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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心愿已了
夏日的繁华渐渐演尽了，她没有再在公司里见到他。
在这个遍种着亚热带植物的城市里，是看不见霜天红叶，落叶飘零的。但从辽阔的海面上吹来的风还是夹着阵阵萧索的凉意，越来越猛烈地刮了起来，让人不由得觉察到秋天的到来。
拉合窗帘，旋开台灯，墙面上印出桌前静坐的身影，夜晚安静而温暖。
可是心里那种空洞洞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不去，分不清是因为季节的更替，还是因为心底无处着落的思念。
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端，也萦绕在心间，是这几年早已熟悉的味道。她看着袅袅上升的雾气，微笑着怔怔出神。那个明媚的夏日午后，阳光的色调，空气的清爽，主人浅浅的笑颜，都像电影里的经典画面，在心里刻下深深浅浅的印迹。
她拉开抽屉，从画本里取出一页画纸，画纸上画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手挽着手，温柔地相视着。
她没想到会在商场碰见他们，她也从不曾想象过，他会陪女生逛街。可是那天她看见了。隔着商场的玻璃橱窗，她看见他们并肩走在一起的样子，比橱窗里的任何一广幅告画面还要完美。女孩挽着他的手臂，露出令人羡慕的幸福笑容。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虽然只有一眼，可是他眼里的温柔和怜惜却藏也藏不住。正是那个眼神，让她心里仅存的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在顷刻间破灭了。
她的视线又落在画纸上。怎么办？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用笔端和思念去靠近他。原来要放弃一种习惯，放弃心里的一个梦，比她想像的要难。
奇迹不是没发生，而是，他的奇迹并非你的奇迹。
就这样吧。
我以为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地等你。可是，现在不行了。以后的时间，我要学会忘记你。
“小枫。”欧曼一边敲门一边喊，听不见回应，又用力拍了几下，“任小枫！”
门开了。任小枫耷拉着脑袋，睡眼惺忪，“着火了吗？”
欧曼笑了笑，“没有，我们去跑步吧。”
“不是吧。”任小枫低低哀嚎了一声，退后几步，往床上一倒，又要睡过去。
欧曼不甘心地走过去拉他手臂，“起来，起来，懒猪。”拉扯间一个不稳，半个身子栽倒在床上。
任小枫抓住她双肩，向上一拎，又伸出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我陪你跑步，不如你陪我睡觉。”
欧曼急急推开他坐起来，“你找死啊！敢占我便宜！”
任小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笑了，“看见你这么有精神，我真的很高兴。”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我就是不想死，才不能陪你去跑步啊。昨天五点多才睡，现在几点了？”
欧曼中气不足，“好像还没到七点。”
任小枫喉间发出低低的闷笑，“慢走，不送。回来的时候记住去菜市场多买点菜。今天是周末，我们煮点好吃的吧。不是我说你，最近厨艺退步了，再这样下去，要嫁不出去了。”
“你就知道吃和睡！”欧曼向门口走去。
任小枫抬起手臂挥了挥，“多买一点哦。好吃的话，我可以考虑把剩下的时间都借给你。”
“嘭。”欧曼关上门，无耐地插着腰，自己去跑步。
秋天的早晨，空气有些清冷。欧曼向着海边走了一会儿，想起一事，又改了方向。
进了寺院的大门，就听见钟鼓之音隐隐传来，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与外面街道的冷清是两番光景。欧曼夹在人流之间，默默向前走。
“喂，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调侃声。
欧曼转头看了看，说：“你这个日夜颠倒的家伙，不在家睡觉，跑这里来干嘛？”
任小枫撇撇嘴，“被你一搅和，睡不着了。”
“呵呵，那真对不住了。”欧曼见他一身黑白搭配的运动装束，头上围了一条束发巾将长发裹住，目光里透出清明的笑意，不由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说道：“你怎么精神这么好，看不出睡眠不足的样子？”
任小枫扬了扬眉，“谁叫我长得帅，怎看都顺眼。”
欧曼不以为然，“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这分明是透支身体的笨蛋行为。”
任小枫露出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喂！我是因为自己贪玩吗？我牺牲宝贵的时间来陪你，还要被你数落！”
欧曼弯起眼睛笑得挺惬意，眼见到了大殿入口，问道：“我要去还愿，你也要陪我吗？”
“总比陪你跑步要好。”
欧曼买了两张门票和一包檀香，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大殿内热闹的景象更盛，处处人潮涌动，人声喧沓。仅管如此，面对妙相庄严的佛像，只感觉四面俱寂，心中自有一方澄静和安宁。
前殿供的是弥勒佛，欧曼燃上香烛，与任小枫一起跪拜。抬眼望去，弥勒佛永远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地看着来到他面前的每个人。她曾在佛前许愿，求佛主保佑秦浩一生平安快乐，惟有此愿，不复它求。佛祖一定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所以帮助她实现了心愿。佛曾说：“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不自识。”佛是否也曾无奈，为着世人的愚顽和迷惘。
叩拜之人接踵而来，欧曼起身让出拜垫，见众人表情虔诚肃穆，也有些动容，只愿佛主能保佑他们心想事成。
他们又到了中殿后殿，对寺庙中供奉的佛像一一拜谢。拜毕，欧曼老气横秋地道：“心愿已了啊心愿已了。”
任小枫问道：“许的什么愿？”
“求平安。”
任小枫点点头，拉他穿过走廊，停在一面悬着的铜锣下。欧曼有些意外，“你也知道这个，看你熟门熟路的，经常来吗？”
“是我妈妈告诉我的。那时候我还小，摸不到，她就抱我起来摸。”
任小枫很少跟她提起他的家人，每次提到，也都态度不善，仿佛那个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可是现在，他的脸上却带着陷入回忆的温暖和惆怅。欧曼想了想，将手心贴向铜锣，“那就祝我们俩每天都开心！”
任小枫也将手心贴上来，“祝欧曼傻人有傻福。”
欧曼没好气道：“祝任小枫祸害活千年。”
两人不由好笑，任小枫又道：“眼睛都熏疼了，我们出去透透气。”
出了宝殿，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倍觉舒适。他们在香客和游人见穿梭，最后寻了一张石椅坐下。石椅正对着放生池，池中鱼头攒动，波光粼粼。有几个游客正向池中抛撒面包屑，引来众鱼争食，水花四溅。放生池旁立着白石砌成的万寿塔，气象威仪，有白鸽停在翘起的塔尖上，平添几分悠闲。不远处是一大片的莲花池，只是花期已过，只在池边数角，依然有几对残荷，迎风挺立。
如此祥和安宁，就连空气都格外清新，让人坐下来便不舍得离去，似乎只要呆在这里，就能感受到佛法的熏陶，心灵涤荡般纯净。
任小枫扯下头上的束发巾，拿在手上，静静地坐着。
欧曼望了好一会儿辽阔高远的蓝天，问道：“小枫，你喜欢秋天吗？”
任小枫懒洋洋地应道：“还可以吧，不怎么热,好吃有好睡.”
欧曼有些无语,“你不觉得秋天的天空好像特别漂亮吗?秋天不错啊，是深沉而坚强的季节。”
任小枫嗤的一声，“你自己说的吧，你还真会苦中作乐。”
欧曼看他一眼，“你以前经常陪你妈妈来这？”
“小时候吧。”
欧曼还欲再问，任小枫眼光一闪，说道：“我七岁的时候，她就死了。”他抬起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口气随意地说,“她那么虔诚，肯定投了个好胎，过得很滋润。”
欧曼呆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
任小枫抬起眼看她，却不说话。
欧曼小声说：“我关心你太少了，我们生活在一起，你姑姑托我照顾你，可是我都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任小枫打断她，“你要同情我吗？我才不需要。我讨厌和别人谈家里的事，哪怕是和我姑姑。”他顿了顿，“今天大概是触景生情吧。有点想她了。她以前烧完香，也总带我来这儿坐，因为我喜欢看池里的鱼和乌龟。”
任小枫走到池边，在石栏上坐下，低下头，冲着池里的鱼群吹口哨。欧曼看着他在风中轻扬的发梢，想象着小小孩童趴在石栏上活泼可爱的样子，心中恻然。逝去的岁月可以不再留恋，可逝去的亲人却是心中永远的遗憾和伤痛。
她走到任小枫的身边坐下，微笑着说：“小枫，你很了不起。”
任小枫慢慢坐直身体，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虽然你的妈妈不在了，可是你很好，不仅长得又高又帅，而且你正直，坦荡，有主见，有理想，真的不容易。”
任小枫目光炯炯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扬了扬眉毛，说：“我有这么好？”
欧曼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你妈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任小枫目视前方，怔怔地出神。突然，他转过头嘻嘻一笑，身体凑过去，手臂搭在她的肩上，“那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啊？”欧曼吃惊地转头，盯着他发楞。
任小枫脸微微一红，接着又倔强地抬了抬下巴，样子像挑衅。
欧曼“扑哧”一笑，伸手捏他的脸，“不准没大没小，我是你姐姐。”
任小枫也掐上她的脸，“谁要你这个笨蛋当姐姐，别一厢情愿了。”
岂有此理，老是这样说她！欧曼不示弱地掐他另一边脸，“我高兴喜欢谁就喜欢谁，你凭什么说我。总比你强，女朋友一大堆了，还想吃窝边草！”
任小枫眯起双眼，突然也伸出另一只手掐上她的脸，忿忿道：“你把话说清楚，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女朋友一大堆了？”
掐得那么用力，叫她怎么开口说话？欧曼不得不松手自救，脸上禁锢解除，她揉着脸，抱怨道：“干嘛这么用力，你不知道自己力气很大吗？痛死了。”扭头见任小枫也在委委屈屈地搓脸，不由笑出声。
任小枫也笑，“真倒霉，大周末被你叫起来，吃了一肚子香。”
欧曼低头笑了笑，“饿了吧。我们去吃东西。”见他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脸颊红痕宛然，不由眨了眨眼，又加了一句，“这孩子太可爱了。”说罢，她起身离开，留下一脸挫败的任小枫，低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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