的心脏。墟盗们似乎并没有搭话意思，欧阳国见此，心头有些寒冷，但他不能就此屈服，于是顿了顿又开口道：“我湘南这些货，是要给桂大当家的。”
五百黑兽骑兵骤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都有些犹疑，兽蹄声变得不再那么急迫。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很长时间，黑暗里终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既然是桂老大要的货，我自然不会坏了规矩。”
欧阳国闻言并没有轻松，反而心头一震，顿觉不妙。
他在破碎墟地摸爬滚打过好几年，自然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抢你的东西，但是你也别坏了我规矩！
欧阳国此刻已经搬出了那个名字，对方却依旧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恐怕是早就有了目标，盯上了另外两家商队，不咬上一口定是不肯罢休的。
只是欧阳国本身就是代表三家商行共同发声，若然一会儿自己的货安然无恙，同批的商队却被抢了个精光，以后的生意只怕也会被同行挤兑得极其难做。
欧阳国不由得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位同行，那两位商队主人均是脸色难看，目露凶光。二人中的锦衣老者寒声道：“欧阳主事，咱们都是常年出门在外的，应该互相关照才是。五百黑兽虽说凶悍，想吃掉我们恐怕也要崩坏一嘴牙。”
另外一人是个黑衣的中年男子，听了锦衣老者的话，他只淡淡地道：“欧阳主事放心去做，有什么损失我们愿意多担三成，不会叫欧阳主事难做的。”
三成可不是个小数目，欧阳国听中年人这么说，心下也多少有了些底气。他点了点头，道了句“正是”，这才转头对着黑暗中叫道：“当家的既然验了货，还想请问是副什么牙口？”
这话问得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半分虚言也无，墟盗们当下也明白了商人们的意思。
按照三人本来的想法，这些来往于墟地的大商会里肯定有不少好手，墟盗们若是强下口，吃相自然难看。如果自己这方愿意破财消灾，对对方而言其实也是不错的收获。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黑暗中的骑兵们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开口，而是开始缓慢又坚决地继续向商队靠近。欧阳国听着复又响起的兽蹄声，震惊之余不禁有些荒谬，更多的是阴怒。
从某种意义上说，墟盗也是商人！像这种无视眼前的利益，甚至连谈都不肯谈的人，他还从未见过！
既然不想谈，那就不必谈了。欧阳国也被激起了脾气，“哼”了一声，大手一挥，冷冷喝道：“上弦！”
话音刚落，四周马上传来一阵杂乱的开弓搭箭声。三支商队的护卫们相继拉开弓弦，箭头上已经浸过火油，只要首领一声令下，箭头马上就会从弓箭手们手中激射而出，穿过火把变成火箭，然后正中墟盗们的心脏。
此时的兽蹄声离商队已经不远，方向并不难判断——商队护卫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的战斗，这是破碎墟地独有的风格。
“当家们，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谈一谈。”欧阳国将手掌微微下压示意身后众人保持安静，面向黑暗高声说道。
自己这边三支商队的护卫加起来有六七百人之多，再加上一些随行的独行者和散户，可能还有正在执行任务的盟约军团战士，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欧阳国料定自己的对手会慎重考虑什么样的决定才算最明智的。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那沉默了一阵的墟盗首领开口道：“我们是科掌柜手下讨水喝的，只要胡家的货。”
话音刚落，黑衣中年人突然脸色大变！
欧阳国与锦衣老者皆是一惊，都神色复杂地转头看向黑衣中年人。锦衣老者幽幽地道：“胡老弟，你这不合规矩啊……”
黑衣中年人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闻言咬了咬牙道：“两位老哥，咱们也不是第一次结伴走货了，我胡老四的为人想必二位也明白的很，帮我这一次，这只车队我让出七成来！”
欧阳国紧紧盯住黑衣中年人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帮，是自然要帮的，但是老四啊，墟地里的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
中年人沉默不语，只是感激地朝欧阳国与锦衣老者拱了拱手。
“看来欧阳主事是不准备给科掌柜面子了。”墟盗首领似乎早有预料，声音无比冰寒，“也罢，刀剑无眼，就是桂老大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说罢，众人当即感觉脚下开始有强烈的震动传来。
是黑兽在冲锋！
“放！”欧阳国知道此刻再无讲和的可能，当机立断大手一挥道。
欧阳国话音刚落，只听见方才说话的老佣兵突然凄厉地大喊道：“单干的快散开，下去！”
这话自然是冲身后的独行者和散户们喊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恰好就在胡家的队伍里，这下可真是遭了池鱼之殃。
好在黑兽虽然在平地上奔跑如风，但是第三通道的地形却像是山脊，起伏的地貌使人族行进艰难的同时也有力地阻碍了黑兽的冲锋。更何况还有商队护卫们针对东边不遗余力的狙击，这就给散户们从西坡突围争取到了时间。
同一时刻，数百支火箭也已经划破了黑暗的天幕，像是一道道绚丽至极的焰火，射向了让大地轰鸣的方向。
付楚昊并没有随着慌乱的散户们逃走。他是付家少族，守护楚阳人的生命与财富是与生俱来的职责。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犹疑，绑紧了皮包，抓着折叠枪就扑向了胡家的车队——他必须依靠沉重的货车来阻挡黑兽的第一波冲击。
经验老道的商队护卫们射出的火箭覆盖面相当准确，付楚昊借着微弱又密集的火光，
那些形似野猪的野兽每一只都差不多水牛大小，它们那三双强壮的巨蹄爆发力极强，白色的獠牙在冲锋中能够轻易穿透铁甲。驾驭着黑兽的骑士们都穿着兽皮制成的黑色亚光铠甲，这种铁甲能轻易隐形于黑暗之中，在火箭的照耀下也会给人一种只有黑兽在狂奔的感觉。
但这种错觉在不久之后便被彻底打破了，因为骑兵们很快就从背后取下打造精良的小圆盾举在了身前——这足以护住他们的小半个身子。
而皮糙肉厚的黑兽自然是不怕远射而来的箭矢的。但是也有骑兵不幸中了好几箭，只是他们依旧沉默着，不知痛似的催动黑兽冲锋。
五百黑兽的三千兽蹄怒吼着，势不可挡地冲上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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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的主人却并没有慌乱，仍然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他一边高价雇佣散户临时加入商队护卫之中，一边用货车布置好第一道防线，势必要将黑兽冲上坡之后的步伐拖慢、拖死下来！
紧接着，胡家商队的护卫们开始分批次射出火箭，其他两支商队则借助照明准确瞄准对方的弱点——比如黑兽的眼睛，还有骑兵的腿。
黑兽骑兵们虽然也带着弓箭，但因为是从下而上进行冲锋，再加上商队护卫都站得比较分散，一时也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
但这也不代表黑兽骑兵们只会挨打。在最初的手忙脚乱过后，墟盗们很快平静下来，为首的黑兽骑兵开始突然加速，人们这才发现他的坐骑比起其他黑兽都要大上一圈，眼前的陡坡无法挡住庞大黑兽的六蹄，那种冲击力像是能将第三通道夷为平地！
黑骑首领如渊的身影一下就吸引了弓手们的注意！
几乎是他加速的瞬间，近百支冷箭就不约而同地射向了首领！
奇怪的是，那名骑士并没有举盾，也没有拔出武器将箭矢拨开的意思。他甚至连握住缰绳的双手都没有抖一下，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仿佛视眼前的箭雨如无物！
付楚昊心头瞬间笼上了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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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黑兽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黑骑首领却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片黑暗中，他缓缓闭上了双目，只侧耳去倾听那箭矢划破长空的声音，然后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谁也没听到他吐气的声音，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一股气流从他口中冲了出来。
“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裂声，像是魔鬼嘶哑的嘲笑！
所有靠近他的箭矢无一例外，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攥得粉碎！
欧阳国张了张嘴，像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的道：“宗师……是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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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么久没更新居然没有掉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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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墟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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