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玉

　　说来贺知玉在京中本就是无人不知晓的人物，时隔两年，现身于闹市，遇不到一两个熟人，才是奇怪。
　　沈亦行百无聊赖，站在一旁瞧着贺知玉与人说话。
　　认出贺知玉的这人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年纪，衣着打扮一看便知是贵胄子弟，沈亦行自然并不认识人家，但听贺知玉称之“上官”，联想京中权贵，姓上官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家，上官瑞，当朝三品，其父乃是当今皇帝少年时的老师，权高望重，德名远播。
　　关系这么亲近么，还“上官”……沈亦行暗自翻个白眼，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抽身，却别的地方逛逛了。那位上官大人总拿一双探究的眼睛往这边瞟，沈亦行简直要心虚，莫非认得出自己是个贼？
　　所幸贺知玉并没与那人聊到沈亦行偷溜的时候，客套几句，那位上官大人便离开了。
　　“再走走，还是去吃点东西？”看得出沈亦行有些不耐烦，贺知玉转头问道。
　　这儿离瑞鹤楼不远，沈亦行早就听说那里酒菜十分不错，但也贵得惊人，如今有贺知玉同行，能蹭一顿山珍海味也好。于是点了点头，二人一同向瑞鹤楼走去。
　　王管家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早已订好了雅间，在瑞鹤楼大堂里等着，只待贺知玉来了。
　　沈亦行对王管家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本事佩服不已，等上菜的空当，连声询问王管家是否是江湖上的神秘高手，为了什么深远目的或是重大恩情，隐姓埋名蛰伏沈家……
　　抿了口茶，味道还算不错，贺知玉放下茶杯，淡淡道：“你还真能闹腾，这家酒楼是早先选好的。”
　　“……”难怪。沈亦行没趣地闭了嘴，又想起上官瑞这茬儿，问道：“你跟那位上官大人，很熟？”
　　上官瑞今天作的是书生打扮，一般人不会轻易认出他是个当官的，贺知玉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他是位‘大人’？”
　　“京中复姓上官的显贵，也就他一家啊。我只是听你叫他上官，看来你们熟得很。”
　　王管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自觉嗅到了点酸味。
　　“旧友，”贺知玉答道，又端起茶来，缓缓地喝了一口，“太久不见，我一时间没想起他叫什么名字罢了。”
　　“噗！”沈亦行顿时乐了，“那位上官大人要是知道岂不是要气死，哈哈哈哈……”
　　“非也，”贺知玉摇摇头，“虽然如此，但以前我与他确实熟得很，想来他是不会为此等小事置气。”
　　“……”沈亦行没话了，安安生生坐在贺知玉旁边，吃着桌上摆的干果，专心等上菜。
　　许是事先打好了招呼的关系，菜上得很快。然而，伴随着第一道菜出现的，却是沈梦然爽朗的笑声。
　　“好巧好巧！刚才不经意往里边扫了一眼，竟然就看见大哥在这里，为弟刚好来蹭一顿饭吃！”
　　贺梦然后面，还缀着个影子，沈亦行仔细一看，却是沈明朗。
　　明朗显然是记着之前沈亦行要他离贺家人远点的忠告，此时也没想到吃个饭都能遇着，小心缩到贺梦然的身后去了。
　　“出来！躲他后边我就看不着你了？”
　　连贺知玉都被他突然提起来的嗓门给惊了一下，不禁也瞪了贺梦然一眼。
　　贺梦然立时出来打马虎眼，道：“我这不看今儿热闹，想着你们说不定会出门，才带他出来，明朗一直说想他大哥来着……”
　　“他想我？想我却要去找你？”沈亦行皱着眉头，眼看着是真的要发怒，众人也不知他这怒气从哪儿来，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劝阻。
　　明朗也被沈亦行突然黑脸的样子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自己也十分委屈：“那我去找你，连贺家别院的门我都进不去啊！”
　　“……”他们兄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明朗还是个孩子，从没与兄长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不舍也是人之常情。沈亦行自顾叹了口气，道：“至多再过半年，我不就回去了么，你急什么？好好在家待着就是了。”
　　贺知玉握着茶杯的手不小心颤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便默默品茶，并不作声。
　　“表哥也担心你啊！”明朗见沈亦行态度有所软化，便也不再担心会挨打什么的，还恶狠狠地瞪了贺知玉一眼。
　　贺梦然刚被自家大哥瞪完，此刻见大哥又被明朗瞪，只觉这小孩算是替自己报了个仇，以眼还眼，顿时喜上眉梢。
　　“还笑，”贺知玉斜眼看他，道，“明朗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也是小孩子不成？不如让父亲再把你扔到西北边关去待几年？”
　　“别别别！”果然大哥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人，贺梦然立刻讨饶，“我真的只是带他出来玩玩！这瑞鹤楼的酒菜可是菜中上品，这都快上齐了，大哥你先尝尝……”说着便要帮贺知玉夹菜。
　　拦住了即将伸到自己面前的筷子，贺知玉一脸嫌弃道：“再不老实你就滚回家去。”
　　“哦……”贺梦然于是将夹起的菜放到了另一只碗里，拉着还呆立一旁的明朗入座,道，“你看你哥这都不生气啦，吃菜！”
　　菜香扑鼻，明朗暗自吞了口唾沫，眼巴巴看着自家哥哥。
　　沈亦行冷眼旁观，凉凉道：“不如你干脆认个义兄，跟他们贺家姓得了，反正我这也不疼你。”
　　“……”明朗瘪瘪嘴，连筷子都不敢动了。而贺梦然还在挑好的菜色帮他夹，口中还说着“明朗你太瘦了，应该好好补补”云云。
　　“我不是开玩笑，回去跟你表哥商量商量。”沈亦行说着，将面前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便起身要走。
　　这下连贺梦然也愣住了，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连忙放下，也跟着站起了身。
　　“去哪儿？”却是贺知玉开了口，“菜还没上齐呢，你不是一直想吃这家的菜么，坐下。”
　　沈亦行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觉得心中一把火，已经快要喷出来，强忍着不愿说话，却惊觉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陪我吃完再走，嗯？”
　　他听得身边那人如是说道，语气轻柔，几乎不像他了。
　　沈亦行顿觉心头一片酸楚。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为自己平缓一腔情绪一般。
　　眼巴巴看着沈亦行复又坐下来，贺梦然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坐下。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竟真的出了一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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