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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离去
沈良玉书房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里茂密的密柳，今日阳光甚好，偶有翠鸟飞来落于柳枝之上，婉转啼鸣，叫的好不欢快。沈良玉落笔于宣纸之上，仔细的描绘着院中的万种风情，心如沉了水中的月，静谧安然。
沈厚敲了敲三声房门，走进书房内，道：“小姐，您唤我来何事？”
沈良玉抬也未抬一眼，笔尖细心的勾勒出柳枝儿的条条轮理，问：“付公子吃好了？”
“吃好了，刚刚回了房，我瞧着付公子今日好像气色不太好，别不是生了什么病。”
他一个鬼刹能声什么病！
沈良玉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笔放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沉思，良久才道：“沈厚，你说我是不是该嫁人了？”
“啊？”沈厚一愣，下一刻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沈良玉这是...思春了么！沈厚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沈良玉，半晌，才哆嗦着嘴唇问：“小姐，您...刚刚说什么？”
沈良玉回头看向他，一双眸子里淡然似水：“我说，我是不是该嫁人了。”
确定不是自己听岔了，沈厚暗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境。自古女子嫁人本就是迟早的事，按理来说沈厚不该如此惊讶，可这事轮到了沈良玉身上可就不一样了。在沈厚的认知里，沈良玉一直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四年前她的天真烂漫，虽心思单纯了些，可却聪慧过人，那副在生意场上敢为天下先的模样透着骨子霸气。而四年后的她，经过当初那些磨难的洗礼，她变得沉稳睿智，身上更多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淡的出尘的气质，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几度让他有种她非尘世之人的错觉，他甚至想，或许这个受苦受难的小姐上辈子是位仙人，因为犯了仙规所以才会来人间走这一遭，受尽苦楚。可是如今这样一位女子如今竟然问他她是不是该嫁人了，这怎教他不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斟酌了片刻，沈厚答道：“沛县女子十六便可出嫁，小姐如今双十年华，确实到了适婚的年龄。”
不是到了，是恐怕已经过了吧！
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笑容，沈良玉道：“年龄大了，总该是要成亲的，去找个媒人为我说亲吧。”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似在说一件极为平淡的事。
沈厚闻言，整个人如坠云里雾里，头脑发懵的很，心里脑里反应过来只有一句话，沈良玉她...她要嫁人了！
讷讷应了一声‘是’，沈厚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等到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置身在沛县有名的媒人花婆婆家中了。
“沈管家，沈管家？”花婆婆于他眼前晃了晃手帕。
“嗯？”沈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花婆婆满面堆着笑：“您刚刚说是来为您家小姐说亲的，不知沈小姐今年芳龄几许，相貌如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与之婚配，心中又是否有钟意之人呢，若是有，老身我就直接上门去了，也就不用再为沈小姐挑了。”
“我家小姐今年双十年华，生的如花似玉，性子温善，乃是大家闺秀。并无钟意之人，所以还请花婆婆您多费费心，只要对方家世清白，为人忠义便可。”沈厚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当然了，这样貌上也不能太差了，不要求貌似潘安，可怎么着也得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才可与我家小姐般配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能亏了沈小姐...”
......
几日后，花婆婆寻了一本小册子来到沈府上为沈良玉说媒。沈良玉把她迎进门，笑着听她讲着那册子上的哪家公子生的如何端正，品性又如何纯良，家世又如何与她家门当户对。等到花婆婆把这册子上的人全都夸了一遍，沈良玉吩咐下人为花婆婆续上茶，才道：“细听来，花婆婆这册子上的人皆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哪位更适合良玉罢了。”
花婆婆把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又笑呵呵道：“要老身说啊，能配的上沈小姐您这家世和样貌的还得城南的王公子，小姐要是愿意，我就去王府跑上一趟，与王老爷和王夫人说说这事。”
“那就有劳花婆婆了。”
“小姐客气了，得，您忙吧，老身就先回去了。”
“花婆婆慢走。”
沈良玉起身送花婆婆离开，可刚出了前厅就碰上了付罗修。
“花婆婆！”付罗修见到花婆婆一愣，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
沈良玉听他这么问，心里也生出好奇：“你认识花婆婆？”
付罗修没有言语，而是快速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花婆婆。
花婆婆见到付罗修怔愣了片刻，然后又挂上那副媒婆专属的笑容，道：“原来是公子您哪，想不到老身我在沈府竟然还能碰上您这么个大熟人。哎，您上回老身说媒的那位姑娘的婚事怎么样了，亲事可说定了？”花婆婆一顿，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您上次让我说媒的那位姑娘不会就是沈小姐吧，哈哈，这可巧了，老身我这次来就是为沈姑娘说媒的。”
“你说什么！”付罗修与沈良玉闻言齐声道。
花婆婆被两人问的一愣，僵在那里，看了看两人，然后又小声补了一句：“我说我是来为沈姑娘说媒的...”连老身也忘了自称了。
付罗修与沈良玉两人看了看彼此，双方眼中的诧异都转了怒火，只见付罗修上前一把扯住沈良玉的衣袖，先发制人：“你要嫁人？”
沈良玉也不甘示弱，甩开付罗修的手，应道：“是！”
“嫁给谁？”
“与你无关。”
付罗修眯紧了双眼，眉间的煞气瞬间聚起，反手扣住沈良玉的手腕，又问：“说，你要嫁给谁！”一字一句显然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都说了与你无关了，你放开我！”沈良玉使劲挣扎欲挣脱他的钳制，却无奈手腕被他扣的死死的，只得倔强的看着他道，“付罗修，女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不是也曾托花婆婆来为我说亲的么！怎么现在听说我要嫁人了，你却好像不太高兴呢，我嫁人有什么不好之处么！”
付罗修望着她倔强的眸子，焦急的解释道：“我那时是为了补偿你因我而受的苦楚才会想为你找个如意郎君，而非...”而非我本意。
沈良玉打断他：“那现在不一样么，你那时能为了补偿我而为我寻一个如意郎君，那么现在我既已寻到了如意郎君，你不也该为我高兴么！”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沈良玉目光紧紧凝视着他，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神色认真道，“付罗修，如有不同，无非就是那时你欠着我，而如今...你已经不再欠我什么了。”
如今...你已经不再欠我什么了。
短短的十二字，却犹如巨石般狠狠的砸向他的心头，闷闷的生疼，脑海里，心里，回荡的只有她这十二字，如今...你已经不再欠我什么了。
当初正是因为欠了她，他才会来到人间千方百计的要补偿她，才会与她产生了那么多的纠葛，可是如今她却说他已经不再欠她什么了。是啊，沈文清已经投胎了，她也重新做回了沈家大小姐，他还有什么欠她的呢！
气氛略显微妙，花婆婆看着明显不对劲的二人，干笑了两声：“那啥，你们二位聊着，老身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开了。
付罗修望着沈良玉，神情变得出奇的静默，眉宇间的煞气也已经褪去，只留下紧锁的一缕无奈和忧伤，他问：“你要嫁的人...是赵齐么？”
沈良玉垂下眼眸没去看他，一双纤纤的玉指手拧紧了手中了锦帕，良久，她点了点头，道：“是。”
付罗修轻嗤了一声，然后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的眼睛都泛了红，他指着沈良玉，眼里洋溢着浓浓的嘲讽：“我早该想到的，他与你自幼定有婚约，你不嫁她还能嫁谁，呵呵，我真是....”付罗修突然倒抽了一声气，又笑着呼了出来，“我真是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啊，哈哈哈......”身子向后一个趔趄，付罗修差点跌倒在地。
沈良玉见状，上前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付罗修你...”
付罗修止住了笑意，再看向她时眼里已是一片冷意。推开她的手，他冷声道：“沈小姐，既然你我之间已再不相欠，那就恕在下告辞了！从今以后，你嫁你的如意郎君，我做的阴间判官，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告辞！”说罢，一个法术遁去。
“付罗修！”沈良玉急呼一声，然而眼前却再没了那厮的踪影。心如沉入了大海里的石头，空荡荡的紧，沈良玉只觉浑身如脱了力般，身子一软，便要瘫倒在地。
“小姐！”沈厚正往这边而来，见到此情此景，惊呼一声，疾步走至沈良玉身旁，扶住她的身子，“小姐，你怎么了，你振作一点，小姐。”
一种似曾相识的痛意自心口蔓延开来，浸入四肢百骸，沈良玉粗喘着气，直觉胸口犹如藏了一团四处翻滚的流火，烧得她难受的很。她强撑着力气抬头看了沈厚一眼，张口刚要言语，就觉喉咙腥甜，一口鲜血就这么直直的吐了出来，染了胸前殷红一片，接着便眼皮一翻，径自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来人啊！快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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