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殊途

　　往后的几天，我一直待在客栈里睡闷觉，期间抽空去祭拜了阿娘的双亲，没几日便要回了。临走前，我去那男伶馆里找秦若颜，想着跟他辞别，却没见到他人，没来由地又窝了一肚子气，一路板着脸离了怀城。
　　到家的时候我心绪好了些，缠着阿娘将在怀城里的所见所闻都说于她听了，阿娘初时还淡定，后面听得说那秦家的儿子名叫若颜时便失笑了，弯着眉毛说道：“秦卿还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做这么古板的事！好端端的儿子取什么女儿家的名字？平白无故的又牵了我进去！那一双眼睛他用着好就行了，权当是他们家为我提供方子治病的报酬了，说什么愧疚不愧疚的话？我都看成这么大年龄了，再换次眼睛，只怕是要趁早去给阎王爷请安了！”
　　我被阿娘逗笑了，痴痴地乐呵了一会，又说了秦若颜要我找他要另一半方子的话，阿娘听着无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青青，我与秦卿的事，也是再平常不过的少年纠葛，你莫要多想什么。且那秦若颜虽说也应是一表人才的，但你确是万万不能跟了他去！得好好收着你的心！”
　　“阿娘说的哪里话？我何时对他有心意了？”我被阿娘说得脸有些发热，低了头嘟囔。
　　阿娘笑道：“你可别说什么无意的话，娘是过来人，比你清楚！你是娘生的，我能不清楚你那点心思？”
　　我撇了撇嘴，撒娇似的说：“那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还说什么手心的话？”
　　“这事没得商量！”阿娘语气突然就硬了，“如今你离了怀城就再不去了，什么秦若颜的都给忘了！你若是想嫁人了，娘请王婆婆给你物色一位，包你后半生不愁！”
　　“哼！要你管！”我气了，甩头想走了。
　　阿娘扯住我，又道：“青青，你别怪娘说的重了。你都知道了那庙里的大师就是秦卿，我怎么能不知道他们家里那点事呢？这秦若颜是秦家的独子，将来是要为整个秦家做打算的，秦家也算是官宦家族，日后发展是要长远考虑的，唉……秦卿与我说过，他那儿子十岁的时候就与朝里一位官家的小姐订了亲，如今只怕已结连理……”
　　“……”阿娘这话于我如同晴天霹雳，劈得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瞪大了眼睛半天都不动弹，如失了魂一般。阿娘又好好地安慰我，我终于明白了她当年是如何的苦心，我们娘两个，竟是遇上了同样的命运。
　　“造化弄人啊！”阿娘叹着。
　　我落了两行泪，吸着鼻子道：“没事的阿娘，反正我也是突来的脑热……那个，马上就是冬月里，那梅枝泡的酒，让舅舅替我送吧……”我说着便觉有些疲惫，阿娘扶我到床上，我窝进被子里抹眼泪，不多时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颇有些沉，醒来时已经翌日午时了。阿娘正坐在我床头串珠子，见我醒过来，笑道：“睡得还好？你舅舅昨夜里就拿了那坛女儿红去了怀城，估摸着很快就能返回来……”
　　“这么快？”
　　“我跟他好好地说事，一提到男伶馆他就有了兴致，乐呵呵地当即就去了！”
　　“……古怪……”
　　“可不是？”阿娘挑眉，“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去男伶馆做什么？”
　　“保不准舅舅就喜好这个……”
　　“还说！”阿娘抬手拍了我一下，我痴笑着爬起来下床，找水喝去。
　　阿娘看着我，带着浓烈的关爱道：“青青……我早间去问了秦卿，他儿子……已经要大婚了……”
　　“哦。”我应了一声，坐到床边沉默。
　　阿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当年我嫁人后，与秦卿再见过，仍是不舍弃这段缘分，一时心里热了，便指腹为婚，将你许给了他唯一的儿子，只是……只是之后秦家的确是出了些不好的事，为了那一大家子，他也只能同官家的人结亲，原本……原本现下将与秦若颜大婚的应是你……”
　　我怔怔地听阿娘说着，心里头如同乱麻一般，绞得来气。
　　阿娘拍着我的肩安慰道：“当年我听闻秦卿大婚时与你现在是一般心情，好久都觉得委屈，慢慢地心里竟有了恨意，这才跑到怀城去，辱了他妻子，其实……其实都是自己太过于看好这尘世了，哪里能有那般话本子里的缘分？我喜欢梅花，却不想性格也似梅花，太过固执。我恨过秦卿，也恨过自己，好好地年华就那样被不好的心情催去了。现在想起来，仍有些悔，我若不是那般放不开，何必去做什么云游天下的医师？都是不尽喜欢做的事，强逼着自己做了，到头来得到的还不是悔恨？我若不是恨他，怎么会与他换了眼睛，致我旧病复发，连着你都有了疾患……”
　　阿娘说着，竟落了泪，淌到我手上，温热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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