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飞鸟长鸣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
　　——《飞鸟集》325
　　“……43、44、45。”确认了三遍以后，我才走到了正在和实渕一起向旅馆的人道谢的赤司身边向他汇报，“人已经都齐了，征十郎君。司机先生也说十分钟以后就到。”
　　赤司君点了点头：“辛苦你了，鸣。”
　　一直都很爱护女性的实渕前辈关切道：“小鸣不和我们一起回京都吧，接下来一个人去东京没关系吗？”
　　“没有关系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啦。”
　　“天气预报说东京傍晚会有大雨，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说着这种令人心动的话的赤司简直和昨天接受采访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Inter High刚结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只有他平静得看不出是昨天刚刚带领队伍获得了高中篮球界的最高荣誉之一的一年级队长。
　　赢的话是理所当然，除此以外都是失败，这就是王者之名代表的重量。
　　但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赤司君啊。
　　就在我想要道谢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竟然是“青峰大辉”。我说了声抱歉，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远山吧？”
　　“是的，真少见呢，青峰君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五月那家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刚刚她有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呢……你们吵架了吗？”
　　“是那家伙擅自要生气。”青峰明显有点底气不足，“我也说的过分了一点……但是不用那么生气吧！”
　　结合昨天决赛青峰没有出场的事和他心直口快的性格，我已经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和桃井现在在哪里，不过，还是稍微给青峰君一点教训比较好吧？
　　“青峰君不更加珍惜桃井同学一点的话，她可是会被抢走的哦，到那时候后悔也没有用。青梅竹马这种东西，意外地很容易失去的呢。”
　　“哈？你在说什么？”
　　“总之，青峰君就慢慢找吧，再见。”
　　抢在青峰君反应过来之前挂断了，对上赤司询问的目光，我于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加上了几句自己的感想：“桃井同学现在应该是去找黑子君了吧。青峰君简直就是个笨蛋，征十郎君也这么觉得吧？”
　　顺势问出了口，因为是故人的事，不小心有点得意忘形了，这样就好像在跟赤司撒娇一样，会被觉得轻浮吧？
　　但他却出乎意料地笑了，绝不是出自礼节性的回应，而是这几天以来我所见到过的真正最放松的表情：“是啊，真是让人操心呢。”
　　有一瞬间，就好像正和我说话的，是以前的他一样……

　　等到要带去京都的东西也采购好了，夏天就真正所剩无几了。风里也不再能感觉到那样肆意的暑气，邮箱里烟火大会、新款浴衣打折的传单倒是又展开了最后一轮攻势，以前几乎都是和真太郎去的，不过今年……
　　正准备扔到资源垃圾里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没有见过的号码，还是接通了。
　　“喂？是远山同学吧？”很有辨识度而且似乎听到过的声音。
　　“是的，您是？”
　　“是我啦，高尾和成，小真的搭档，上次在体育馆见过的，还记得吧？”
　　啊，是那个叫着“小真”的黑发少年。
　　“我想起来了，但是高尾君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怎么想也不觉得真太郎会告诉他……
　　“这个总有办法的啦。”高尾给出了相当轻浮的回答，“比起那个，要去烟火大会吗？小真也会去的。”
　　“诶？”
　　虽然非常在意突然特意打电话来邀请我的理由，但问出口好像又太失礼了，高尾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解释道：“因为小真一副想邀请你的样子，你也知道那家伙很便扭的。你们最近发生了什么吧？”
　　“高尾君怎么知道？”
　　“猜中了啊。嘛，就是感觉小真从合宿开始状态就很奇怪。前几天去看Inter High的时候看到了远山同学，就问他‘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结果小真超级冷淡地转身就走啊！然后稍微问问看他的反应就觉得是这样了。”
　　的确，真太郎那种总是口是心非的性格对于了解他的人实在是太好懂了。但是高尾君算是天生的敏锐呢？还是对他很关心呢？
　　“小真现在因为这件事练习也心不在焉，三分都投偏了呢，作为搭档我很困扰。远山同学要好好负起责任，借着烟火大会两个人和好吧。”
　　不管怎么说三分都投偏了明显不可能吧……
　　“但是……”但是已经决定不能再自说自话地靠近他了。
　　电话那头抛出了一个狡猾的问题：“远山同学不想和小真和好吗？”
　　“不……但是……”我当然是……
　　“那就简单了，小真也是想和你和好的。”他顿了一顿，见我没有再说什么就决定了，“那就这样说好啦，明天六点在车站见面。啊，对了，这是惊喜，要对小真保密哦。拜托你了，远山同学。”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我是不能像高尾君那样理所当然地待在真太郎的身边的，这根本不是想和好那样简单的事。

　　“为什么你会来啊！”真太郎今天穿了浅蓝色底的浴衣，深蓝色的游鱼花纹跃然其上，比起去年深色系的那件要更为生动，即使说着这样不可爱的台词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不是挺好的吗。”高尾君深紫色底浅灰色条纹的浴衣中和了初次见面时他稍显轻浮的气质，却没有掩盖少年独有的狡黠，“远山同学的浴衣很适合哦，小真觉得呢？”
　　“那种无聊的事不要问我。”真太郎偏过了头，“走吧。”
　　远处隐隐传来祭典的喧闹声，每走一步都好像会遇到更加热闹的人潮，看到更加广阔的、由商铺悬挂着的灯笼组成的星光之海。
　　那个捞水球的池边曾经蹲着红着脸的桃井和专注的黑子，那个章鱼烧的店前曾经有被女孩子们包围的黄濑，那边的休息处桌子上曾经趴着毫无干劲的青峰，那个套圈的摊子前曾经站着收获了一大堆点心的紫原和拎着奇奇怪怪的幸运物候补的真太郎。
　　还有穿着白底龙纹的浴衣、说着“一起来放烟花吧”的赤司君。
　　那些记忆中闪耀的画面与现实中欢快地笑着的高尾君，还有看上去非常开心还强撑着不肯表露的真太郎重合起来，各色的纸灯笼在他们身上投下崭新的光和影。
　　真太郎也好、黄濑君也好，如果现在大家都能够露出这种表情的话，当初分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吧？
　　就在我说服着自己的时候，刚才还和真太郎并排的高尾忽然到了我的身边，拉住了我，带着玩笑意味地眨了眨眼：“小真把你借给我了，我们跑吧，远山同学？”
　　“诶？”
　　没有等我拒绝就被他拉着跑了起来，他还不忘对着后面生气地喊着他的名字的真太郎招呼了一句：“等会儿见，小真！”
　　逆着人群穿过暖风和声潮，高尾君黑发略长的发尾微微被吹起，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慌乱地奔跑的出格的事，心情尽然明快了起来，只是木屐有些碍事，我不得不打断他：“高、高尾君……”
　　“啊，对不起，突然拉着你就跑。”高尾君这才停了下来，“没事吧？”

　　他身上有种非常自由的气息，随性却不是自我主义的人，同样拥有天生的魅力却和黄濑不一样，能够让每个人感觉到和他相处很舒服，是因为他大概真的倾注了“心”在里面吧。
　　“高尾君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呢。”
　　被我突然这样说，他又非常肆意地笑了起来：“那是什么？是说我能跟那个小真好好相处很不可思议吗？”
　　“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整理了一下浴衣的下摆，“高尾君突然把我拉走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只是看小真超级在意你，鼓励他跟你搭话，他却说什么’为什么我非要去跟她搭话’。”高尾模仿真太郎的语气说着，“我就想稍微捉弄他一下，跟他说了’那么我对远山同学出手也可以吧’。嘛，让小真有点危机意识也不错吧？”
　　我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让你费心了但是，我和真太郎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从小真那里，我也多少猜到一点了。”
　　“我有别的喜欢的人。”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之后，终于可以正视现在离真太郎最近的那个人，“今天本来不应该来的，但是想到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面所以来了。又想到由我开口的话绝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好所以沉默了。高尾君也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才是为了真太郎好的吧？”
　　倾听的高尾显得很安静，锐利的蓝色的眼睛像猫一样，害怕猫的真太郎会亲近这种猫系少年还真奇怪呢。
　　“如果远山同学是希望我赞同你的话，我做不到。因为这种事情是没有正解的吧，而且也不是你单方面可以决定的。”见我有些低落，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把双手插在袖子里抱在胸前，“远山同学饿不饿？一起去买章鱼烧吧，吃完差不多就到跟小真约定的时间了呢，也让小真发言一下啊。”

　　高尾君借口还有想买的东西把我送到神社的后门就不再同行，穿着木屐的脚步声拖沓，四周的人影渐渐疏落，让我有些许寂寞。
　　如果说没有一点期待的话是骗人的。
　　但在确认了那拥有着绿色的头发、独特的浴衣、过分的身高的身影的时候，忽然变得不敢期待了。越是接近，混杂着无力与焦灼的感情就越强烈，我于是站住，就像那天晚上一样隔着几级阶梯和他相望。
　　“太慢了，迟到了两分钟！”
　　“对不起。”
　　“算了。高尾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高尾君是个好人呢。”
　　“哼，他在篮球上还算尽人事。”
　　“能成为不错的搭档真是太好了呢。”
　　看吧，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若无其事、一如既往、轻而易举地就被原谅了。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因为他绝对不会抛下我，因为他从来不考虑自己……
　　他没有接话，只是翠绿色的眼睛越过那一层透明的镜片、静静地看着我。我输给了这深藏感情的沉默、输给了那专注的视线，只能低下头装作研究着石阶上的裂痕。
　　因为真太郎喜欢我。
　　“赤司……”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我下意识地打断了他：“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道歉。”真太郎推了推眼镜，显示出他的局促，“我想说的是，我会打败赤司的。所以……”
　　尖锐的烟火划过夜空的声音，然后就是花火绽放的声音连成一片。我知道此时我身后有多么绚烂的风景，可不舍得回头，只是看着眼前少年清秀的脸上变化着的明暗，就已经有想流泪的冲动了。
　　在这纷杂的背景音里，我却异常清楚地听到他温柔的话语和不坦诚的语气。
　　——“所以不要露出那样担心的表情啊。”
　　火树银花也好、流光溢彩也好，那些太过璀璨的东西都是夏日限定的。
　　四季不变的东西，只有月光和真太郎的温柔啊。
　　让我怎么放手呢。
　　“我相信你，真哥。”
　　烟火声暂歇，一抹可疑的红晕掠过方才还信誓旦旦的真太郎的侧脸，他偏过了头，蹩脚地澄清着：“你不要会错意了，不是特别为了你，本来我就是会尽人事的。”
　　“是是是，我知道啦。”
　　新一轮的烟火表演开始，转过身看到不夜之城最后的夏夜，因为是和重要的人一起看到的景色，想将它斑斓中的每一种颜色都深深地铭刻在记忆里。
　　在夏日花火散尽之前，不理清这像《月光》第三章那样疯狂跳动着的心也没关系吧。
　　相信着这个夏天的约定，去踏出秋天的一步也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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